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过》矮油油

17、第 17 章

　　天下有五大灵山，岱舆，方壶，员峭，瀛洲，蓬莱。
　　北方瀛洲山，阴极而生寒，寒尽乃生水。
　　数百年前，即墨家及其两大眷族走投无路，冒险踏入这座终日被冰雪覆盖的灵山。人们大兴土木，先遭雪崩封路，后遇地怒熔岩。当时的家主心知北方常年冰封，了无人烟，大约是太古禁地，他们迁家定居形同入侵，故此天崩地裂警示他们莫再进犯。家主当机立断，连退数百里，由山谷迁徙到海边，填海造陆，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小块湿冷泽地。
　　地怒平息后，岩浆遇雪回潮，滚水自冰下奔流而出，积出一池天然温泉。人们以此泉凿道分流，才建成后来的千水城。岁月流逝，那场建国之初的灾难化作千水子民心头的郁气，讳莫如深，挥之不去。渐渐的，有人传说瀛洲山的源泉尽头其实正是黄泉。于是，终有一日，太木不再开花结果，孤魂野鬼在城中游弋，城主之子化身修罗恶鬼，满城民众经年累月的恐慌一发不可收拾……
　　瀛洲山往北，有天下第一险，至今无人敢逾越；山以西，地势险峻，最终与百塞、物将等国搭界；山之东南两面，则被汪洋大海环抱——
　　海的另一端，土地丰饶辽阔，方壶山便坐落于此。
　　东方方壶山在五大灵山中最为与众不同，因为它被一个女人独占了。
　　闻名天下的女子不计其数，然，能够名传千古的却少之又少。卉重，可以说得上是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奇女子。她的奇，奇在来历神秘，奇在性子古怪，奇在独占一座灵山，更奇在一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卉重治病从不用望闻问切，只隔着帘子对上片刻，便能开出方子来。那方子千奇百怪，落到其他大夫手里，完全看不出医理门道，偏偏就是可以药到病除。于是人们不称卉重大夫，而给了她一个古怪名号——药巫。更有甚者，开始猜测她的身份，一说她是山神显灵，另一说她是坠天仙人。
　　奇闻一传十十传百，天下皆知药巫之名。有心高气傲者，亲见药巫神迹，心服口服，进而萌生追随之意；有虚心求教者，得偿所愿后，更是求学若狂，流连忘返。久而久之，方壶山成了行医者的圣地。
　　修习岐黄之术的人慕名而神往，齐聚东方方壶山。陆陆续续的，更多苦于伤病缠身的患者，也开始前往方壶山寻医。方壶山脚下有一陈氏望族，家主惜才而心善，慷慨解囊大修医馆，从此，大夫有了容身之所，患者有了求拜之处。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东方依旧有方壶山，山上依旧有药巫卉重，而山脚下，却多了个苍林国。
　　千年古国苍林，与方壶山相伴，国主陈氏。
　　举国杏林，悬壶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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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虹说要养孩子，并不是口是心非的。就为这多出来的一个孩子，他好生思量，终究放弃了返回百塞国的打算。
　　西方百塞国，民风彪悍，孩子去了那里肯定会入境随俗的习武。白虹身为剑族，并不需要培养什么死士或护卫，并且，他更不想养出一头碍手碍脚的白眼狼来。
　　相比之下，东方苍林国，全民崇尚岐黄之术。所谓医者父母心，孩子耳濡目染，必定会多些优柔寡断或仁慈懦弱的性子。纵使这孩子有心学习针穴毒蛊，白虹也不会放在眼里——剑族的灵气化身可没有胎果肉身那么多的忌讳。
　　“养个孩子，十年八载便够了吧？”在剑族眼里，人的一生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一盏烛火。白虹一早还曾盘算过，等身边这些烛火熄灭后，他与小七只管去游山玩水，尽享红尘。
　　当然，季倥竹不晓得白虹心里打的算盘，只作莫可奈何状：“就知阁下不懂养育，还是我来吧……若真是有心教养，那便不是十年八载的事了。有生之年，生为长辈者，都应当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才对。”
　　白虹闻言，受教的“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剑族不懂养孩子，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养。
　　一把剑被打造出来，过个千年百岁，有幸借天地灵气幻化成形，那么，它就成为一名新的剑族。它们这一族，不用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看似得天独厚，可是，也因为无法传宗接代，而显得格外稀少。
　　白虹在人群里依样画葫芦的过了近百年，总算装得人模人样。他心想，虽然自己没带过孩子，但看过别人带，大不了自己走到哪，就让孩子寸步不离跟到哪。当然，带个小尾巴去喝花酒或许多有不便，不过孩子总要长大，迟早得学会那些事，提前过过成年礼也无妨。
　　这么一想，白虹情不自禁感叹：“百塞的美人狂野，千水的美人冷傲，朱羽的美人娇媚……白某自诩赏遍天下名花，独独无缘东方，此次若能得偿所愿，便也无憾了。”
　　季倥竹听得冷汗涔涔，心下腹诽，苍林国内不是老态龙钟的大夫就是病入膏肓的患者，也亏得白大公子勇于大海捞针。

　　倥竹挽缰驾车，白虹骑马相随。一行四人初入苍林国，沿路观望，俱是医馆鸡飞狗跳，病患遍地哀号。那景象，就好似铁马过境，瘟疫横行一般。
　　他们在茶馆打听才知，原来是苍林国遇上多事之秋，求医者接踵前来，纵使大夫再多也疲于施医保命。客栈民宿满了，无处容身的求医者不得不露宿街头，虽然唉声叹气，其实好歹受过医治，并不至于凄惨得如同乱世将至。
　　四人又过几座小镇，发现所到之处同样忙碌不堪，便不再去别家碰运气。既然人已到苍林，总不能空手而归的。即墨七昏睡的时辰日渐增多，季倥竹忧心忡忡，想着多少找大夫看看，得一个方子也没坏处。最后他们在一家相对清闲的医馆门口停下，递帖，留名，耐心静候。
　　馆内说是清闲，其实依然门庭若市。前堂大厅里摆了一溜梨木桌椅，椅上端坐了不远千里从各地来苍林国求医的人，形形色色，神态各异。呆滞木然的老汉佝偻身子，摩挲一双布满土渍硬茧的老手，缩在角落轻咳；面透黑气的男子抱臂而坐，闭目养神，拢起的斗篷下隐约露出一缕剑缨；富态雍容的中年人身边家眷环绕，个个焦虑不安，而他怀中抱的小儿则手捂双耳，喃喃自语；此外还有那低头啃指甲的斯文书生、蒙了双眼的秀气伶人、酣然大睡的光头大汉……这医馆虽小，却原来也聚满了人间百态。
　　白虹与季倥竹对视一眼，他们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于是心照不宣的退离这片拥挤之地。白虹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一跃而上，坐到屋顶举目远眺，别有一番乐趣；而季倥竹则返回马车里，一边细细教小孩握笔习字，一边留意沉睡不醒的七公子，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等，从日正中天等到日落西山。
　　医馆尚没有收拾闩门的迹象，在门前挂起灯笼，继续为人除病排忧。若忽略了时不时飘散的病气哀声，满街的灯火倒显出一派繁华景气。
　　即墨七一行人前头仍有几位候诊，不想此时，馆内一阵呼天抢地，却是有人闹起事来——

作者有话说

　　一点小注释：千水本来是叫千水国，后来因为继位的统治者是男子，得不到祝师认可，于是国不成国，王不称王，改叫千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