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传》玄黎

6、（六）心动

　　“笨蛋！”
　　“唔？”陆辰风抬起眼睛，眼底隐隐浮现出青黑色的阴影。
　　“我说你是个笨蛋！”南宫巧俯下身子，盯着他。
　　“为什么？”陆辰风很有涵养地向她笑笑，那憔悴的样子却是惹人心怜的。
　　“我跟你只见过一面而已，你为我背叛你的父亲，不觉得不值吗？”南宫巧说着，不觉更加愧疚起来——为连累了他。
　　“是我爹的错，道义上我不该帮他。”陆辰风弯起食指，揉了揉一夜未眠的眼，淡淡道。
　　“情理上呢？你还是难过吧？”南宫巧毫不放松，仍盯紧了他问。
　　陆辰风却因她的话而仰首向她展颜一笑，温煦如春风：“你难道希望我见死不救？”
　　细眉蹙起，南宫巧瞥到他手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不由一脸埋怨：“那也好过欠你人情——告诉你，我是不会放过你爹的！”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闻听此言，陆辰风蹙紧了眉，轻轻叹息。
　　“你……”
　　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跟这么一个滥好人实在是无理可讲，南宫巧也只得沉默下来。这时，悄无声息地，南宫神偷偷进来，拽了拽姐姐的衣袖。南宫巧会意地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去。

　　直到离开陆辰风一段距离了，他们才站住了脚。
　　“什么事，阿神？”南宫巧压低声音，问走在前面的弟弟。
　　“姐，你要一直与他在一起吗？”南宫神并未转过脸来，声音闷闷地问道。
　　“怎么了？他愿什么时候走是他自己的事吧？”南宫巧的声音似乎有些诧异，大有“你这问题实在奇怪”的意思。
　　“姐姐忘了他是仇人之子吗？”前面的少年身影挺得笔直，声音也不由得高昂起来。
　　“那又怎样？”南宫巧不以为然地回答，同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陆辰风并没有跟出来。
　　转身面对姐姐，南宫神在注意到她的态度后，无奈地摇摇头：“姐，你太没有自觉了。他是陆家的独生子，你要杀他父亲，他难道会置身事外吗？”
　　看了看弟弟严肃的面孔，南宫巧垂目沉默了片刻，忽然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随他吧……”声音轻轻淡淡，仿佛叹息一般。
　　“姐……”
　　“阿神，回房间吧。这江南的春寒也颇料峭呢……”南宫巧对他笑笑，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

　　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南宫神突然神色一变，满布忧虑的脸迅速泛起一股邪气，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他翻翻眼睛，轻叹一声：“真是个固执的人！那就休怪我没有提醒过了。”
　　手指指尖突来的一阵酥麻引得他低下头去——
　　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向本初的形态变化，那尖利的手爪也渐渐显露原形，有些隐藏不住了……
　　——进度太慢了，必须有谁去推一下。
　　望着自己的手，南宫神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去。这游戏既然有我参与，就也由我结束吧……

　　——也许待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
　　终于安下心来想这个问题，陆辰风马上发现了不妥。
　　——南宫小姐是绝对不会放过父亲的。当她对父亲下杀手时，我能不阻止她吗？如果她真……真杀死了父亲，我真能原谅她吗？
　　“所以，你还是离我们远点吧。”陆辰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宫神在说话。
　　南宫神本来是坐在窗棱上的，见他愣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从窗口跳进来，盯着他问：“跟着我们，你能眼看着父亲死去，而不加援手吗？如果不能，我劝你离我们远一点。”
　　“阿神兄弟……”
　　“小弟不想与大哥闹僵，所以，大哥还是走吧。”抛下这一句，南宫神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可南宫神刚一走，陆辰风又愣起神来。
　　——是我的错觉吗？为何我感觉他像是能看透我的心似的？不过，他说得对：我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至于是回到父亲那里，还是远走他乡嘛……这还真得好好想想……

　　“咚——”
　　一声轻响，似乎是从他脑中响起的，他闭上眼睛，直接用思想问话。
　　——怎么了？你又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做？真要伤害她吗？”
　　——这个不用你管！
　　“我感觉，你似乎还不是那么坏的人……”
　　——不用你来评价我！
　　“神……”
　　——没错！我是神！你赶快滚开吧！
　　“好的，我会走。但别忘了，我还会回来……”
　　………………
　　脑中的声音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心情恶劣极了。恰巧有两只不要命的麻雀在他身边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便成为他发泄怒气的对象——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如离弦之箭瞬间穿透两只活蹦乱跳的麻雀，只听两声凄厉而短促的尖锐叫声，它们便倒在地上转眼变成了两具焦尸，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恢复了宁静，南宫神满意地勾起嘴角，轻嗤一声，冷笑着转身，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水蓝，抬头时，眼睛倏地睁大！
　　“阿神……”身着水蓝薄衫的南宫巧面色惨白地站在他面前，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鸟尸，不舍地闭起了眼睛，“你又……”
　　——糟！怎么被她看到了！
　　南宫神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地瞪着姐姐的脸，不知她要怎么做……
　　稳定过自己的情绪，南宫巧睁开眼慢慢走过来，脸上依然没有血色。
　　“姐……”南宫神担忧地迈前一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却被她抬手拦住。
　　南宫巧走过他身边，慢慢蹲身下去，轻轻捧起了那两具发出焦味的鸟尸，将从袖中抽出的手帕展开，把它们放了上去……
　　“姐……”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南宫神又忍不住开口了，“我……我不是……”
　　“别说了……”南宫巧将鸟尸小心翼翼地包好，站了起来。
　　大概是注意到他惶急的面孔，南宫巧抬手轻抚着弟弟稚嫩的脸颊，摇摇头，眼睛不着痕迹地避开：“放心吧，阿姐没有怪你，阿姐只是……吓了一跳……”
　　“姐！我……”南宫神情急之下一把握住南宫巧的手，她却轻轻从他手中抽出手，走开了……

　　“怎么了？你的心为什么这么惶恐？”
　　——不要你多事！
　　南宫神大怒，集中意识想要把这声音吞没。
　　“不要自欺欺人了，”那声音悠然说，“你已不再是那个冷酷的邪神了，因为，你已动情，对你最不屑的人类……”
　　“住口！”
　　冲天的火柱烧毁了它所接触到的一切，无情地焚烧着鲜活的生命，任这些生命在火蛇的肆虐中痛苦呻吟！
　　南宫神漠然地望着自己的杰作，对脑中那早已消失的声音冷哼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惹怒神的代价。若你再次挑战我的耐性，我会让你遭遇比这更惨烈十倍的折磨！”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说给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怎么可能动情呢？尽管他以人类之姿与她共度了十三年的岁月，可这对他的生命来说，这不过是极短暂的一瞬！他会爱上人类？别说笑了！
　　……神是不会有爱的，因为，没有人能享有神的爱，也没有人能拥有与神同样浓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