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顾茫茫》车祸现场

3、贰

　　贰

　　【官道】

　　佟莫引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答应跟庄子非一起去渊国。这长长的队伍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就知道不应该相信庄子非这个人，从来都记录不良。
　　“出来骑马吧？”庄子非朝马车里的佟莫引提议。
　　佟莫引这下彻底黑了一张脸。究竟是谁说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来着？还说善国没法待了去渊国。现在居然要他出去骑马，这到底……是种什么心理啊！
　　“出来吧。”庄子非无辜地接受了佟莫引的瞪视，边无视边好心地继续提议，顺便拍拍马头，“它很乖很漂亮而且今天天气不错啊，来吧来吧。”
　　阳光下他一身白衣，对佟莫引笑得非常有诚意，只可惜……
　　“你慢慢骑吧。”斜他一眼，佟莫引嘴角抽搐地拉下马车侧窗帘布。
　　“你看这长长的队伍，多惹眼。”庄子非松掉缰绳，双手打开眯缝着眼比了比队伍的头和尾的距离，连声啧啧，“你说洛王会知么？”若他能知晓，才真正达到我的目的了。
　　能让他庄子非这么大铺张的人，别人不明了，他洛王和林敞难道也不明了么。明着有画像，暗着还有不少洛王府的爪牙，消息怎么都能传出去，实在不行，大不了他修书一封，哼哼，就不信他庭北洛不抓狂。
　　“他不会知道的。”佟莫引按了按太阳穴，叹气。看吧，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根本就是个人恶趣味。
　　“很难说。”庄子非掩不住一脸的兴奋。
　　“至少不会立即知道。”佟莫引心知，关于自己的消息，林敞怎么可能主动通报给北洛。就算北洛知道了，想来，林敞也会竭力阻拦。
　　庄子非摸摸鼻子，勾起唇角，“反正总能晓得，时间问题而已。”
　　林敞真以为能瞒住北洛？哼，笑话。无论北洛什么时候知道，反正只要他知道就对了呗，只要他知道之后心里添堵就好了呗，他庄子非目前的目的就彻底达到了……嗯下一步就下一步再说。庄子非扬着唇角，满面春风。
　　刚让车夫停车，掀开马车前帘的佟莫引看到他单纯开心的脸，瞬间愣住，不知是该下不该下。于是转头准备吩咐车夫继续前行时，这厢庄子非已经动作迅速跃下马背，来到他面前伸出手。
　　“来吧来骑马。”
　　当庄子非天真的笑容漾开，佟莫引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慢腾腾把手交给他，就如同数年前年纪尚幼的他专程骑着马到自己身边停下，那张稚嫩的脸上漾着与现在相同的笑，然后说：一起来吧。
　　那时的佟莫引刚刚因为北洛答不上老夫子的题目还出言顶撞，被林敞私下罚了鞭子，第二天背上火辣辣的疼，还得站得直直地看着马上北洛扬鞭远去。
　　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是被这样的笑容蛊惑了吧。总觉得那些自己已经遗忘掉地东西，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又全数拾起。
　　那时的自己如今日一样被带上了马，感觉他的手从后面温柔圈住自己，拉着缰绳，马匹走得很慢，尽量减少颠簸和隔着衣物的摩擦。
　　佟莫引还记得，庄子非在马上小声问他：“伤口还疼么？药上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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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还好吧？腿还疼吗？”
　　发现怀里的人没反应，庄子非把下巴搁在他肩窝轻轻吹气，小小声说，“莫引？听到我说话没？”
　　“早不疼了。”佟莫引回神，低头捏捏自己的伤腿，问道，“前面……就是赤城了？”
　　“嗯，要绕过去吗？”
　　“不，进去吧，今日会有雨。”
　　“雨？”庄子非反射性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想反驳他，却见他低头不住捏着自己的腿，心下了然，“那我们先进城去。”
　　庄子非回过头示意身后护卫小队跟上，随即扬鞭，策马，朝着赤城方向前去。

　　【洛王府•副将窄院】

　　林敞取下绑于鸽腿上的纸条，迅速展开，面无表情阅过，转身递到烛尖，火舌贪婪地卷上，点点吞没。
　　他持纸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嘴唇不住翕动，喃喃：“他没死，没死……”
　　“砰！”
　　木门被用力踹开，林敞一惊，猛然回头，“王爷！”手一松，烧了一半的信纸落到地上。
　　庭北洛快速上前一脚踩灭微弱的火焰，弯腰拾起，食指与中指夹住它伸到林敞面前，“你告诉我，这里面写的可是莫引的消息？”
　　林敞扑通一声跪下，“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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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找到他？”
　　书案前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的中年男子挑眉询问。
　　走到门边的北洛没有回头，只轻点了点，拉开门，门外两侧站立的侍从恭敬鞠躬。
　　“莫引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镂空木门啪一声关上，腰弯到一半的侍从身形顿住，再度站直，神态自若。
　　“你什么意思？”两年的幽禁，北洛早已淡漠的表情出现裂纹，掩藏不住激动，“你知道他在哪？”
　　“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父王。”他侧首取过明黄的册子翻阅，手提朱笔写着些什么。
　　“父王！”北洛冷冷注视他。
　　闻言，王上搁下笔微笑，“什么事？我的皇儿。”
　　“莫引在哪？”
　　王上眉头微皱，一脸不解，“咦？莫引？赈灾的时候林敞不是跟他见过面吗？”
　　轻描淡写一句，清清楚楚。北洛脸色铁青，转身拉开门跑出去。
　　“礼也不知道施了，真是的……”王上继续埋首阅册，朱笔顺到某一行，顿住，思索半响，嘴角擒笑，顺顺当当地落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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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叔，我一直尊你敬你，也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然而，我在偏殿禁足两年，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
　　“王爷！还请严谨措辞！”林敞表情肃穆抬起头，看向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你是王爷，这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事实，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辅佐你，并为你铲除一切障碍，直到你有一天登上王位。”
　　北洛闭眼无力，“所以你才针对莫引？我一直以为……”你待他如子……原来竟全是我的异想。
　　“他会影响你，你越年长就越依赖他，越依赖他，就越容易动摇。”林敞紧皱眉头，“所以我才想尽办法驱离他。”
　　林敞心底一丝抽痛。佟莫引原是他护送北洛回赤城时在途中救回的孩子，虽然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神智却异常清楚，当那双眸子望向自己时，竟然狠不下心转身就走，但想到尚待雕琢的北洛，又看看莫引，他于是只命人给他处理的伤口，施舍了点干粮。没曾想第二日启程发现莫引脚步蹒跚跟在队伍尾巴上，由于身体恢复问题，渐渐地越落越远。自己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抛下他，才带回赤城，正好他稍长北洛两岁，夫子也很看好他，自然就成了北洛的伴读。
　　当时的林敞不过是想让莫引成为北洛的左右手，却没料他成了比左右手更重要的人。幸而北洛没有在意，不过把他的关怀当做护主。所以自己的离间才会成功。想起九天楼下佟莫引就算伤心欲绝却还是忍着面对北洛的剑锋，那丝丝不舍就藏在自己心底，每伤他一点，就增加一分，可是……
　　“他在哪？”北洛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
　　林敞直直看向北洛，“王爷，你不能……”
　　“我、问、你、他、在、哪？”瞪林敞，北洛咬牙切齿。
　　“赤城……跟子非在一起。”
　　听到赤城，北洛眼神一凛，转身欲走，复而听到子非，脚步停下，唇不自觉地抿起，拳头攥紧，“立刻备马。”
　　“王爷……是。”

　　【不悔余梦•北风引凉】

　　弯曲的长廊上，北洛随便拦下一个问安的人来。
　　“见过主子。”
　　“嗯，莫引呢？”
　　“回主子，佟小夫子出去了。”
　　“啊？又出去了？”小北洛皱眉，林叔对他真好，都不肯让自己随意去玩。
　　北洛挥挥手，那人会意退到一边，让出道来，看北洛走开，叹口气，刚刚转身便被庄小公子拦下。
　　“庄公子！”他赶忙见礼。暗想这小公子真是神出鬼没。
　　“莫引真出去了？”稍显稚气的声音，庄子非挑眉一脸怀疑。
　　“嗯……是的。”
　　见他迟疑，庄子非眉头微皱，凑近一步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林总管跟他一起出去的？”
　　“呃……是，不，不是的，林……”
　　“带我去见林总管。”庄子非知道他必定推辞，赶紧补一句，“我有把握让他少挨罚。”
　　每次北洛顶撞老夫子，不服管束，任性耍脾气，罚自然不能重，也不敢重，而唯有佟小夫子能安抚北洛，他的话无论什么北洛都会听。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林敞怎会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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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伴随话语而发出的是皮鞭击打上皮肉之声。
　　“唔。”
　　“他是王爷，不是乡野小子，以后坐上王位需要的不是怎么打弹弓，掏鸟窝，摔跤！”
　　“是。”
　　混着鞭打和怒骂，以及隐忍的闷哼，庄子非靠在墙角勉强沉住气静待一切平息。不知过了多久，他不自觉咬紧的牙关泛酸，脚也有些麻，安静下来之后耳朵里充斥着隐隐的鞭声回荡。
　　“莫引，知错了。”
　　“去湖边跪满三个时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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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时辰？透过窄缝看见莫引血淋淋的伤口，庄子非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退后，转身跑开。
　　不到半个时辰，林总管因事外出，庄子非偷摸着去扶起已经意识涣散的莫引。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一阵一阵地抽紧。
　　上药的时候，莫引疼得难受，几乎快把庄子非衣裳抓破。庄子非手忙脚乱架住他不让他乱滚压到身上的伤。最后几乎是面对面把莫引抱在怀里。佟莫引孩提时代身子单薄，尽管年长，感觉却相当羸弱。
　　“为什么？你只要对他严厉点，其实，就不会这样了。”
　　庄子非摸着莫引退热之后微凉的额，理开被汗湿的发，喃喃。
　　佟莫引眼半眯着，唇呼着热气，唇瓣抖了抖，微微张合，却没有声音。庄子非把耳朵凑上去，以为他是要什么东西。
　　“他……念书……不开心……呼呼……我想……看他……笑……”
　　有什么冰凉东西滑下脸颊，庄子非站起来，偏过头，“你渴了吧，我给你拿水。”
　　“谢……谢。”

　　那一年佟莫引十六岁。庭北洛十四岁。庄子非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