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37、静好的时光（1）

　　那天晚上，喜棠没有等到明轩的电话，而宫城的名字像街上渐次亮起的灯光一样闪烁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像喜棠那样镇定，沉得住气，那我的生活会稳妥的多。我握着手机心神大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喜棠一如往常洗漱、做面膜、剪指甲、按摩脚，安之若素，并在熄灯前五分钟把宿舍电话线拔掉。就像接明轩的电话是生活的一部分，也只是一部分，没有亦可以坦然，不必惊慌。这也许就是一种可以操控全局的自信吧。

　　第二天早上，张美华在校医院休整一夜之后自发的移驾回宿舍。但她不愿再与我为伍，连话都不跟我说，巴着刘金上课上自习去了。又是一个周五，吃完午饭我开始进行一项宁静的运动，睡觉。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进进出出，手里的塑料袋被揉的沙沙直响，张美华扒着床一会上一会下，随后她打翻杯子，哗啦啦碎成一滩。我烦躁的厉害，张美华充满报复性的行径明显是故意的，但是我搞砸了她满怀目的性的约会在先，只能且忍且装睡了。我心里惦念着清言，他应该在排练吧，不知道那个话剧会发生什么逆转，苏小默的脑袋大概已经无碍了吧。
　　想着想着，我以为自己睡着了，而尖锐的来电铃声唱碎了这一幻想。小雅极其兴奋的说：“我到你学校门口了，你快出来列队迎接我！”
　　听到她的声音我都快哭了，我觉得自己非常无辜无奈。我告诉她宿舍的位置，叫她边散心边往这边走。宿舍里已经没人了，我睁着肿胀的眼睛，把头发绾起来，拉开窗帘，推开阳台门，一缕白烟就这样在喜棠头顶缓慢升起来。
　　喜棠长而纠缠的头发披散在极具骨感的背上，右手夹烟的姿势有几分闲散。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喜棠抽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大惊小怪而掉了身价，我假装自己历尽沧桑千帆过尽，发出冷看世事的声音，却忽略了言辞的内容，我说：“哟！你抽烟！你是坏人！”这话一出口，完全毁了我的苦心，最终酿成了半撒娇半开玩笑式的效果，致使我变成了张美华。
　　喜棠回头白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假装收衣服，尽管还有点潮。但当我看到粉色胸罩和白色T恤上的黑色印记，我突然很想用张美华的语气对她本人说：“我们绝交吧！”喜棠翻来覆去的检查之后，她确定这是人为的，黑色记号笔画出的凌乱短促的线条在我的衣服上像沙地里一丛杂草，非常突兀。反复确认之后，喜棠还是有点不甘心，她说：“我信得过张美华，她不会这样对你。”
　　虽然我赞同喜棠的话，但是我想客观一些：“除了她，我没再招惹谁。”
　　就在这时，有人在宿舍楼下大叫我的名字，大概因为远，显得异常飘渺，薄的好像被风一吹就散了。我和喜棠把头伸出水泥栏杆，小雅在草坪上朝我招手，清晰可见的还有两样事物，小雅手指中夹着的正在往嘴唇送的香烟（……）和她身旁左顾右盼的卓然。
　　我迅速转动眼睛，想看看小雅周围有没有熟识我的人，同时喜棠说了两句甚为打击我的话“为啥你的朋友都比你好看啊”以及“啥也不说了，我对抽烟的美女特别有好感。”

　　我不便再多说什么了，收拾下东西准备下楼，拉开大门时我礼貌性的对喜棠的背影说：“我走了啊。”
　　她用非常冷淡甚至有些不屑的口吻答道：“那你走么。”
　　我有点不适应，确切的说我很不甘心，我追问她：“就这啊？你咋不叫我注意安全呢？”
　　“哦……”她迟钝的想了想，依然把背对着我，然后说：“那你要注意路上行人的安全，别伤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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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然和小雅的目的不同，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都说你们学校女的多，美女也多，我特地来看看。”话毕表情就僵住了，盯着我身后两个长发短裙的女孩一脸痴迷状。
　　小雅牵住我的手，叫我带她到处逛逛。我闻到小雅身上的香水味道，非常女性，有柔美和妩媚沉在里面，混合着小雅皮肤上的烟草味，居然有种不可名状的暧昧感。
　　其实有件事我还耿耿于怀，就是上周小雅和宫城串通把我骗到他们学校，之后我又莫名的被羞辱。最让我恼火的是，关于宫城的一切，好与不好，爱与不爱，我都只希望在他一个人的口里得知，并不需要其他人。

　　卓然不是呆滞的观看美女，就是在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评头论足。我很不喜欢他这样，一张别具另类帅气的面孔下，居然隐藏着如此饥渴的灵魂，而且这会他都破罐子破摔了，丝毫不遮掩。
　　周五下午，一般来说美女不是回家去，就是跟男友约会去了，其实这个时间遭遇美女的机率跟不遭遇恐龙的机率差不了多少。卓然想出个主意，去食堂溜达溜达，其实这也是个统计和概率问题，跟命理星座是一个道理。
　　对此小雅也非常鄙视：“要不你自己去，不然等会你见了美女直接把人摁倒在桌子上，我们是帮还是不帮。”
　　卓然谦虚的说：“你还是去吧，就我这身板，万一对方反手把我摁倒你就马上出面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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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一楼是个纯粹吃饭的地方，人多流动性大，特别适合刘金那类人，独来独往，来去匆匆，节省了宝贵时间用来学习。二楼稍微豪华安静点，有卖奶茶蛋糕和小火锅，也有韩式料理啥的，在二楼吃饭的人相对慢条斯理些，吃完了还能喝点酒聊会天。但是我们反复环顾四周，也不见什么美女，卓然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就这种人也能当老师！
　　“哥，你看那边。”小雅指着一个在看杂志的女孩。
　　卓然若有所思，紧接着恍然大悟：“是唯真？”
　　小雅点点头。那女孩一个人坐在那，穿着黑色拼缎小西装，搭了一件宽大的牛仔裤。本来脸就削尖，加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异常清冷，好像无形中散发着嗖嗖的冷气，有种独特的坚硬气质。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我问小雅她是谁。
　　“她啊，我幼儿园同学。”小雅说。
　　“幼儿园同学你都记得。”我说。
　　“因为她实在特别。她妈每天送她上学的时候都留下一个包，里面装满了瓜子花生水果之类的。正常人上课都是跟着老师耍要么就睡觉，唯真却从不跟我们说话，连老师都不理，一到学校就独自搬个小板凳坐在墙角开始吃东西，吃完就哭，谁都拦不住。”
　　我大笑：“很有性格么，从小就这么孤僻。”
　　“其实哭也没啥，谁小时候不是把哭当娱乐活动，没事就哭哭的。”卓然发表了意见：“记得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跟我说，你去旁边玩一会。我仰起头张开嘴，调整好嘴型就哇哇大哭起来，把老师吓的。哄好之后又叫我去玩，我再哭她又再哄。我心里还在纳闷，我就是在玩啊，干吗老是制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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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想起来了！你和唯真不是还有一腿么！”小雅爆出八卦，还没等卓然反应过来就噼里啪啦挖掘出一段陈年旧事：“我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卓然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我们都在一个学校里。那时他被唯真的孤僻怪异深深吸引，一下课就跑来找我，就为了能瞥见唯真一两眼，就这么活活瞥了两年整啊！我都看不下去了，好说歹说之后，卓然终于发动起攻势。在一个明媚的下午，唯真包里的零食吃完了，正准备放声大哭呢，卓然见机小心翼翼的向她走过去，把怀里揣的一包大白兔递给唯真，说‘给你吃’，唯真抽噎了一下，伸出手去接的同时，卓然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哦，我喊一二三，你就把裙子掀起来’。唯真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当卓然欣喜若狂数到了三，唯真一拳头就砸在卓然的眼睛上。”
　　小雅说完仰天大笑，我冷在一边抽搐了一下嘴角。卓然假装镇定猛吸着饮料杯里的吸管，却只发出空荡荡的“呼呼”声，在人烟稀少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语中我回头就看见苏小默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到唯真旁边坐下。看到她俩在一起，我猛然想起来，唯真就是在开学典礼上帮苏小默解释，说绊倒我的并非苏小默的女孩啊！
　　“苏小默跟你一个学校啊！”小雅问。高中三年，小雅对我的遭遇的来龙去脉都非常清楚。我真怕接下来她就扯出宫城。
　　“嗯。”我边回答边回避，准备跟卓然说点什么，却被小雅抢白：“其实宫城……”（果然……）
　　“打住！”

　　离开学校的时候，卓然一边发动他的丰田，一边做收尾总结：“你们学校女生实在太多了，看的我好心烦。”
　　我和小雅笑作一团。我又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但很快又被烟味遮盖了。她抽烟的时候空闲的右手还牵着我的左手。高中那会就是这样，牵着手回家，牵着手一起去厕所。记得有一次运动会我和小雅一起报了三千米，几圈下来我就没力气了从跑道上往场外走，小雅就迎上来牵住我的手，拖着我一直跑足了，不过最后我俩都被除了资格。那时除了宫城唯一牵过我的手的人就是小雅了。

　　路不是很远，很快就要下车。在我家楼下，我和小雅拥抱告别，她轻轻转动头部，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在那里扇动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的唇膏印在我脸上，清清凉凉的。她在我耳边说：“宫城从来就没有对你变心。”
　　随后小雅的香水味道消失在尘土混杂的空气里。我开始觉得失恋，好像我和宫城又分了一次手。

　　当我在包里找钥匙的时候，就听见大门里面吵架的声音。我爸我妈又在闹矛盾了，每次他们都要砸碎点什么东西来表达下自己的情绪，有点血肉横飞的意思，当然都会捡便宜的摔。开始我会劝，不过一直也没见效果，后来我干脆放任，不说不管不顾。
　　我开了门，他俩收声的同时也固定起自己的动作，我爸在抓头发，我妈伸手指着我的爸。我若无其事，打开房门再轻轻关上。然后他们又开始了。吵架的结局总是在有人摔了东西之后，另一个人摔门而去。前者不一定，但后者一定是我爸。
　　我有些无力，把包扔在地上，看着它翻滚了几周倒在那里，我蹲了下去。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