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章 凤舞九天 ...
-
昭阳宫绮霞殿内，将嫩绿侍寝服交到了尚寝嬷嬷手中后，纨素正静静梳妆：挽着的是简单的斜髻，簪着的是碧玉簪子，清透如水，点点珍珠看似无心缀在发中，有简单一颗的亦有略微复杂些的，依稀是当年选秀时的模样。纨素取下碧玉簪，虽是立春了，现在的时节，还是不适宜玉簪子，虽然喜欢，还是不带为佳。难得拾起了一支鎏金卿云拥福簪，又簪上些金丝垂珍珠流苏。
“皇贵妃主子不怎么用这些繁复的金簪子，总爱简洁的，今儿个戴上这鎏金卿云拥福簪，却是倒也好看得紧。”琴心笑道。琴心怎么不知道纨素的心思，只是，现在说些喜庆话让纨素心下好些才是正理。吟秋依旧是不语，看的出来，是很担心的样子，纨素笑道：“既然决定了，我也是没什么好退缩的，你不必担心我。今夜我怕是不能回来了，你倒是与她们早些休息，明儿个一早我回来又是要麻烦你们的了。”吟秋这才笑道：“奴婢知道了，娘娘请安心便是。”
时辰到了，皇贵妃侍寝的香轿来到了昭阳宫门前。纨素已然妆成，‘晚妆初了明肌雪，点绛唇，轻颦双黛螺。一枝红艳露凝香，轻红颊，倚新妆，独自思量枉断肠。’禄公公是百般小心地提醒道：“皇贵妃主子，时辰到了，您请移驾。”纨素笑道：“知道了，有劳禄公公，本宫这就上轿。”盈盈浅笑间，竟是百转千回，禄公公暗自心想：‘难怪圣上如此盛宠，这位皇贵妃主子平日里瞧着简简单单的，倒也是娇美如花的可人儿。’
本是有众多检查的步骤，纨素进殿，尚寝嬷嬷们却是不曾上前，只笑道：“圣上有旨，免了皇贵妃主子的例检。”按照宫规，只有深得圣宠的正宫皇后，才能免检，身为妃子，哪怕是皇贵妃，哪怕圣宠隆重，亦是不得免。如有违反，是要受到上殿们的训诫并受重惩，然则，这些本该制止的尚寝嬷嬷们却是未加阻拦，看来是已经将纨素视作皇后般，纨素的心，是说不出的感觉。
走到深处，几位老尚寝嬷嬷侍候纨素换上侍寝服并正了正纨素的簪子，笑道：“娘娘请进。”说罢竟是匆匆退下。
纨素轩起厚厚的帷帐，翊祁却已经端坐在龙床上，在等待纨素，仿佛，已经等了几千年的光景，让纨素诚惶诚恐。见纨素进来，翊祁微笑道：“朕终于打动你了么？”纨素盈盈下拜：“圣上对臣妾的一番心意，臣妾并非不知，臣妾任性无状，圣上却从不唐突，臣妾谢圣上隆恩。”
翊祁起身扶起纨素，深情地用手指抚过纨素的面颊，拭去那无法控制、突然而现的泪痕。他缓缓地却是认真地说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率性纯良，你的任性，我会珍惜。”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今晚，却有些炽热。一恍神，子健的面容仍旧顽强地在纨素的心里浮现……
帐外的案几上，放着纨素送到仁阳宫的盒子，里面，是一枚早已结成的同心结。当初打着这个同心结的时候，纨素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个同心结在未来，竟是会给了另一个人，命运的决定，永远是那么讽刺，不是么？晃动的烛光，朦胧了一切的轮廓……被掩埋的，是谁的心？
回到绮霞殿，已是第二日清晨，纨素疲惫地浸在撒了花瓣子的水里，合目不语。琴心与吟秋却是不敢出声，生怕惹了纨素不快。有泪不自觉地从纨素脸颊上滚落，为什么，当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之后，却分外地思念，思念子健哥哥，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他，对么？不论怎么想把他放下，越想去忘记、越想放弃，回忆却愈是顽强。自己本应是只属于他的，却是……虽然翊祁是很值得自己托付的人，可是，没有办法压抑，压抑内心深处对子健的爱恋……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那么无论是对是错，也只有走下去罢了，永永远远都回不了头……
慈庆宫，“娘娘，今儿个可起得早。”苏尚宫一面侍候太后更衣一面笑着说道。“恩，昨晚上，那孩子侍寝了，是么？”太后沉稳地问道。“是，娘娘。”苏尚宫笑逐颜开地回道。太后扫了她一眼，笑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尚寝嬷嬷来过了？”苏尚宫笑道：“是，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法眼。”太后道：“成了就好，我现在只希望，那孩子的心里不要有怨恨才好。”苏尚宫道：“真是，娘娘说什么呢，怎么会有怨恨？”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过去的事，该埋葬就埋葬得了，老是搁在心里边，别人不痛快是小事，别没的自己也不痛快。”苏尚宫笑道：“老奴瞧皇贵妃主子心里也清楚，太后娘娘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才好。”太后亦是笑道：“是啊，那才是老人家应该做的事，等立后了，我也能安心了。对了，赶紧送份宁神镇痛的汤药过去昭阳宫。”苏尚宫笑道：“老奴遵旨。”待得苏尚宫出殿，太后独自出神了很久……
春夏之交，圣旨下：朕闻乾坤定位，爰成覆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举，咨尔皇贵妃柳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秀毓华门，礼娴内则。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柔慎秉于粹性，温恭著乎令仪，殚诚敬以事庭闱。承欢致孝，问安交儆于鸡鸣；逮下流恩，毓庆茂昭于麟趾孝同孺慕，抒恪勤而持禁掖，德懋纯修，和平敷芣苢之仁，澣濯比葛覃之俭。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兹以金册金宝，立为皇后。尔其祗承懿训，表正壸仪，奉长乐之春晖，勗夏清冬温之节，布坤宁之雅化，赞宵衣旰食之勤，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螽斯樛木，和风溥被于闺闱，茧馆鞠衣，德教覃敷于海宇；永绥天禄，懋迓鸿禧。钦哉！
册后前三日斋戒，翊祁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宗庙。前一日，侍仪司在奉天殿御座前设立册宝案。
册封当日，昭阳宫忙得人仰马翻，纨素端坐在菱花镜前，由着宫闱局的尚宫们侍候着换上皇后的册封大礼服——袆衣。明黄色的袆衣上绣满了丛丛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样，朵朵牡丹鲜艳硕大，花间更是飞腾着带着五彩绚羽的凤凰，内衬朱红锦裙。累串的朝珠与多宝串沉甸甸挂在颈间，云肩上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腰间是紫金镶玉龙凤佩件。
纨素上着珍珠宫粉，额间，是朵明灿的牡丹，娇艳绽放、金粉勾勒，竟是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平添了几分气度。上好的波斯螺子黛画过眉间，细细蛾眉，别样妩媚，唇上点着的是天宫巧。但见尚宫内人们来来回回，忙碌得了不得。
最后，尚宫们侍候纨素戴上花钗十二树九龙四凤冠，冠框呈圆形，用九条翡翠雕刻的龙和四双金凤装饰，最中间的那条翠龙口中衔着一颗大夜明珠，其余的口中都衔着雨滴大小的珍珠。龙凤的周围环绕着由凿成小片的珍珠翡翠拼成的云彩。珠花分大小两种，大珠花十二朵、小珠花十二朵，插在发髻间。鬓饰用三只博鬓，用金制的龙及翡翠雕刻的四十片云彩装饰，都垂挂着水滴状的珍珠。冠圈由一副翠口圈和一副金口圈组成，翠口圈由翡翠制成，上面装饰着珠宝及各色钿花十二朵。金口圈由金制成，上面装饰着珍珠数粒、翡翠面花数朵、珍珠环一对。
待得戴上，纨素直觉得沉重无比，无奈是礼制，便只得随她们弄去。各色的小钗簪进髻间，好容易算是稳定住了。尚宫们这才回禀道：“娘娘，妆成，已经准备好了。”纨素疲惫地挥手示意，倒是想点头，怕是已经动不了了。“请娘娘静心等待，想是不久便要进行册礼了。”纨素只能正襟危坐。
这头，銮仪卫陈设卤簿、甲士、鼓乐，吉时至，翊祁穿戴衮冕到奉天殿升座。承旨官奏请颁赐皇后册宝，继而出奉天殿，至宣旨官处称：“有制。”正、副使跪，承旨官宣读制词：“册妃柳氏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展礼。”读毕，正、副使起身，前往奉天殿，掌节者将节交付正使，正使再交回掌节者，掌节者跪受。奉册官、奉宝官将册、宝交与正使，正使受而置册于册宝案。
礼部官员将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奉册宝官前往昭阳宫跪禀。纨素便起身前往奉天殿，面南站立。引礼官引内外命妇入，各就其位。内官站立纨素东西。内使监令称：“有制。”尚仪奏拜，纨素叩拜，内使监令取册宝案上之册、宝，交与纨素，纨素转交于司言。进而纨素再行四拜礼。内使监令告正、副使：“皇后受册礼毕。”翊祁先行退出奉天殿，继而纨素退出。
第二日，谒庙，昭阳宫外，众内命妇身着翟衣聚集。纨素依旧头戴花钗十二树九龙四凤冠，身着袆衣，乘重翟车前往宗庙，内命妇乘车在前引导。至庙门，纨素由左门入，面北而立，命妇各就其位。三拜九叩大礼后，纨素屈身起立，至神位前三上香，再拜。礼毕，纨素由左门出，命妇随后。
回宫后，略作休息便是内外命妇的朝见，纨素似是疲惫不堪，琴心小声说道：“娘娘，一会儿可要老长的时间，现在您还是合目养神，休息下子才是。”纨素艰难地笑道：“这九龙四凤冠真不是一般地沉。”吟秋笑着上前，“奴婢给娘娘揉揉脖颈可好？”几下子下来，纨素顿觉轻松了不少，笑道：“还是你手艺好。”正笑着，礼官却已是来回禀，“启禀皇后娘娘，请升正殿受内外命妇朝见。”
纨素苦笑着由尚宫们簇拥着前往昭阳宫正殿绮霞殿，待得坐正在正中布的凤椅上。礼官宣：“内外命妇朝见新后。”首先便是内命妇们进殿朝见，首当其冲的，是二妃：仪元妃冷月仪，蕙慎妃孙纤蕙。皆是水红的妃位大礼服，衣摆上，绣满了飞舞的雉鸟，领口袖边，是飘渺云纹，更兼翡翠色锦裙，腰间，是各自的翡翠镶白玉宫牌，标着姓名与所居宫殿。头上戴着的是九翟冠：此冠用涂漆竹丝或黑纱制作成框，用翡翠披覆，上面装饰翡翠山鸡九只，金凤四只，都口衔珠滴。山鸡和金凤周围旋绕着四十片珍珠翡翠云，插大珠花九株，小珠花九株。另外配有两个博鬓，都用鸾凤装饰，鸾凤下方垂挂着珠滴。与九龙四凤冠类似，九翟冠中也有一副翡翠口圈和一副金口圈，翡翠口圈上面装饰着珠宝花色嵌金饰物九件，翡翠嵌金饰物九件；金口圈上镶嵌着珍珠翡翠面花五件，珍珠成排玉环一对。两人妆容严谨，齐齐下拜行了大礼：“臣妾元妃（慎妃）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纨素笑道：“起叩。”两人便起身分站两旁。
令昭仪郑令婉、黛昭仪安黛岫随后上前，两人身着宝蓝色大礼服，上绣百花争艳吉祥如意纹饰，更兼玉色锦裙，腰间，是翡翠宫牌。头上戴着的是珍珠翡翠冠：用七支雉羽装饰，上面镶嵌着珍珠翡翠，却是不那么繁复。“姬妾令昭仪（黛昭仪）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纨素笑道：“起叩。”两人便亦是起身分站两旁，令昭仪与蕙慎妃纤蕙站在西边，黛昭仪与仪元妃月仪站在东边。接下来，熙婉容杨熙妍、姗芳媛苏岚姗、姝芳媛陈雨姝、佩贵人刘佩筠、怡贵人谢怡轩皆是上前朝见，五人皆是按品身着大礼服，熙婉容杨熙妍、珊芳媛苏岚姗、姝芳媛陈雨姝身着绛紫绣万福礼服，头戴珍珠冠。佩贵人刘佩筠、怡贵人谢怡轩则是身着豆绿绣吉祥礼服，髻间并无戴冠，只是簪着对赤金如意簪子，几对赤金流苏并几支钗子。五人亦是恭贺了纨素，然后分站两侧。
宫闱局所有尚宫、内人们，亦是按照品阶按序依次进殿行大礼。内命妇礼毕，便是外命妇，各位朝臣的诰命夫人们按照各自的品阶，亦是进殿行礼。纨素只是微笑着听着她们重复：“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然后不断重复“起叩。”竟是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日的光景。
好容易听得礼官道：“内外命妇礼毕。”却是来不及放松，礼官接着道：“请皇后娘娘移驾，率内外命妇前往慈庆宫见礼聆训。”纨素由尚宫们簇拥着前往慈庆宫，内命妇按序随后，再后，按品阶跟着外命妇。慈庆宫正殿，太后早已身着朱红大礼服，上绣纷飞百鸟，褐色饰边上金线挑绣的万福，明灿闪烁，髻间戴的亦是九龙四凤冠。太后端坐在正位上，而两侧的副位上，亦是端坐着两位宫装女子，从她们身着的橘黄绣百花吉祥礼服以及戴着的九翟冠来看，是长帝姬无疑。
有尚宫在纨素耳边低语：“娘娘，那是含阳长帝姬与萱明长帝姬。”纨素心下才清楚：含阳长帝姬为原慈善宫惠平贵太妃即先帝的惠静平贵妃所出，惠平贵太妃薨逝后便前往斋院为母妃诵经超度，已是好几年未回宫中。萱明长帝姬为太后次女，传闻当年是娇纵得了不得，太后为了让她收收性子，便让她跟随含阳长帝姬居在斋院，亦是历年。两位长帝姬因此尚未婚配。
礼官宣道：“新后率众内外命妇向太后见礼。”纨素便在尚宫们的搀扶下，再行了大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寿金安。”众内外命妇亦是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寿金安。”太后笑道：“起叩。”待得众人起身，含阳长帝姬与萱明长帝姬手捧锦盒下座：“给皇嫂请安。太后娘娘赏赐，请娘娘收受。”纨素忙笑回：“谢太后娘娘赏赐，有劳皇妹。”锦盒由吟秋收了，两人这才回座。礼官又道：“请太后娘娘训诫新后。”太后便开口道：“新后铭记，既已为后，当谨言慎行，恪礼循矩，为后宫及天下女子之表率。顺理后宫，名扬四海，母仪天下，方为应该之道。言不在多，本宫料想新后能够明了。”纨素再行礼：“臣妾谨记。”礼官才道：“礼毕，新后回宫。”
纨素与众内外命妇退出慈庆宫，各自回宫。刚到昭阳宫，便得了圣旨：“原尚宫柳琴心、林吟秋升为正四品掌事尚宫，原内人云裳、花容升为正五品尚宫……其余昭阳宫众人皆升品位，再由宫闱局调配新人侍奉皇后。钦此。”接旨谢恩后，新的身份文牒便到了众人的手中。纨素本应迁去弘辉宫坤宁殿，可是纨素对先皇后始终有愧歉之意，不愿迁居弘辉宫，翊祁便许了将昭阳宫的绮霞殿更名成坤宁殿了事，原坤宁殿经纨素的意见，便成了供奉先孝德仁献皇后物品的祭殿。
第三日，是外戚觐见。父亲按品正装，兰姨娘亦是按品大妆，本来身为姨娘是不能代表这样的场合，可是纨素自幼丧母，兰姨娘也算是尽心竭力抚育纨素成长，翊祁经回禀太后，是特许了兰姨娘代表。丽雪与谦之亦是跟随进宫。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后，父亲他们才起身，纨素赐了座。许久不见，雪儿已是渐渐长成了，出落成了青涩少女的模样，今日亦是细细上了妆，穿戴明媚，俨然有了几分娇态。行礼后，是在昭阳宫坤宁殿赐御宴，但亦不得久留。宴后便要退宫。翊祁知纨素与家人情深，便赐了出入玉牌，准纨素家人可以不时进宫。父亲的官位迁成了国丈大监，翊祁自是在京城赐了府邸居住，而苏州老家则是改建成了别院。
至此，册后大典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章 凤舞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