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苏遥

4、吴惠子篇

　　我们抵达北戴河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六日的傍晚，太阳的余晖温柔的洒在火车站四周光秃秃的矮墙上，快下车才发现路上跟我聊天的大学教授突然不知踪影，有很多人都像这样，在时间的交点上不期而遇，又不期分离。
　　双脚踏上站台的那一刻，北戴河的空气夹杂着海风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意识到自己总算逃离了炎热干燥的北京。而紧接着，温差大幅度下降带来的寒冷却让我们四个人同时倒吸了口凉气。我提着刘聿涵的相机，他拧着我的黑色旅行包，朱伟和陶塔亲密的手拉着手，随着人流涌向出站口。因为四个人都不能很快适应降温，所以我们没有讨价还价就迅速钻进了一辆破烂的出租车。二十分钟后，我们在临近海边的酒店住下，房间的南面是大海，北面是卖各种海产的石塘路市场和商店，连接南北的安静的道路两边，种满了桑树，树上挂满了一串串还未成熟的桑葚，树下空闲的泥土里，有五颜六色的我无法分辨的花儿。
　　酒店门口朝南的道路一直延伸，让人产生幻觉，以为道路路渐渐变成沙滩，变成甲板，变成蓝色的大海，变成停泊在浅滩的绿色的渔船，变成海水深处的灯塔，最后，道路变成了时间的方向，从我们的过去指向他们的未来。
　　一整天的奔波几乎耗尽了四个人的精力，我们放下行李后便迫不及待的跑到附近的小餐馆慰劳咕咕作响的肚子。等我和刘聿涵再次踏出酒店的时候，朱伟和陶塔已经不在房间。他们两人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能是海边。
　　我拽着刘聿涵的衣袖，挽着他的胳膊，走在拉丁橙色的路灯下，我们都没说话。天黑以后北戴河的天空，美妙的仿佛兑过水的孔雀蓝石墨，星星忽闪着眼睛慵懒的帖在苍穹的怀抱里，月亮从海面升起，带着海水的光华挂在夜的幕布。
　　自从零四年冬天就在上海与我分别的刘聿涵，自从分别后就彻底消失的刘聿涵，三年后却再次出现在北京。此刻，他就在我的眼前，在北戴河夜晚铺满月光的沙滩上，和朱伟还有陶塔孩子气的堆起了塞满吞梦小精灵的秘密城堡。
　　这是我们到北戴河的第一天，也是这三个月以来感觉最真实的一天。我所渴望的存在，就是他在我的身边，出现在我眼睛能够捕捉到的地方。这是我在三年漫长的等待中面对感情的落空而不得不筑起的希望与绝望并存的底线，可这种看来肤浅的态度让我和刘聿涵一直存在分歧，所以只能在心灵深处无法抵达。
　　然而，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所预感的再一次分别如同眼前的海水，不断汹涌的朝我逼近，海浪翻腾着摔进我的眼睛里。我的脑海中仿佛停驻了无数待发的火箭，开始不分昼夜的发射，导致我的记忆被不停的灼烧，不停的出现惨淡空旷让人发慌的留白。
　　朱伟和刘聿涵光着脚在海水里打闹的时候，我悄悄的告诉陶塔，刘聿涵之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能浮现在我的眼睛里，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我的心里。而我，只是偶尔才能出现在他的镜头下。说完这些话，我下意识的看着陶塔躲躲闪闪的瞳孔，果然看不到朱伟的影子。可陶塔觉得，存在的形式和期限有时也会因为等待的长短而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