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35、一棵树的爱情（6）

　　张美华在第一天就搞砸了这一切。从联合教室走回宿舍的路上，张美华把“树牌”拥在怀里，无力的走着。她似乎很疲惫，鞋子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和喜棠走在她左右两边，让她不会感觉太孤单。她低着头，刘海掉下来遮住她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隐忍着泪水。
　　那个下午有初冬最好的太阳，温度和色泽都是暖暖的，不会烫到人们的眼睛。头发被阳光晒出时断时续的清香，树叶不再那么绿了，风里多了一丝寒意。很多人在路上走着，戴着耳机或者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小情侣们牵手依偎在一起，也有一些人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我身边这个女孩她在难过。我感受到她的感受，就像那时候的我，诸多的难过其实并无差别。
　　回到宿舍张美华爬上床拉开被子躺进去。没有人会以为她真的睡着了。当架子床窸窣作响时，我和喜棠也悲悯的互换了一下眼神，她在哭，并且这一次她不想再让我们看到了。

　　我和喜棠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张美华一向都是气氛灵药，但此时她成了气氛杀手，让人招架不住。我传了张纸条给喜棠（当时她就坐在我对面……），我问她：怎么办？
　　传纸条的行径有些唐突，被喜棠一边扭头一边翻白眼以示鄙视，不过她回了一句蔚为壮观的话：哭着哭着就不哭了。疼着疼着就不疼了。
　　不化妆的她坐在那里更显得清秀好看，表情却是超然的。在任何时刻她都能保持镇定。
　　在我空旷的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都很有性格，但是喜棠跟所有的人都不同。
　　张美华是一杯白开水，一眼便看的透彻，虽然温度高的时候会翻起缭绕的水雾。苏小默是一口井，深不见底，就算扔颗石头进去也只能听见并不清脆的声响，并伴随着隐约回声，让人内心惊动，你搞不清楚那水到底是什么质地。而喜棠是一池酒，浓烈中散发着芬芳甘甜，撩拨的人不由自主去捕捉那些味道，并沉溺其中。

　　好了，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是赞同喜棠的态度，她的话总是中肯。我决定对张美华听之任之了。我懂得，有时候诸多的安慰也是乏力的。
　　我听着张美华在被子里哼哼唧唧不敢发作的哭声，倒觉得我的存在有些残忍。我在小纸条上建议喜棠去吃晚饭。喜棠点点头，起身走到床边，扒着上铺栏杆轻抚着张美华的背，柔声细语的问：“小华？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张美华不动弹，克制住自己的悲伤，隔着被子瓮声瓮气的回答：“葱花饼。”
　　“就这？”喜棠怀疑自己的听觉。
　　张美华顿了顿，哽咽的说：“嗯……别买多了，一斤就好……”
　　……

　　“我靠！什么女人！简直太不可理喻了！”去食堂的路上，喜棠的言语过于忧愤，而肢体却虚弱不堪，挽着我的胳膊不住的叹气：“你说她以后怎么办呐！”
　　我想起喜棠写在纸条上的两句话，也故作轻松了一把：“不用担心，她吃着吃着就不吃了。”
　　“她？！”喜棠双眼上翻，表情异常愁苦：“一会你看，吃饼的时候她绝对是笑逐颜开！你不要总是昧着良心替她说话好不好！”
　　喜棠扯出良心的问题，我不再多说了，不过喜棠依然满足了张美华，而且完全超出要求，顺便买了混沌、包子、奶茶、冰淇淋……虽然全程她的表情非常嫌恶。
　　我有些担忧的问：“你把她喂饱了她就有力气继续哭了。”
　　对此喜棠非常释然：“你多虑了。对张同学来说，吃饱的下个既定步骤是……睡觉。”
　　……
　　我们不知不觉把张美华描述的愈发不堪，回到宿舍却遍寻不着张美华的身影。喜棠把张美华的被子掀开两回，又跑去厕所，检查床下（……），打开柜子（……），后来终于在一张纸上找到线索，就是我和喜棠刚才互传的那张纸，张美华七扭八歪的写道：一楼二楼的，我去洗澡了。

　　“这……这超出了我对她的了解范畴！”喜棠无比吃惊。
　　对于此举我也不太明白，按照一贯的逻辑，张美华此时应该是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心焦的等待食物啊！这可是她人生的头等大事。我错了，我不改早早下结论，说她是一杯白开水。其实我们都还没完全摸准张美华的TONE调。我说：“她可能把洗澡当做散心。就跟我们晒太阳，散步来调节心情一样。你也知道，张美华跟我们不太一样……”
　　“你这个解释……”我似乎看到漫画书里夸张的表情——喜棠的额头布满垂直的黑线……

　　这时清言的电话打过来，我听到他疲惫的声音：“树呢？”
　　“啥树啊？”我一头雾水，转而醒悟，心里往下一沉，清言不会要找张美华理论吧。我诚实的回答：“你说张美华啊！她不在。”
　　“奇怪了，半小时前她还跟我说本子在她那，叫我来拿，现在电话都打不通了。要不你找找。”
　　听完这话我放下心，开始翻箱倒柜，最后终于在张美华床上找到。我笑了笑，那厮还把本子搁在枕头下面，咋不抱着睡一晚再还呢。正想呢，一页纸从本子里掉了出来，我捡起来，上面是清言端秀清新的字体：
　　曾几何时
　　旧人故去新人坠地
　　世事变迁 分分合合
　　你我相聚散去
　　我们心碎彼此
　　曾几何时

　　我把这张纸收进本子里，当时并不知道这段话出自哪里，看完之后也心得全无。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事有迹可循，可以预见，可以掌控。但有些事的发生是出人意料，无法解释的，我们总结为命运或者宿命。
　　当我把记事本交还给清言回到宿舍之后，喜棠也不见了。今天是怎么了？我找到那张纸条发现了最新鲜的字迹：速到校医院203室。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在去校医院的路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苏小默出什么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