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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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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夜晚,平静的如同外面苍白的雪,除了白便什么都没有。
我想了很多东西,乱七八糟的,让我有些心烦意乱。在这样繁芜的心绪里,睡眠质量本应是不好的,但我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还睡得很沉很死。
墨墨应该老早就醒了,但如同贪恋指温的小猫咪,依旧被我抱在怀里。
我在床上躺了一阵,才万般不情愿的从温温的被窝里出来。当我的脚触到那双冰冷彻肤的拖鞋时,我突然想我能够明白小美人鱼变成人后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
我拿出囚衣,套在身上,虽然薄,但好歹还是一层布,在腰际打好结,用手指随便抓了抓凌乱的长发。
马克西米的床空着,连床单都是凌乱状态,我估计他昨晚半夜离开后便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好奇他去了哪里——不过我也大概猜得到——我只是想问问哪里可以让我刷牙。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铁门要是再关得紧紧的,便跟小黑屋没有区别。看样子我得尽快明白这个监狱的生存法则,再怎么说也要混到177室去。
帮墨墨也穿好衣服,我们俩来到走廊处,发现不少人正从屋子里出来。我默默地跟着人群一起走,当景象逐渐变得熟悉时,我才恍然如今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
我用昨天的办法“拿“到了三个面包,依旧是黑森林口味的。接了两杯水,不咸不淡地吃完了这顿午餐。老实说,冷得似乎连味觉都变成了无。
吃完饭我和墨墨便回到了房间,墨墨被被单包裹成一团坐在床角,我则有大把的时间,整理了一下昨天拿到的生活用品。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简简单单的几样。但一定要给自己找件事做,活动了手脚也是好的。所以我很仔细的将我和墨墨的东西分类放好。不过居然发现在桶子里的两把梳子。想了昨天和今天所见到的人群,是了,因为这里天气太冷,大多数人选择留点头发做围巾,所以配把梳子不奇怪。
所以收拾完后,我便坐在床边篦头,很慢很慢,马克西米回来时便看见的是这一幕。
我扫了一眼有些局促的马克西米,依旧梳着我的发。
“我……我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青年脸上讪讪略带落寞的神色。
我甩甩长顺的发,将梳子放回柜子里。
马克西米期期艾艾地说:“你……你的头发真好看……黑色的……又长……”
我合上柜子门。
接着又听到青年的喃喃自语:“我,很喜欢黑色……”
我再次看了他一眼,这次看见了棕色头发中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想开口的话又被咽回肚子里,我脱下拖鞋上了床。
马克西米也没再说话,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就像我昨天刚看见他一般,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团。
一直到这天晚上,我跟马克西米也没再说话。虽然晚餐时间他依旧跟着,我依旧会记得给他拿一个面包。
在晚餐时间我再次看见了那只脏兮兮的灰色小狗。不过这次,从头到尾他一直都蜷缩在墙角。
第三天,我终于起了个大早。叫墨墨接着睡,我穿好衣服离开。马克西米的床依旧空着。
为了不让拖鞋发出过大的声音惊动别人,我走得很慢。一路上并不是没有遇到人,只不过都是匆匆擦肩而过。
我花了一个上午,大致弄清楚了这所监狱的构造。出乎我的意料,这所监狱里居然有不少休闲场所,连图书馆都有,囚犯可以自由出入。在普通的监狱里,囚犯白天都是要做工的,没有休息时间,没有工资。而在【魄格瑞特】,囚犯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甚少有人管理。像我这样到处乱窜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我逐渐形成了一个猜想。
中午吃饭时我回到房间,马克西米已经在寝室里了。我没有看他,径自帮墨墨穿好衣服,离开前往食堂。马克西米安静地跟在身后。
回到寝室后,我想了想,开口问:“这所监狱,一向都这么自由?”
青年还是天然呆的呆然了会,慢慢地回答道:“其实也不尽然……不过那七个人,无论是哪个……的确很少管,但是有时候……还是很……可怕的……“最后三个字变成了蚊蚋嗡嗡,但我还是听见了,这得托哥哥从小训练我的福。
“比如?”
“比如……比如……进行‘仪式’的时候吧……或者心情不爽……的时候……”
心情不爽的时候大开杀戒?
“有的时候……有的时候……”马克西米咽了咽唾沫,一脸怯怯。
我静待着他的下文。
“有的时候……会去‘训练’吧……”
训练?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青年换上一脸哀哀的神色,使得他原本细长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更加清澈澄明如同雨后阳光浅照的一淙溪水。
我撇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么,有哪些事情,是不能够触犯的【禁忌】?”
“【禁忌】?……每个人的Rule都是不一样的……洛亚塔医生的规则很简单:一,保持身体清洁;二,要完整的……”
“完整的?”
“……尸体……”
“……”
第三天晚上,老实说,头脑很清明。太过清明,能让我清楚感到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兴奋。嗜血的兴奋。
果然,人就是动物,披着伪装的凶猛兽类。
第四天白天,上午我拉着墨墨去了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再次让我震惊了一把,基本上每本书都有四种语言的版本。守图书馆的人是位花白胡子的老爷爷,穿着厚厚的军用大衣,拿着一本破旧的圣经看着,那神情,就像虔诚的朝圣者。
我开始试图跟他说话,无果后,便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墨墨,你会认字吧?”
大眼睛暗暗的、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哪本书?这本?”我拿出一本英文版的小说。
无神的眼睛扫过书的封面,慢慢地摇头。
我看着墨墨苍白似冰封在冰层下的容颜,有些心疼地捏捏他的脸。眼角余光扫过一本书。
一个想法在那一瞬间点亮了我的双眸。我抽出那本书,笑着对墨墨说:“墨墨,小时候妈妈有给你讲过故事么?”
慢慢摇头。
“童话故事呢?”
墨墨幽幽的瞳仁里似浮现出一丝迷茫,略微偏着头,那双眼睛看着我似带着遥不可及的迷梦。
“……童话……?”
这是我第三次听见墨墨除了“恩”之外的话语,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啊,童话。在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听到的故事。”我笑着轻声说,“我讲给你听?”
慢慢地点头。这次大眼睛里似有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
吃午饭的时候,我在角落里搜索,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那蜷缩的身影。大概是因为伤口还没好,所以才几天都没有行动吧。这所监狱应该有医疗室的……我猛然想起那有一张娃娃脸性格却乖戾无常的少年——洛亚塔,这里的医生,目前管理着这个“第一层“……不去治疗肯定有原因,毕竟那可是危及性命的伤。
我安静的,如前几天一样,午睡,呆在房间里直到晚餐。在回去的路上,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177室。
我在心里定下一个生物钟,在半夜准时醒来。哥哥说:“在黑暗里生活的人——暖,不管你承不承认——对时间应该如同对鲜血一般敏锐。“所以这几天,即便没有任何钟表,我也能大概推断出时间。
我看了一眼在怀里熟睡的墨墨,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确认墨墨没有被自己弄醒后,我光着脚,就着刚才马克西米离开时拉开的铁门距离,溜身离开。
踮起脚,来到177室,两个房间其实相隔不到五米。地板很凉,每一次触碰地面就会带起一次的战栗。
177室的门并没有坏,我轻轻试了试门把,居然还锁上了。我并没有看到每天来查房的人,那么这门,便只能是住在这里的人锁上的。居然还配给钥匙……我开始有些怀疑这所监狱存在的意义了……可能不止是关押犯人那么简单……
我抬起手,在发间摸索,摸出那根细长的钢丝,抬手,刚打算把这把门一切为二,但转念一想,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我住在这里了,门是完好的好歹还可以挡下风。
眨眨眼,垂下手中的钢丝。那这可就麻烦了,手里的钢丝是作为武器的软钢丝,根本无法撬开锁的。
颇为苦恼的想了会,搔搔头,打算明天在门上做些手脚了再来。转身刚打算离开,门——居然开了。
人的轮廓在黑暗里并不是很清晰,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马克西米。他怎么在这里?
我看着他略有些蹒跚的身影,陷入一阵深思。
待他回到179室,我从墙上轻巧地跃下来,来到门前,不出意料的:门半掩着。
我看着那一条在黑暗里更幽暗如深海中的峡谷的门线,略微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勾着门把,在夜色中,慢慢、悄悄地拉开,静待了片刻,确认没有任何声响后,我猫身溜了进去。
————
我有些感慨地看着177室的洗手间,比那艘船还要差啊,还好这里没有蚊蚋,不会生蛆。试了一下水龙头,如细线般的水可怜地流出来。虽然手不脏,但我还是洗了个手,许是已经冻得麻木了,也不觉得这水的温度有多彻肤。
解决了憋了三天的身体需要,我有些神清气爽的从洗手间里出来,看着如今已属于我的寝室,其实并无多大差异,依旧是四人间,没有窗子,唯一多出来的便是洗手间。
好了,在黎明前,还有事情要做。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178室只有一个人。
镝。
178室的门和179室的无异,锈迹斑驳,根本无法闭合。我没有隐藏气息,便直接推门而入。铁门发出“嘎吱“的声音,但我知道,这点声音还是惊不动其他人的。
第一眼,便能清楚找到我要找的人。只因那个人坐在沧寂死灰般的雪色里。
我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无法适应,虽然那光芒其实微弱如白骨。那个人坐在地板上,坐在这片雪色白骨里。
这个房间里有窗子?可随即我便明白那些光芒是从一个巨大的洞照射进来的。
月色本是很微弱的,但雪非常完美的辉映了月色清冷的光辉,使得月光与雪色完美结合,映照出沧寂光芒。
那个人背对着我,灰色的发在月色下竟呈现出一种似黑似白的奇异色彩。
我缓步走了过去,那个人随着我的靠近慢慢将头转了过来,他的脸因过长的刘海依旧只能让我看到翘挺鼻梁以下的部分,但这次,我能清楚看到他那双在雪光映射下的双眸。
我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轻轻开口,声音一时之间竟像从幽幽地狱传来:“神原烈,真名橘镝,身份,日倭暗黑组织【冥】的第十九任继承人,我没说错吧?“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我,又仿佛什么也没看,淡淡的漠然。
事实上,他不回答我才更加确定。面前这个人,最多比我大两三岁,如若穿着高中校服,顶多也只是一个容貌漂亮的纤细少年,有谁能知道他是日倭只手遮天【冥】的继承人。
听马克西米说他叫神原烈时,我仅仅只是猜想。虽然【冥】在日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毕竟只不过是拥有一百年历史的□□组织,跟在黑暗里拥有绝对强权的十二家族是比都不能比的存在,所处的“楼层”不同,所以我只见过他一次。
十一岁的时候,哥哥带着我参加了日倭□□界开办的一次宴会,似乎是因为某个原因要同□□组织合作……总之,在那次宴会上,我见过面前这个少年。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为当时觉得那个世界里的人跟我不过是交汇于意外的一点随即便各自分开的两条线,所以我对那次宴会记忆甚浅,它不过是我参加的大大小小的宴会中的一个。
再次见到眼前的少年,那段记忆似乎也随之复苏了。他很漂亮。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对少年有些许的映像。我见过的美人不少,【绯色】里更是美色云集,看多了蓝颜,按理说应该不会再对这类男生女相的人有所惊艳,但当时穿着一身普通白衬衣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镝做到了。
镝很美。他的美不像蓝颜带着丝丝魅惑,不像莘带着清清出尘,也不像宫城欗般,有着钟灵毓秀的气质。他的美,更像是什么都混合了的玻璃球,拥有一点可爱,一点帅气,一点出尘,一点邪魅。种种气质混合在一起,在封闭的玻璃球里矛盾出了意想不到的色彩。
当时,我有跟这个少年说过话么?
如今,他为何又会在这里?
一时之间,我的思绪不知道回归到了哪个地方。而镝,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或许什么也没看。
那双眸,在雪光照映下竟是银灰色。
我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微妙的静谧膨胀开来。镝面色平静地,在我久久的沉默中,又回过了头,似乎在看着洞外,静静地沐浴在雪光中,那个背影,给予我无言的飘渺。
我透过背影看向洞外,死灰般的单色,如此而已。天空墨沉的一片,找不到月亮在哪里。
最终,我还是慢慢转过身,打算离开。
“带走你留下来的东西,我不需要。“少年空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是从很远的方向被风吹过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冷淡地说:“不想要的话就自己丢掉吧。“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年离开后很久,镝才慢慢从地上起来,双腿已全然没有知觉。
冷。这里真的很冷。地狱,也是这样的冷吧。
不过即便再冷,也不想再回到组织。
来到这里有两个月了吧,自己为何还没有死。
【魄格瑞特】,这里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看了一眼放在柜子里的两个面包。没有食欲。自己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但依旧没有食欲,似乎胃已被冻结住。
橘镝么……要是自己能够选择,宁愿自己是那傻傻的神原烈……不对,神原烈和橘镝本就是同一个人。
是的,我们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