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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菊花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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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九阳村史•地物志》记载,九阳极西处有山名白虎,村民数百人散居于此,成村落,取名白虎乡。长平元年值符季,有旅人误入迷途。行过山涧,见繁花似锦,阡陌溪流,绿意葱茏,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鸡鸣犬吠且远近相闻,情形似武陵郡桃花源再现。惊诧之余,将该村落更名为又见乡。
上晚时分,木子抵达白虎山。
没有星月,夜色中起了薄雾,将山径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洇开,融融一线,如宣纸上浸透了的墨痕,温暖中带着些微鬼气。
丞相流言并没有告诉他苏先生的确切住处,木子迟疑了一下,顺山路进村。这路虽是主干道,但杂草枝蔓,分外难行,而且岔路极多,通向不同的人家,还颇有一些死胡同。木子极力想找出去西南山谷的路径,走过的几条偏生又都错了。绕回原地,他心里烦躁,只好沿了那略宽的道路去村子中心。
山路蜿蜒,周围黑黢黢一片,仿佛有不知名的眼睛在向这里窥探。木子自然不怕鬼怪,但青枫是小孩子,难免心里发颤。睡过一路,女孩儿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 ,就看见一条鬼魅一样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木子身后,雾气朦胧,膝盖下全看不清楚。
青枫一怔,见木子尚不自觉,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使劲闭上眼睛,再张开,那鬼影竟向她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她惊得“啊”地一声喊出来。
“怎么了?”木子停下脚步,拍拍女孩的肩膀,“做噩梦了?”
青枫抬起头,和木子对视,苍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用手指着他身后,指尖微微颤抖。
木子莫名其妙地转身,正对上那影子低垂的眼眸。木子眼力极好,虽然没有月光,但借了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也依稀辨认出对面是个身穿罗裙的女子,肩上压着扁担,扁担两头各吊着一个水桶。
他一停下脚步,那女子也停下,将水桶放在脚边,微笑着看着两人。
“你是?”木子问着,右手悄然下垂,按在腰间。这女子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自己,挑了两个装满水的木桶,居然没有被发觉。他不敢大意,左手搂紧青枫,眼光时刻注意着女子的肩膀,只要她一动,自己立刻就动,绝不能慢上半分!
那女子抬起眸子,好奇地瞅了瞅他们,两只手飞快地打着手势,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却是个哑巴。
木子看不懂她的手势,皱了皱眉头。他急着寻找路径,不想多耽搁时间,就将女子打量一番,见她神色清纯,没有恶意,便笑一笑,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发觉那女子的影子投在自己身前,回头,她仍挑了担子跟着。木子有心甩掉她,不觉加快了脚步。那女子脚力居然不错,如影随形。木子暗自惊骇,手不离鞭,使出“穿云”的轻功,不择路,在山径上飞奔起来。
行过数里,他见女子没有跟来,就放缓脚步,略作调息。不想没有半刻钟,青枫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穿罗裙的姐姐。”
木子偷偷回头,那挑着水桶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用衣袖擦擦额头。若是平常在路边看见,木子只会当她是担水回家的村姑,但此时是夜半,被她这样追赶,他的心已寒了大半,莫名地涌起那个有些惧怕的名字——水妖,古韶王琴心的陪读,传说中的宫廷第一高手,会是她么?木子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不敢回头,继续前行。再走几步,赫然发现前面藤蔓攀爬,交错蔓延,织成一堵高墙,小路被荒草掩埋,竟是断了。木子四下一看,满眼苍山,没有屋舍,这一会儿乱走,他已不知身在何处。而身后不远,那女子悠悠行来。
临到眼前,木子反而沉静下来,把青枫放下,嘱咐她站在一旁。自己抽出柳絮鞭,转身冷冷地面对女子,做好了拼死一斗的准备。
那女子在离他一寻远的地方站定,放下担子,微微喘息。她诧异地看着木子戒备的姿势,不明所以。木子更不迟疑,身子一侧,柳絮鞭风一样旋出,直卷女子腰间。女子对他突然出手极其吃惊,蹙起眉峰,纤腰一扭,让了开去。
木子一招落空,第二招紧跟着挥出,鞭梢颤动如繁花朵朵,攻击女子的四肢和面门。女子依旧是闪躲,两手不断地交互做着手势,神色甚是焦虑,仿佛在解释什么。木子不说话,咬紧牙关,一招连一招,“故人西辞”“烟花三月”“渭城朝雨”……已经许久没有人逼他使出这一套“阳关喋血”的鞭法了,但他挥舞起来绝不生疏,招式间行云流水,石破天惊。
木子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招数居然被那女子轻巧避过。不见她的身法多么巧妙,但那样漫不经心地向旁边一踏,却总能踩在鞭势最弱、力道最虚空的瞬间。
木子心里道了声“完了”,他不敢怠慢分毫,手上加力,手腕一抖,招式陡变,刹那间仿佛春风乍起,柳絮漫天飞扬,浪漫而温馨——“杨柳依依”,他的最后一招,只求伤敌、不求自保的一招!
这招自学成后木子从未用过,因为这招式虽然好看,但却蕴涵了太极化万物、至阴生至阳的思想,着实有石破天惊的功效,一旦用出必然两败俱伤。此招一出,那女子的眉头松了一下,又紧紧蹙起。她终于出手,只随便动了一下手指——只一招,就足够挡住“杨柳依依”!
一眨眼——或者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时间静止了、空间也静止了,似乎在世界末日,又仿佛混沌初开,草木生命一点点诞生和演化。木子的动作停止了,他的鞭梢夹在女子两指之间,女子看着他微笑。
女子没有受伤。
木子也没有受伤。
木子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流滑过鞭子,透进他体内,顺脉络流淌。他想抗拒,但无能为力。那气流温和地周转,最后与他的内力交融在头顶百汇穴,顿时,四肢百骸无不舒畅,周围空气暧昧而柔软,他只想倒下去,沉睡……不再苏醒,直到天地消亡的那一刻,听鸟儿在耳边歌唱 。
他警告自己不能睡去,不能给琴心留下证据。于是他闭口去破压在舌下的化骨丹,但他没有力气咬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女子的眼睛。
这是女子第一次和他对视,眼眸是一汪澄澈的蓝色,如深邃的湖水,可以将任何人溺死在其中。木子在这眼光中沉醉,渐渐迷离。
昏睡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丞相,我又输了。”
“姐姐 ,他是向丞相告罪吗?”又见乡西南的某院落,菊花淡雅,大片的菊海从中有一方小小亭台,身穿青衣的女孩子一边问着,一边将手里的银铃铛丢到地上画好的方格子里。她跳格子的时候长发飞扬,十分可爱。
“未必。”站在她旁边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眉宇间颇有些英气,但神色淡漠,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那是怎么?他都没想起我。”女孩不小心把铃铛踢飞了,不乐意地撅起嘴巴,蹦到一旁,歪着脑袋看那女子。
“轮到我了!”女子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如燕子般落进格子里,咯咯笑道:“练武人眼里,除了武功还有什么?他那样说,怕是因为打不过流言,自己和自己生气呢!”
女孩一听急了,拽着女子的裙带求道:“姐姐,教我武功吧!我也要学!”
那女子正单脚站立,被她一拉,冷不防身子一歪,另一只脚点到地上,显然输了。她气急败坏地跳到女孩面前,佯怒道:“教就教嘛,你干嘛动手动脚!”
女孩一怔,知道自己做错,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嗫喏道:“要么你再跳一次?”
女子暗中好笑,反手捉住她,飞身到亭子顶的檐牙上坐下:“枫儿,你为了他要学武功么?”她问女孩青枫。青枫红着脸点点头。女子微微一笑,把玩着跳格子用的几颗银铃铛,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笑容凝在唇畔,终于渐渐垂下去了。
青枫见她这般神色,不敢打搅,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太阳发呆。阴天的太阳只有浅浅的轮廓,并不刺眼,漫山遍野的菊花花开灿烂,妩媚却不妖娆。女孩眯着眼睛看它们,轻声问道:“姐姐,你喜欢菊花吗?”
“是啊。”被她称为姐姐的女子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拔下生在瓦缝间隙里的草叶,撵成线,将铃铛穿起来。冷不防亭下探出一只大手,迅捷无比地抓住青枫脚踝向下一拽。“姐姐!”青枫尖叫着回手抓住女子的手腕。
女子眼神仍停留在草叶上,怒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左手把女孩的手往亭子顶上一按,让那人拉不动分毫;右手如鬼魅,飞快地弯腰探出,扣住那只大手的虎口,草叶边缘如锯齿,轻轻一划,顿时鲜血淋漓。那手吃痛,缩了一下,却仍抓住青枫不放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喝道:“枫儿,下来!”
青枫回头看他,只见一袭儒衫,男子的头发有些凌乱。“木子哥哥!你醒了?”她欢呼,一溜身滑到男人怀里,抓住他的手道:“血……”她焦急地想要查看木子的伤口。木子微笑道:“没事。”把手收进衣袖里。
“我道是谁呢!”那女子放开青枫的手,微笑着跃到亭子旁,站在一株菊花上打理罗裙,声音略略庸懒,听起来很舒服。
“原来你会说话!”木子冷笑。
“当然。”女子优雅地将碎发撩到耳后,“睡好了么?菊枫茶可是安神宁气的好东西!”她脚尖一挑,居然勾出一杯沏好的茶水,飞落到木子手中。
木子伸手接过,却不喝。他将青枫拉到身后,沉声问:“你想怎样?”女子伸指在脸前摇一摇,指尖吊着的银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串。抿唇而笑:“请你喝茶啊!”她并不是绝色佳人,但这神态再自如不过,眉毛随笑容扬起一边,十分生动。
木子斜眼看她,显是不信。他忽然想起什么,豁然一惊,伸手入怀,去摸那最后一颗琉璃令。怀中空空如也,不仅是琉璃令,连荷包里几两碎银子都没有了!他又惊又怒,进逼一步,向那女子伸出手,低喝:“拿来。”
青枫见他生气,不敢多话,退到亭子里,咬着嘴唇看着两人。女子的眼神向她飞快一瞟,嘟囔了一句:“不要吓到小孩子!”她摊开双手问木子:“什么东西?”琉璃令贵重无比,木子不想与她多话,脚步一错,将手中茶盏朝女子劈头砸下,不待她有所反应,已是和身扑上!
“你这男人怎么忒不讲理!”那女子连连后退,落在另一株菊花上,心疼地看着被木子掌风击断的花枝,“我的花!”她掩面欲哭,却是无泪。
“拿来!”木子又逼进一步,依旧朝上摊开手掌,索要琉璃令。
女子仿佛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支着下颔苦苦思索,终于想到,奔向花丛中心去。
木子见她跑走,哪肯善罢甘休,他拨开茂密的菊花去追女子,走出几步,觉得烦琐,索性也学了女子的模样,在花盘上周转行进。可惜他并不是爱花之人,又没有尝试过这样行走,饶是他轻功了得,奔出几步,身后已折断了数根花茎。
女子此时正取了东西回来,见这情形,跺脚道:“你这是向人求要东西的态度么?”她一生爱极菊花,见它们被如此糟蹋,心中痛如针锥,气得绕过木子,牵起青枫:“我们走!管他什么琉璃珠子,留着给你当小玩意儿!”
青枫这会儿早和她玩熟,心里颇喜欢这个穿罗裙的姐姐,她对木子一出现就动手很不满意,当下乖巧地勾住女子的手指,跟随她没进花丛里去。
木子还想要追,生怕弄坏了菊花,惹怒了女子,只得忍气吞声,躬身作揖,喊道:“请姑娘留步,那颗琉璃珠子之于在下有莫大的意义,恳请姑娘归还。”
“态度不够诚恳。”女子转身,将琉璃令捏在指尖,对着阳光旋转,流光逸彩,“你让我有想把它悔了的冲动!”她挑衅地看着木子。
木子在心里早把她骂了千遍,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好在相府管家,早已经习惯了左右逢迎,他赔笑道:“姑娘心地仁慈,自然不会和一颗珠子怄气!”
女子冷峭地挑起唇角:“真的么?你了解我多少?虚伪的家伙!”她轻嗤,唾了一口。
木子的眼神陡然沉下,又不能发作,他依旧作揖赔笑,全身暗自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看你那么慌张,莫非这是琉璃令不成?”女子偏头看他,手指用力,将琉璃珠子碎成齑粉,里面的字条落在她手中。
虽然在见她手指颤动时木子已窜了出去,但终究晚了一步。他又惊又怒,没有鞭子,拳头就是武器!拳风如猛虎出山,瞬间笼罩住女子全身,不给她窥探字条的间隙。
“你不是我的对手。”女子衣带翻卷,将女孩青枫送到远处的菊花从里。自己从木子的进攻中钻出,飘然后退,单脚嵌在一朵花心,迎风摇曳,端得是飘逸无比。
奈何木子眼中只有捏碎琉璃令的人,不见其它,他赤红了一双眼,不管菊花散如草芥,几乎和她拼命。女子最怕这样的打法,眉头紧蹙,身形飘摇如断线的风筝,轻松躲避木子的攻势。
木子铁下心肠要将女子除去,明知自己和她相去甚远,出招全无章法可行。其实女子的内力有限,主要靠轻功取巧,先前还乐意和他玩一玩,到得后来,木子逼得紧了,她速度渐慢了下来,忍不住气喘吁吁,差点从菊花上摔下去。
木子趁隙挥出几拳,堪堪擦过她的衣角,女子急了,怒道:“你有完没完呐!这本就是该给我的东西!”她飞身跃起,翻过木子头顶,在他后心一推,借力落到亭子一角。
木子的攻势正向前方,被她推了一下,顿时站不住。向前冲出几步才停住,他怔愕着没有反击,心里仍在想女子方才那句话:“你是苏先生?”他将信将疑地问出来。
女子靠在亭柱上,拿衣袖扇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给我的珠子,我不是苏蘅是谁?女子就不能被称作先生么?”
原来苏先生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先前还认为她是水妖呢!木子哭笑不得。
那边女子已经展开字条,瞄了一眼,神情动了动,又扬起一边眉毛。
因为是阴天,阳光并不刺眼,被下垂的竹质窗帘分割成数条,落落地洒进屋子里,在沉睡的女孩脸上投下班驳的阴影。
“让她睡吧。”苏蘅爱怜地把青枫纂紧铃铛的手塞进薄毯下,抚摸她的额头,像年轻的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怜从昨天午后到现在,跑了那么远的路,竟没有好好休息过。”她横了一眼站在门旁的木子,似乎在责备他照顾不周。
是谁把她吓醒的?木子感到冤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见苏蘅把一根手指竖在唇前摇一摇,轻声道:“我们到外面去谈。”她向他飘过来,罗裙擦过地板,沙沙作响。
木子随苏蘅出了里间,在堂屋坐下。苏蘅一边沏茶一边问他:“你准备把枫儿怎么办?”“交给你,相信你会有办法。”木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吧,我会把她送到交趾国境内,由我乳母照顾,不走漏半点风声,直到你找去。”苏蘅把茶盏递给木子,简短地回答。
木子对她的回答微微怔愕,一路上他思考过千百种方法来说服苏先生收留并寻人照顾青枫,没想到这女子答应得如此爽快,甚至连细节都已经考虑周全。他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丞相流言的朋友,果然精干妥帖。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这个问题上,苏蘅早把眼眸往窗外一瞟,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木子,你不是值得信任的人。”
木子无语反驳,若是他值得信任,就不会遭人跟踪而不自觉、被人打败而苟存于世、更将琉璃令落到她手里、几乎泄露了莫大的政治机密。
女子见他眼神跳动,用眼角瞥了自己一眼又迅速收敛。于是她接着说道:“倘若我并不是苏蘅,只是在欺骗你,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了?这是其一。”她的眸光停留在窗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阖:“其二,你做事情不够干净利落,杀了人,却将尸体留给叶前水处理,如果她公开了这个秘密,你想过后果吗?”
原来她从那里就开始跟踪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木子握着杯子的手指用力,血色退尽,指关节惨白。他安静地注视着杯中碧绿的枫叶嫩芽和千丝万缕的菊花花丝,仿佛漫不经心,却格外仔细地听那女子的指责,和事实一一对应,寻找自己的致命弱点。
苏蘅知道他在听,继续罗列道:“其三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你的武功……”女子冷嗤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心意昭显。论功力,她并不比他高深,但她更会投机取巧、借力打力。这是她的长处,也是灵活运用所学的表现。木子的武功虽自不弱,但是招式太过死板,敌人的功力只要与他相去不远,他就必输无疑。
苏蘅说出几条,掰指头随便点数,不屑地嘟囔道:“丞相怎么会选了这样的人送信?”
木子听见这话,怒气陡升,他强自压制,啜了一口茶水。菊枫茶果然有安神作用,他喝下半杯,心定下来,于是好奇地问苏蘅:“为什么你看到字条却不惊慌?”
“我为什么要惊慌?”苏蘅踱到窗旁,两手撑着窗台,转头对木子微笑道,“早在四年前我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他能忍耐这么久,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不必要为此失措。”
苏蘅从袖子底下拿出那张字条,在木子眼前一抖即拿开。等木子回过神来定睛去看时,那女子已经撩起广袖,将字条丢进茶水里去了。字迹被洇开,清幽的茶水变成淡墨色,青丝丝的气息冒出来,女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纤细的两根手指掐住杯子,翻转,几颗水珠落下来,除此以外,杯里别无他物,那字条竟被她和着茶叶一起嚼碎吞咽了。
“看见了吗?这才是不留痕迹。”她微微挑起唇角,笑得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