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一逝》修影

4、第四章

　　“啊——！”当一年约十三、四的小太监第二日一早进去查看时，便瞧见床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凌月离，顿时惊叫出声，四周张望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凌月离定是从窗户外钻进来的。

　　不然，守在外室一夜的他又怎么会没看见呢！

　　本就不适的凌墨然闻得那一声短促的惊叫不悦的睁开了眼，瞥一眼惊在原地一脸苍白的随身太监——陌临，冷冷的自鼻尖哼出一声。

　　冷冷的轻哼并没有因凌墨然此时的身子虚弱而减少半分气势，反倒让陌临觉得冷的彻骨。

　　自小便被派来侍候这少年老沉的主子爷，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家主子此时已是怒到了极点，若不是此时身子虚弱动弹不得，只怕早整治他们了！

　　虽说凌墨然平日里待人处事都极为宽容，可那是没有犯错的时候！像他们昨夜这般怠忽职守，这位为人处事都极为严谨的主子爷又怎么纵容！

　　“奴……”

　　“去请御医过来。”打断陌临的请罪，凌墨然淡淡吩咐道。虚软的声音并不影响平日里的威严，依旧那般让人不敢怠慢。

　　这人，便是天生的王者风范。

　　“奴才遵旨！”如获大赦般，陌临立刻应声。语气虽激动，声音却压的极低——跟随主子多年，又怎会不知主了的心思！

　　扫一眼被关上的窗，凌墨然幽黑的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压于胸上的重量让他皱了皱眉，垂下眼，便瞧见那张满是稚气却也精致可爱的小脸。

　　一想到这孩子在他最孤寂的时候出现陪在身旁，慢慢退去圆润的狭长凤眸内不禁荡起一抹柔和宠溺来。

　　这是他的弟弟。

　　首次，凌墨然有了这样的认知。弟弟，与他流着相同血脉嫡亲之人。

　　“这……”大清早被从御医院叫来的老太医一见眼前的情景，顿时愣在当场。

　　“有劳太医。”坐靠在床头任由凌月离枕在他腿上睡的香甜，一手轻抚着凌月离的小脑袋，“离儿昨夜溜进来硬是赶不走，劳烦太医瞧瞧可有染上。”凌墨然冷淡而又不失客气的道。

　　“此病即使染上也不会立刻发作，事已至此，只得这么办了。”摇了摇头，颇有些阅历的老太医叹气道。

　　“太医请说。”并未惊慌，凌墨然冷静道。

　　“这水痘大多孩子都会出，只是早晚问题，暂时就让二殿下与殿下一同吃住吧。这般老臣等也好一道照应了。”到底是年过半百的老者，惊慎只是一时转眼便镇定下来。

　　意思是，就是没染上，也要在这期间内染上。

　　“嗯。”淡应一声：“陌临，去通知芸妃一声。”而后吩咐道，冷静自若的模样，实难让人相信他只是刚及十一的年岁。

　　“殿下，让老臣为你诊断一番。”待陌临领命而去，老太医走近道。

　　点点头，“可会有危险？”而后又不放心般，再问了一句。

　　因这突来的询问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凌墨然问的是凌月离可会有危险：“回殿下，只要小心照料愈后不会引发其他病症，应该是没有大碍的。”老太医回道。

　　“孩子的体质不及成人，二殿下昨夜一晚都待在这，十之八九已染上，两位殿下倒不如有个伴。而且，这病还是少接触外人的好。”看出凌墨然仍不放心，老太医再道。

　　点点头，凌墨然不再说话。

　　他昨晚该叫人把他送回去的。

　　送走老太医，看着还睡的香甜完全没有醒过来迹象的凌月离，凌墨然微微有些后悔。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为凌月离拨开掉下来的发丝：“你啊，真是让哥哥头疼。”忍不住点了点那肉呼呼的脸颊，半是宠溺半是抱怨的嘀咕了句。

　　“殿下抓不得！”去了趟落雪轩通知芸妃凌月离的事情后回来，就见凌墨然将手伸到后背正要抓，陌临有些焦急的叫道。

　　抓破了会留下疤不说，也许还会引发其他病症，可不能不小心！

　　闻言，凌墨然皱了皱眉，却还是收回了手，“芸妃娘娘可有说什么？”坐靠在床头，看着走进的陌临，凌墨然淡问。

　　“回殿下，芸妃娘娘只说劳烦殿下照顾二殿下。”陌临行了礼后，恭敬回道。

　　“退下吧。”闭上眼脱力的靠进身后枕头内，凌墨然淡道。

　　“是，奴才告退。”心知主子这是累了，陌临不敢有片刻耽搁的行礼离开。

　　“哥哥？”待日上三杆，凌月离终于醒了，睁眼便看见凌墨然闭着眼睛坐靠在床上，不禁有些疑惑的唤道。

　　哥哥怎么坐着睡着了？

　　“醒了？睡的可好？”靠在床头假寐的凌墨然闻声睁开了眼，噙着抹宠溺的笑容轻声问道。昨夜睡下时都过了子时，今早居然都没有把他吵醒，可见是真把他给折腾累了。

　　“嗯！”回以大大的笑脸，凌月离用力点头，“哥哥呢？”为什么坐着啊？

　　“躺久了便想坐一会。”揉揉那头乱发，凌墨然回道。

　　“离儿陪哥哥。”凌月离闻言笑眯眯的爬起来坐在凌墨然身边坐好。

　　“别着凉。”凌墨然说着将衣服披在凌月离身上，然后把下滑的被子拉高，“离儿这几天便住在哥哥这可好？”想到近期都不能外出，凌墨然笑问。

　　心下算计着怎样让凌月离自愿不出这屋子。

　　“好啊！”并没有多想，凌月离点头答应。

　　“哥哥身子不舒服，太医说不能外出吹风，没办法陪离儿出去玩了。”皱皱眉，摆出一副黯然失落样，凌墨然状似苦恼的道，像在对凌月离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离儿不出去！外面冷，哥哥不出去，离儿陪着哥哥。”从没见过那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的凌墨然这副失落的样子，男人天生的保护欲望陡然而起，凌月离大声道，只差没跳起来拍胸脯了。

　　“这会很闷的。”看一眼凌月离，凌墨然神态未变，颇为伤神的道。

　　“不会！和哥哥在一起才不闷呢。”凌月离颇为不满的瞪起圆润珠大眼道。

　　“那离儿便陪哥哥吧。”对于得到的效果很是满意，凌墨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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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殿下，您在哪儿啊——”

　　少年的声音因为总找不到人而有了丝沙哑，若是仔细去听，便能感受到那慌乱无措的紧张与惧意。

　　晃着脚看着已经从这里绕过两遍的贴身太监，凌月离撇了撇嘴，似不满，又似无趣。“真笨，都不知道抬头找么。”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越离越远，终是不满出声。

　　“谁会想到你坐在树上？”温润沉静的声音蓦然响起，带着淡淡的宠溺及无奈。

　　“为什么哥哥总能找到……”挫败的耸拉下肩，凌月离闷闷的道。十二岁的少年，声音还带着稚气，清脆悦耳。

　　单臂圈住凌月离的腰际抱紧，凌墨然施展轻功跃下地，将凌月离放下地后，“你当哥哥这些年白过的么？”眼角扫一眼满心不甘的凌月离，凌墨然哼道。

　　下次一定要躲一个哥哥找不到的地方！

　　看着凌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凌月离暗地里握紧了拳头，愤愤的想着。

　　“玩归玩，别太危险。”仿佛知道了凌月离心里的想法，凌墨然淡淡的告诫了句。

　　“哥哥怎么会来？”心思被猜透，凌月离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快走两步跟上凌墨然，一脸谗媚的笑问。

　　“堂堂皇子失踪，这么大的事，哥哥怎能不来瞧瞧？”姣好的唇瓣勾出一抹讥诮弧度，凌墨然似笑非笑的道。

　　瞬间，凌月离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已不知是窘是愧了。

　　轻轻的眯起了锐利的眼，看着凌月离发红的小脸，若有所思。

　　“对身边的小太监不满意么？”见凌月离不说话，凌墨然开口问道。

　　“没有。”摇摇头，凌月离答道。

　　“为何总刁难于他？”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若不是不满意，就是玩也该玩腻了，更何况凌月离并不是喜欢拿下人玩乐的人。

　　“他太笨了。”撇撇嘴，凌月离回道。

　　闻言意味深长的瞥凌月离一眼，凌墨然静默不语。

　　倒底是长大了。

　　“二殿下，昨日布下的功课完成了么？”两人刚迈进御文斋，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仿佛如沐春风。

　　而凌月离闻声却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往凌墨然身后移了移。

　　“昨日先生并未入宫，这功课一事从何说起？”神态自若的在拉着凌月离在位上坐定，凌墨然这才转身施礼，反问道。

　　“啊呀，是这样的么？哈哈——瞧我这脑子，竟给忘了！”嘴里说着惊讶恼懊的话语，脸上却是一派闲散，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却又无法再说。

　　“先生可以开始了。”相较于男子——紫华国太傅陆子谦的漫不经心，凌墨然只是一丝不苟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面无表情的道。

　　“你这小子十一年来都这般不讨喜。”被如此一提醒，陆子谦不禁无趣的摇了摇头，道。

　　“………………”对于陆子谦的调侃，凌墨然只是静默不语。这样的情况早不是第一次发生，实在是让他连回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二殿下今日便先看中庸二十二章惟天下至诚一节，有不懂之处再来问。”在位上坐定，一脸散漫不羁的陆子谦敛去了那股漫不经心严肃道，“至于大殿下，便来说说这十四卦·大有之象。”而后对那颇称他心的凌墨然道。

　　“是。”淡淡的应道，凌墨然道：“大有，元享。离卦之日，上升至乾卦天上，好比太阳普照万物。且，惟一‘六五’阴爻，在尊位得中，其余五个阳爻皆属于他。亦如君王高高在上，拥有天下，具有王者风范，心怀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