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井如是》昭垣

20、Chapter 19

　　真的不想再欠别人什么。
　　我单肩背着我的筒包，回到家。站在楼下，看着清水的房子的窗户，灯微微的亮。
　　如果能像以前那样简简单单地生活该有多好。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两本打工和租房的情报，像傻子一样在楼下站了很久。
　　我站在那里，一想到我缺钱就想笑，于是站在晚风中嘿嘿地傻笑了一次又一次。
　　脑袋里，只是在想——没有办法，轻松地生活了吧？

　　隔日的比赛是对丹东，丹东里御子柴是主将，实力并不是很强，并不难打。能拿分的王牌并不算什么，顶尖王牌是想取分便取分的，毫无疑问御子柴属于前者，流川仙道泽北属于后者。
　　这天御子柴被掐得死死的。这还要归功于岸本，他是力量型的后卫，御子柴和他对位，丝毫占不到便宜。
　　比赛轮替的时候，我在休息区看着岸本的进攻，想：这人个人能力的确不弱，只是太爱刷数据，算不得什么王牌。
　　打赢比赛之后，赤井招呼我们去他家，当做联合决赛首场比赛胜利的庆祝。
　　其实赤井家离我的公寓不远。经理远藤一早拉着清水去了超市，我们到的时候两个女孩正围着桌子准备，我们进门的时候，清水只顾低着头。
　　一伙人围着桌子吃火锅，锅里满满的鸡肉，牛蒡，芹菜，黏糕，汤汁的香味伴着锅里煮沸的声音溢出来，大伙打了比赛，肚子都饿得厉害，端着碗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食物，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兴味索然，于是抬眼，望了一眼清水，又很快掠到赤井脸上，他也正望着锅里的食物，神色淡淡的，几乎是在同时，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丝毫不避地直视过来。
　　我微微一挑眉毛，抿出一个笑。
　　他亦然，隔着火锅的白色蒸汽，眸色很深。
　　而后，彼此都转开了视线。

　　到后来，大家都喝高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或者彼此哄闹着，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面红耳赤地大笑，或者摇摇晃晃地去楼下便利店买烟来醒酒。清水和远藤两个女生，也由赤井带着去他的卧室，稍作整理之后便睡下了。
　　清醒的只剩下赤井和我。
　　我的酒量一直很好，没想到赤井也是。喝了酒，整个人都有些懒。陷在沙发里看电视，靠着沙发扶手，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将频道从晚间新闻跳到爱情肥皂剧，再跳到综艺节目，再接着跳。我无聊至极地换着台，斜了一眼赤井，那人站在窗边一根又一根地吸着烟，夜色洇在他眼里，深不见底。
　　他的心离这个喧闹并且满是酒气的房间很远，远得仿佛不在。
　　而我的从未在这里过。
　　我转回视线，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继续我无聊的换台。
　　“三井。”他低声喊我，依旧看着窗外。
　　“嗯？”
　　他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转过头来看我，“跟我下去买烟。”
　　我应了声，起了身就往玄关走，跨过横在地上的尸体，打开门出去。
　　赤井也跟着出来，单手关上门。
　　两个男人彼此沉默地下楼，在深夜迎着冷风去便利店。
　　夜深了，路灯氤氲着微弱的光晕，柔软而萧索。

　　喝了酒，整个人都暖热而慵懒，被夜风一吹，忍不住打起冷噤。我站在便利店对面的墙前，看着便利店透入夜里清冷的白光，看着那个人等在付款台后，拿出钱包，付钱，然后手中捏着烟包走出来。
　　他看见了我，从便利店的白光中走出来，道了一句，“走吧。”
　　而后两个人并肩，我开口，“学长，我以后几天的训练都要请假。”
　　赤井应了一声，低头去看脚下，又抬起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我要搬家。”我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去找房子。”
　　“为什么？”他拆开香烟的包装，燃起一支烟，“跟清水有关？”
　　我耸了下肩，直视路的前方走着，“不是。”
　　“那为什么？”
　　赤井叼着烟说话，烟味混着淡淡的酒气飘过来。这熟悉的气味，和这样的深夜——我转过脸看过赤井叼着烟说话的模样，他吐出的烟气，还有路灯投下黯淡的光——总觉得自己应该回忆起些什么。
　　那些很久以前的时光，和那些也曾被我这样看过的人，和其他的，一些什么。
　　可我这样看了很久，除了那些熟悉的感觉和微许似是而非的伤感，我并没有想起什么。
　　终于，想起应该回答赤井，“个人问题。”
　　赤井又低头，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哦，这样。”
　　又走了几步，赤井的脚步停了下来，我反应过来，也停下，回头望回去。
　　“然后呢？”赤井吐了口烟，透过青烟从夜色里望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了他一眼，想说其实我还没有和你熟到那种程度，我没有必要把私人的事拿出来说。
　　不关你的事。
　　我本来想笑一下，装作毫无敌意的模样，可是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只是说，“不知道。”
　　到底不是那块料。
　　赤井没有说话，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夹着烟的手也静在空气中。他的眸色很深，我也看着他，就这样想起，其实我很少看到赤井这个样子，这么深这么暗的眼眸。
　　像在黑夜里暗自汹涌的河流。
　　“三井寿。”赤井在夜里喊了我名字。
　　那个瞬间，我以为他会开口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甚至是冲上来打我一拳，可是都没有——最终赤井只是垂下眼，把烟送进嘴边，一口一口抽的很凶，夹烟的指骨节节突起。他埋下去的脸在夜里看不清，一瞬间，他又猛然抬起头，一眼扎在我脸上。
　　我第一次见到赤井这个样子。有点呆地静在那里。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微醺的夜风在巷子中穿过，有轻细的风声和某些东西被风吹动的颤抖声。
　　两个人之间生起异样的气氛，但却又一直沉默地面对面，彼此直视着。遥远处的车声传来，微微的喧嚣，孑然，且寂寞。
　　忽然之间，赤井把整支烟都握进掌间，荧光一闪而逝，他眯了眼，紧紧抿起的嘴角却挑出了一个笑。我看着烟头荧荧的光在他指间湮灭，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觉，侵袭了全身。我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痛苦，从那种深而暗的绝望中透出来的痛苦，那么轻淡却无法挣脱，仿佛无处不在。
　　我微微眨了眨眼，淡淡地笑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赤井——这就是生活，每个人都有挣扎不出的痛苦，潜藏在微笑之下，一边被痛苦侵蚀着，一边挣扎并……
　　……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