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36、一棵树的爱情（7）

　　我望着天空渐渐清晰起来的星星，不由自主的想要发抖。
　　苏小默，这个像利刃一样在我的身心之上来回切割的女人，我对她唯一有过的感觉，憎恶，在这么多年貌似无疾而终、烟消云散的自我安慰中，始终没有丧失原本的强烈。
　　在这个问题上，时间不逝，圆圈不圆，我不能释怀。无数次的照面我们礼貌性的点头微笑甚至问好，我都清楚的听到我心里发出的声音，很大声：“你去死吧。”
　　可是没有一次是真的想要弄死她，或者因我的朋友过失伤害而导致她的死亡。何况如果她死了，她就永远盘踞在宫城的心里。所谓一个人可以被摧毁，但是不能被打败，如果她死，输的就是我……
　　想到这里，我忽然清醒了，敲了敲自己的头——我靠，我怎么一味的想到苏小默会死呢？！我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变态，调试出一个该有的态度和气势，一贯的不咸不淡，走进了校医院的203室。

　　但是，我却看到闻声把头转向我的喜棠——准确的说是她脸上似笑非笑、哭笑不得的表情，我顿时预感到接下来的一幕也许是别样的精彩和剧烈。
　　越过喜棠发的头顶，我看到一具膨胀的身体平铺在病床上，四肢摊开，蓬头散发，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右边鼻孔插入一根透明的塑料管，连着床边立着的深蓝色的类似消防栓的东西。嗯……和我想象的状态很相近。可为啥对象变成了张美华？！浑身湿漉漉像死过一次的正在输氧的张美华？！
　　我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扶着床边坐下来。而张美华非常迟钝的转动了一下眼珠，看是我来了，她费力的运动起自己的嘴唇，她说：“你来的正好……你们都别拦着我，让我走。”
　　“你都成这了，往哪走。别任性了。”喜棠像慈母一样温柔的制止着青春期不懂事的小孩子，特别是最后还加上一个非常亲昵的，不知道是语气词还是称呼的字：“乖。”
　　“内个啥，谁能给解释下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急于弄清楚事情的始末，都有点口不择言了：“张美华你不是想不开自杀去了吧！”
　　“你想得美！这个生物在澡堂子里晕倒了。”喜棠说。
　　这回换我似笑非笑，哭笑不得了。我说：“一顿不吃也不至于吧。我记得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强悍啊。”
　　“其实……我没有那么坚强。”张美华满腹委屈的回答，但是明显她还隐瞒了什么，我不甘心的抛出另一个疑问：“不过，那个点你跑去洗澡干啥？”

　　当我们的大学生活已经进行了三个月之后，宿舍里四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了解，比如，刘金总是起早贪黑的学习，但唯一会叠被子的就是她。在感情问题，甚至天文、地理、时事、国计民生的问题在喜棠那里总是能得到合适的解答，你问什么她都能说出个所以然，除了列举，她还能使出排比，类比，拟人、对偶、暗喻等手法，让你全方位彻底的为她和她的解答折服。
　　而我，总是在走出澡堂的时候泪眼婆娑。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奇怪，这个女的每次洗澡都洗的这么伤心欲绝，难道她曾经在澡堂里经历过一些痛苦不堪的事情？！

　　好吧……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张美华。她有一个习惯也是众多周知，每隔一天就去操场跑步。她的武装非常强大，除了在四肢裹上保鲜膜，还要依次穿上秋衣，毛衣，运动衣……无论什么天气什么时节，跑步的张美华永远都是深冬的造型，而且一跑就是操场的十圈，活活的四千米啊！但是无论出多少汗，她都只在周一晚上去洗澡，用来对逝去的一周纪念，并开启新一周的篇章……
　　可想而知，当我和张美华一起走进澡堂里是何其骄傲又何其羞愧难当！骄傲的是我身材比她强多了，尴尬和羞愧的是张美华居然是我的好朋友。除了她肥胖到畸形的身体，还有她洗到浓时，就顺手搓出个泥丸递给我看，同时大叫我的名讳：“黎豆豆，快看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在张美华和我之间不断流转，嫌恶和鄙视的眼神源源不断。于是我只好猛挤出一滩洗面奶糊在自己脸上，白花花的一片让人无法识别我的身份。整个洗澡的过程，我除了像失明的人一样寻找清洁工具，当触碰到张美华的身体时，还要对她的尖叫做好心理防备：“黎豆豆你不要再非礼我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最要命的是，洗面奶漏到眼睛里，灼出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疼痛。
　　很多次喜棠对我的行径表示了强烈的恨铁不成钢：“你老是这么泪洒澡堂的，何必呢！”

　　所以，周四晚上张美华就去洗澡，着实叫人心生疑问。我觉得大有文章。
　　张美华变相的回避却道出了事实的真相：“我只想说，你们让我走吧！清言这会儿还在等我呢！”
　　“等你！ 有没有搞错！”喜棠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啊……”我有点幡然醒悟的意思：“是不是清言的黑色小本子？我刚已经帮你还给他了。嘿嘿……你就放心吸收氧气吧。还有哦，不用……”当张美华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的时候，我居然还在试图跟她说“不用谢我”……

　　张美华一把扯掉输氧管，从床上一个打挺翻下来，指着我怒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可能是平时张美华夸张的动作和言语已经形成她的个人风格，所以我没在意，依然不屈不挠的火上浇油：“我还没说你呢，你有进步了！你在当下还能注意到清言遗落的小本子，制造出一个接近他的借口啊。还有啊，你是不是打算洗完澡之后再画个妆？你这个死女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自顾自说着，张美华瞪着我的眼睛唰的飙出两行眼泪来，我立刻收声了，喜棠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无力的呼出一口气，我终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
　　我无情的夺走了张美华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和清言单独相处，第一次听见清言对她说谢谢。第一次让清言看到她出浴画完淡妆后最干净甜美的时刻，甚至是第一次被清言请吃冰淇淋喝奶茶啥的。也许这样的机会以后都不会再有。
　　我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挽救张美华破碎的心。而她不愿意再看到我，她钻进被子，把头埋得严严实实，她说：“你走吧。”
　　我愣了愣，不知该作何反应。当喜棠用嘴型对我比了两个字“走吧”的时候，张美华幽幽的补充了一句：“喜棠你也出去。”

　　头顶上节能灯的光芒有一点惨淡，比不上璀璨如同钻石的星星。有星星的夜晚，我总是知道第二天会有一个好天气，只是冬天快到了，我不知道要如何度过才能心安理得，什么时候才能不畏惧寒冷，不会看到那些厚重的云朵时心里有浓浓的厌倦。什么时候我们的爱情才能开花结果，不会再夭折，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