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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水色妖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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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剑,丞相流言最喜欢做的事情。
每当午夜,有月光,流言就会到相府的后花园里,坐在池塘旁那块大石头上,固定的位置、固定的朝向、用固定的姿势擦拭同一把剑。那不是他的剑,流言的武器是一把双刃剑,而这一把是单锋,长仅一尺八寸,通体用海蓝色琉璃铸造,皎洁的月光下光华流转。苏蘅看见这把剑的时候几乎哭出来,她咬住手指,抑制住不让自己哭泣,顺树干滑坐到地上。
流言的眸色垂了一下,苏蘅的动作虽轻微之至,但仍旧逃不出他精炼敏锐的听觉。他知道她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他叹息并流泪,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目光,只能不动声色,佯装未觉。当过往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时,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流言长长叹息,低下头继续拭剑。素蓝色的绒布帕子,从剑柄而下,一点点滑过剑脊、边刃,流言的动作精细地像在抚摸爱人的肌肤。他喜欢拭剑,因为这样的动作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中的一切,回到关乎过去的空虚想象里去。兮月郡极乐岛,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他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流言喜欢这种回忆,往昔种种似乎都在身旁,触手可及。但这几天心神不宁,总找不到那静谧的感觉,是因为苏蘅的夜夜窥探吗?不是,似乎只是——危险将至,野兽的嗅觉变得敏锐了。
流言这样想着,拈着帕子擦拭剑尖,忽然,他的手停滞了——只一瞬间的停滞,他继续他的动作,拎起帕子的一角,抖落灰尘,然后把它折叠好收进怀里。
苏蘅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侧耳,果然听见有东西翻墙而入,避开府卫,顺檐廊飞掠过来。第十二个人!她冷笑着眯起眼睛,指下已扣住一颗银铃铛。她听得片刻,莞尔一笑,把铃铛收起来。琴心手下竟没有一个象样的角色吗?听这仓促的步伐,这人比先前几个更逊色,只需要手指一点,就足以送他去见之前送死的兄弟!苏蘅掂量了一下,迟疑着是否该出面处理了他,但流言已经动了。
风流倜傥的儒雅男子,年过而立,动起来却比风还快!他连起身的预备都没有,整个人擦过水面,平平飞向池塘中心的亭台。他在半空中自然起身,抖了抖坐皱的衣角,双手空空如也,那把琉璃剑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快掠到亭台时流言站直身子,落在一片调残的浮萍叶子上,笑道:“贵客远来,为什么不与在下同酌呢?”
随后一女子声音堪堪笑道:“谁说我不是来喝酒的呢?”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对襟绣花短袄的女子从亭台的阴影里走出来,姿颜极尽妩媚,一手托了泥封酒坛,另一手却扣着一枚镶嵌了琉璃碎末的青铜戒指。
苏蘅心下暗道惭愧,先前那飞奔之人原来不过是个幌子,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格。她枉自位居相府四使之一,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出这人的到来。
听得远处那飞奔的声音已经消匿,想是已经被无声无息地送去见阎罗了,她不再过问,专心注视这边的动静。隔了树叶的罅隙,苏蘅看见那女子已经走到亭台边缘,把戒指递给流言:“丞相大人的东西刚才飞落到这地上,恰巧被我捡到,还给你。”她把“刚才”、“飞”、“恰巧”几个词咬得极重,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流言并不被她的语气惊到,神情泰然,伸手去接,手指与她一碰,女子迅捷无伦地翻转手掌,企图抓住流言手腕。流言早有准备,手上灌了内力,将她手指震得一麻。他五指如爪,就势前探,速度比她更快,顺着小臂向上,扣住女子肘部的血脉,让她动弹不得。女子心如电转,左肩一沉,右脚突然踢向流言脚踝。
流言虽然站在浮萍上,力道却控制得十分稳健。他不想和女子纠缠,放开她的手臂,微微一推,自己向侧后方荡出,避开那一脚的袭击。女子被他这么一推,似乎重心偏移,站立不住,嘤咛一声向前扑跌过去。
苏蘅不屑得扫视她一眼,拳头暗暗捏紧。
流言并没有扶住那女子的意思,冷冷一笑,径自拂袖荡开。那女子贴到水面的刹那纤腰一拧,翻身弹起,遥遥地落在岸边一棵树顶上,岑然笑道:“丞相大人果然铁石心肠,小女子佩服、佩服!”她极尽讽刺地用言语刺流言,眼神却有意无意地从苏蘅藏身处瞟过。
苏蘅知道她已经发现自己,琢磨着该用什么身份出去,耳边听见流言对女子拱手道:“大家彼此彼此,在下愧不敢当。”说完喊道,“蘅儿,去准备一张酒席,我要和水大人对饮。”苏蘅听他语气,知道是在叫自己。他用唤婢女的语气喊她出去,虽是上上策,但苏蘅仍略带怒意地撇了一下嘴角,百般不愿。
身穿短袄的女子水妖跃到地上,见她走出来,笑问流言:“这是大人新娶的妾室么——如果我没记错,该和又见乡那位苏先生重名吧——怎么连喜酒都没请我们喝一杯?”
“哪里!”流言谨慎地注意到她言语中的试探,遂大笑道,“不过是一般婢女罢了,因为和阿蘅同名,人又聪明伶俐,就招进府来随侍。”
“看来大人仍是旧情未忘,不知道对白夷公主如何呢?”水妖把眸光定在流言脸上。
白夷公主!听见这个名字,流言和苏蘅都是一惊,但这时候自然不能表现出来,流言尴尬地笑笑,对苏蘅喝道:“怎么还不去准备?”苏蘅福了一福,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听水妖在身后笑道:“这样的月色,有酒就好了,还需要酒席么?”她右手往坛子上一拍,泥封落地,酒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好酒!”流言赞道,吩咐苏蘅,“你只让其他人送两个杯盏过来,自己去休息吧——丑时,是时候换班了,明天还有祭典可以看。”
戊申日子时过半,当古韶王琴心的陪读水妖夜访丞相府时,女吏紫眸正从琴心的房间里走出来。
刚审阅过祭典事宜,向紫眸交代了自己不在宫里时该处理的事情,琴心有些倦怠,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等到侍女几乎走光了,琴心突然拉住紫眸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眸子这么聪明伶俐,应该知道哪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去做。”
“紫眸知道,紫眸告退。”紫眸点点头,躬身关上门,退回自己的房间。琴心从门缝里看着那个身影洇没在黑暗里,宠溺的目光里混杂了各种情绪,终于,她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紫眸回到自己屋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点装束,为自己的行动做准备。她得到的消息是:祭典将于寅时三刻正式开始,古韶王琴心巳时起驾去惊门。未时一刻,装载浊飘的囚车离开天辅堂,取道西边,绕开集市。预计囚车将于申末到达祭台。酉时献祭。
紫眸也打探过了,国祭师海琼子将一整天呆在惊门,这为她的行动减轻了负担——紫眸武功不错,海琼子的武功却如苍茫大海,深不可测。
紫眸点起蜡烛,细细研究白天的行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只有计划周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从暗访到跟踪、到动手、再到退路,紫衣女子的额头渗出缜密的汗珠。
风起。烛光跳动不安,几乎熄灭。紫眸起身关窗。走到窗前,她突然警觉地翻身后跃,将蜡烛一掌劈倒在桌子上。桌上放着墨渍斑斓的白纸,烛火倒在纸上,立刻引燃,宣纸极易燃,一瞬间,火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哎呀!”紫眸叫了一声。
身穿对襟短袄的女子斜倚在桌几旁,笑道:“眸子为何急着烧了它?我还想看看是什么让你如此辛劳呢?”
“都是你,进门也不关窗!辛辛苦苦填的词儿没了,姐姐赔我!”紫眸不无埋怨地拎起蜡烛摔出去,在屋子里乱转着找抹布,来回走过时还不忘瞪水妖数眼。
难道错了?水妖眼神略略惊讶,转而轻轻蹙起,明明见那张纸上有两排小楷,竟不是图谋吗?她以帕掩唇,轻咳了一下:“是姐姐的错儿,不知道眸子今天写了哪几句词?什么词牌?”
紫眸知道她在试探自己,好在早有准备,她笑道:“可记不清儿了,我没有用词牌,只是随手写着玩儿。”
“那么仔细去想它,总该记得几句吧?说来听听?”水妖咄咄相逼。
紫眸停下脚步,沉吟道:“头两句是‘X X 孤生死,枯荷茎断藕成丝;可论情深浅?奈何当时人已痴。两两相望,终是相忘,问君心我心,缘何平生多相负?’头两个字想不出啦,姐姐帮我想想!”
“好一首缠绵的怨妇词!眸子,你在想哪个男人?”水妖玩味着那几句诗句,调侃紫眸。
紫眸横了她一眼,跺脚道:“哪有!只是方才看这月色,想起四年前的事情——不知白夷公主如何了。”她感慨地看向窗外的天空,一轮圆月斜挂树梢。屋里两个女子各各叹了口气,紫眸牵起水妖的手:“我这词儿只写了半阕,水姐姐好手笔,帮我填完了它罢。”
水妖点点头,沉思片刻:“后面这样接罢。”她空口吟道,“回首极目,自是孽缘无可说。寥落参商,寂寞无端隔苍穹;薄命寒梅,长恨只作去年红。朝露易逝,浮生彼岸两稀疏,从来梦短,何不惜取眼前人?”
“好词!好词!意境全出!”紫眸拍手笑道,“可是前两个字……”
“你写着流言那老家伙,可就叫‘流言’罢了!”水妖调笑着拿手指戳紫眸的额头,紫眸避开,笑骂道:“你心里喜欢他,别把我也扯进去!今晚这一坛好酒,竟没把你灌醉么?”她就着月光看水妖,水妖脸上泛起胭脂桃红,紫眸大笑:“‘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得可不就是姐姐你!”
这会儿轮到水妖嗔怒了,她剜紫眸一眼,摔门出去,怒道:“小疯丫头,才不和你乱搅和!明儿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紫眸看水妖腰姿款摆地转过回廊,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她重新点燃蜡烛,把刚才两人共填的词写下来,这为自己解围的词句可立了大功劳呢!
紫眸莞尔一笑,看向窗外,寅时过半,惊门外的祭典即将开始,一抹霞彩在天边一晃即逝,妖红色。紫眸心下一动,一滴浓墨自笔尖滴下来,把纸笺上“流言”二字洇开,漆黑一片,再看不清楚。
铁索木枷,肥马囚车。
刚过未时,天辅堂的侧门便缓缓开启,打磨精致的囚车载了浊飘出门,引得久候在门外的人群一阵骚乱,但听窃窃私语,指点不断。从没有见过被当作祭品的犯人,没能挤到惊门祭台的民众便都聚在这里围观,几乎将道路堵死。
紫眸换了一身百姓装束隐藏在人群中,看见车上垂着头的囚犯,心里颇乱。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事到临头,仍是满手的汗渍。
“让开!让开!”驾车的侍卫不耐烦地挥动鞭子,负责守护囚车的侍卫分站八方,努力拒挡涌上前的人潮。
可叹城中鲜有大事,群众的力量越发伟大而不可颠覆,一刻钟过去,车子没有前行过十寻,侍卫们已是左右相拙,难以支撑。
又一波人潮涌上前去,浊飘仿佛被声音惊扰,微微抬头,皱起的眉头下,凌厉的目光从披散的长发中透出,向四下一扫,紫眸慌忙低下头。一个囚犯竟有这样的眼神,显然不是众人意料之中,被那目光一看,寒意顿生,人们心中打个寒颤,纷纷噤声后退。
紫眸被夹杂在人群中,推推攘攘,被迫前行。低头垂眸之间,对犯人瞥过的目光惊疑不定。她并没有正视过浊飘的眼神,但刚才那一眼,分明缠盘着妩媚和挑衅,那目光在自己这方位停滞了一下,不知道是发现了端倪,还是无意。毕竟没有做过不为人知的事情,紫眸的拳头暗暗捏紧。
未时三刻,囚车转过一街巷,是紫眸计划中的时间!她往预定的逃离方向看去,那小巷口并没有人把守,略略放心,便再不迟疑,旋身而起,脚尖在路边阁楼的瓦当上一点,扑向那驾车的侍卫去!
四周顿时大乱!
银光乍现,三根长针捏在指尖,紫眸一手去夺缰绳,一手反抄,将那银针直直从车夫的脑顶百汇穴插下去!车夫忙勒紧缰绳,将马鞭上扬,偏头躲闪,只是他能力不济,速度稍慢,肩头便被针尖滑破,渗出鲜红的血渍,如三月桃花般妖艳!
紫眸手腕一翻,使了个虚招,用针扎车夫的双眼,车夫大骇,还想阻挡,却只一晃,觉得头昏眼花,来劫囚车的人似乎变成千万个,围绕在他身周,从四面攻击。紫眸见他神色迷离,知道迷幻的药末已有效用,她本不想伤他性命,便用膝盖一顶,将那人踢翻下车座。
不料那人虽然两眼昏花,但手中却死死挽住缰绳不放,被挂在车旁,拉车的马受惊跃起,马蹄践踏到那人小腿,只听喀嚓声响,伴随着一声哀哭,竟断了骨头。这一下并非意料,紫眸一怔,随即用银针挑断缰绳,右手在车夫身下一拖,把他送到街道旁房顶上去了。她这才挽过削短的缰绳,喘一口气,还没有坐稳,八根铁枪四下刺来,原先分散阻拦百姓的那八个侍卫聚集过来,将整个囚车围在中间。
紫眸回头相浊飘看了一眼,浊飘也正看她,干裂的嘴唇张开,似乎有话要说,但人群过于嘈杂混乱,他的嘴唇动了几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紫眸不想与侍卫缠斗,她不避铁枪,反而放开缰绳,翻身落在囚笼上。将银针插进锁孔中,企图挑开锁眼,带了犯人离开。可惜那锁似乎特制,怎么也挑不开。
耳听训练有素的步伐离这里已经不过两条街,想是宫中得到讯息,派了人来,紫眸心中着急,又怕被熟人认出,她也不多想,劈掌去击那锁链。
精铁铸造,铁链何其坚固,这一下非但没有劈开锁,一震之下,手掌乌青,几乎将指骨震碎。紫眸痛哼一声,思量着能否将囚笼装了人一起带走,转念之下,确信绝没有可能,她跺了跺脚,决心放弃。依旧跃到马背上,用脚腕绞缠住缰绳,立在马的头顶,手中捏紧银针,显然是要拼死一搏。
但她还未动手,忽然听见石子的破空声,来势迅疾。紫眸扭动腰肢就要闪躲,却又停住动作,她仔细一听,听出石子共有九粒,却没有一粒是射向她来。是救兵来了!紫眸立刻下了结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
待到其中八粒石子将围攻的侍卫击婚,紫眸已扑身抱紧马身。果然,最后一粒石子击在马的臀部,那马吃痛,比先前还要惊慌,又没有人拉住缰绳制止它前行,四蹄一跃,飞奔而起,来不及躲闪的行人被马踏伤,虽是无辜,紫眸却顾不上这许多,只将银针一根根插进马股,血花飞溅,那马不择方向,奔得更快!紫眸的脚被缰绳缠绕,未及解开,此刻一路颠簸,气血倒流,眼前黑乎乎的有点晕眩,除了紧紧地抱住那马,不让它把自己摔下去,连抬起眼睛的余力都没有了。
“笨拙的小妮子,劫囚车的事情都敢做!”清凉的泉水泼在脸上,紫眸悠悠醒转,看见的是黑夜,没有星星,只有月光,满月,月色下满眼的火红。这是在枫林!她眨眨眼睛,看见了吃草的马悠闲地夺步,一个女子在清泉旁梳理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紫眸大惊,一拱腰身就要跃起,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酸软无力,显然被人点了血脉。紫眸和那女子目光相对,几乎要哭出来。
看见那女子并不打紧,可是如果那女子身上穿的是犯人才穿的亚麻布白色囚衣就大大不妙了。那女子朝紫眸万分妩媚地一笑,紫眸真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对水梳妆的女子竟是水妖!
“怎么是你?”紫眸问水妖。
“为什么不能是我?”水妖笑。
紫眸无言,如果现在手边有个铁锤子,她一定会拿它敲碎自己的脑袋。是啊,为什么不能是她?难道乱散头发被铁枷锁住的人就一定是浊飘了么?昨天晚上算过千百遍,她却忘记了至关紧要的一环——偷梁换柱!像水妖这样精通易容的女子,装扮囚犯钻进囚车根本是易如反掌,只要她不说,有谁能看出来?
想起先前那囚犯的眼光,紫眸恨恨地咬了下嘴唇,怪不得那眼光让人疑虑,原来那分明是女人的!她斜着眼睛瞪水妖:“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没想怎么办!”水妖撑着膝盖起身,到一旁抚摸吃草的马匹,顺便把它股上伤口的草药换掉,“祭师料定你会这样做,王说这是小孩子的玩心,不明事理,所以她派了我来,不过是要阻止你罢了。”她把一片枫叶搦成花球,弹到紫眸肋骨上,解开她血脉。
“小孩子?”紫眸被她的说法激怒了,跳起身指着她大声嚷嚷,“你知道王这样做有多么愚蠢么?用活人祭祀,这是昏庸无道!……”她还想喊下去,嘴唇却被水妖掩住了:“哪里那么多牢骚?王怎样做自然有她的想法,我们做属下的执行就是!”
“何况——”水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已经快到戌时,浊飘早已被大卸八块,怕连骨肉都被分光了!——不知道人肉的滋味如何呢?王会不会留一块给我?”她自言自语,翻身上马,将手伸给呆愣的紫眸,“我们回宫里去吧,再有一会儿,祭典就结束了。”
紫眸被拉上马,坐在水妖身前,却仍没有从震惊中出来,她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嗫喏半晌,终于颤巍巍问了句:“他们还吃人肉么?”
“果真是小孩子!”水妖笑笑,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见过用牲口祭祀的么?一片片鲜活的血肉削到锅里煮熟,大家分了吃,吃不了的掩埋,这才是真正的敬畏神灵——既然是举国的血祭,当然要正式一些。”她一手揽在紫眸腰间,另一手一抖缰绳,马儿风一般奔跑起来,瞬间湮没在夜色苍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