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顾茫茫》车祸现场

4、叁

　　叁

　　【赤城南•莲央老宅】

　　推开木门，是自己的房间，佟莫引伸出手一寸寸摸过。自从跟着北洛北上封王，就没想过还能回来。至少，没想过会以现在这样回来。
　　“这里日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连屋角的书架都似乎被水清洗过。
　　“嗯！庄公子早半月就放了消息过来说会和佟夫子一同路过赤城，所以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但是大家都不确定夫子会不会愿意在此停留……”跟在他身后的丫头回着回着越来越小声。
　　这就是老宅门口一大帮子人在看到他们时露出欣喜表情的原因么？佟莫引坐到床边，看向窗外与自己离去时相差无几的花丛，淡笑，“为什么不会？”
　　“因为，管家说，说……”
　　“嗯？”
　　“管家说……他说……”
　　“说什么了？是说我不喜欢这里？”
　　“不是不是。”眼前的丫头连连摆手，急得一张小脸通红，“管家只是说夫子以前在这里过得并不愉快，所以……”她抬眼偷瞄佟莫引，却见他敛眉，一张脸白了几分，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顺着看出去，才发现雨已无声无息下了起来。初春南方总是潮的，风也凉，丫头伸手便要关窗，却被拦下。
　　“夫子？”
　　“帮我去叫子非。”
　　“夫子是有什么事么？”
　　“怎么？”
　　“庄公子外出时吩咐说但凡夫子的要求都直接告诉给管家。”
　　“他什么时候外出的？”佟莫引一脸狐疑。明明是跟自己一同进的门。
　　“就是夫子进院子后，庄公子转身出去了。”
　　“知道去哪了么？”
　　“不知道。”
　　……
　　“夫子，这都过了晚膳的时辰了，不如我去让厨子张罗点小菜？”
　　“我不饿，你下去吧。”佟莫引低头揉着自己的脚，拉过被子埋住。
　　“是。”
　　丫头退出门去，吐了吐舌头。
　　她来这宅子也有四年了，佟夫子这人倒是常听老人提起，却从未真正见过。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了，却不知道为何越是看夫子笑，越觉得心里堵。
　　特别是他看向院子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只要她一晃神，眼前这个气息薄弱的夫子就会随着凉风浮远。
　　出得院子，远远就见管家早在长廊上等了。见她出来，着紧问了情况，然后交代了几句，就差丫头下去办了，自己在廊上呆了会，望了望不断落下雨的屋檐和不断泛起涟漪的池塘，叹了口气。

　　【赤城北•绝味楼】

　　“这位爷，您看您坐这都快半个时辰了，真的不要点啥……嗯，其他的？”小二身子微躬，小心地问第六遍。
　　“添水。”那人一身淡色素衣外搭棉质软袄，看也不看他，只抬手将瓷杯推到他面前。
　　“啊？哦。”小二愣了下，反射性提壶要倒却尴尬僵住，“呃，爷请捎带等我换一壶。”语毕赶紧退下去加水。
　　“秦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等到咚咚咚的上楼声渐近，他才转过脸看向眼前一身白衣的庄子非，“你晚了。”
　　“哎呀，到了总比不到好。”笑眯眯拉过凳子落座，左顾右盼，“呃……就你一个人？”
　　“不是治人么？来那么多做什么。”秦尔斜眼，“看来你似乎很思念我家少爷？”
　　“鬼才想念他，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在而已。”从来问他借人都没这么干脆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庄子非撇嘴。
　　“少爷有事。”
　　“没说什么事？”庄子非继续问。
　　“既然是少爷的事，小的又从何而知？”秦尔拢拢袖子，看向他，“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谁要问他啊。”庄子非嗤笑，忽而正色，“不过你真有把握让他全好么？”
　　“他？”秦尔皱眉，同正色问道：“我难道不是奉命来毒死他的么？”
　　“那混蛋这么跟你说的？！”
　　庄子非一掌拍桌，惊得提壶来添水的小二后退三步，“爷？”
　　“萧冉你个王八蛋！”
　　秦尔淡定拿起杯子递到小二面前，还是那两字：“添水。”看小二一抖一抖添好，勾起唇角轻轻一抿。

　　【云珊至安城官道】

　　“王爷！再五日遍可抵达安城，再由安城转往赤城不过四日，还请王爷……”
　　在茶寮喝了口水，北洛径直往外走，准备拍马继续朝安城去，林敞跟在他身后不停劝阻。
　　“还是太慢了。”北洛摇头，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沙尘翻滚中，林敞喃喃道，“王爷……佟莫引，三月前被下官所伤，足以毙命。”
　　而莫引还活着，不过是自己当时手下留情，给了他也给了前来寻人的庄子非机会。佟莫引命不该绝。
　　然而这样的北洛让林敞很担心，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要再往上，必然需要更加精心的布局，若王爷为了佟莫引而放弃，功亏一篑，究竟该怎么跟已逝的莲央娘娘交代……
　　究竟王爷对莫引又是个怎么样的心境，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林敞思绪不断，翻身利落上马，紧追北洛而去。

　　【不悔余梦•北风引凉】

　　勒住马，北洛得意地回头准备嘲笑始终迟迟追不上的子非，却见他环了自己的小夫子在怀里慢悠悠遛马。
　　半点容忍不得，他抽着马儿就朝他们冲了过去。
　　子非见他来势不减，忙拉着缰绳让□□原本慢慢踱步的马儿停下。
　　莫引抓着马的鬃毛，轻轻地抚着它的脖颈，一眼也没看疾驰而来的北洛。
　　北洛皱着眉伸手抓住莫引的手腕往自己马上拉，莫引吃痛挣了挣，换来更大力的抓拉，只得随他去。
　　子非冷笑，依然环住莫引的腰，但顾虑到他身上的伤，也没好太用力，只道：“把手拿开！”
　　“莫引，过来。”北洛根本不屑跟他多言，继续用力拽着莫引。
　　“嘶。”
　　听见莫引轻吟，子非手一松，北洛看准机会用力，莫引便横卧在了北洛马上，北洛回手就是一鞭抽在子非的马上，马儿吃痛撒腿跑出去老远。
　　“哼，跟我斗。”低头将莫引抱起，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拉起缰绳，轻夹马腹。
　　“以后别跟他那么近，我不喜欢他。”孩子气地将下巴放在莫引的颈窝处磨蹭，北洛撅嘴。
　　“松点。”莫引苍白着脸出声。
　　“哦。”
　　北洛听话挪开点点，莫引咬着下唇，感觉背上的伤似乎裂了。鼻子一酸，硬挺着背望向远处。
　　“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你什么？别任性了，刚才你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未来王爷的样子，要让林总管看到了，非教训你不可。”冷冷地避过了问题，莫引道。
　　“哼，我就是不喜欢他，你倒是很护着他嘛，怎么，喜欢上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察觉环住自己腰的手不断收紧，莫引吃痛开始挣扎。
　　“胡说？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们在马上说得很开心嘛，看来是我不识趣打扰了，你去吧，去呀。”说着似乎完全忘记了这是在马上，北洛放了缰绳不断从背后推着莫引，“赶紧去呀，别让人家等急了。”
　　莫引僵着脸一语不发，撑着马背自己就跳了下去。十六岁的莫引身材瘦小，站直了头还没刚到马背的位置，他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头晕眼花才稍微好转。
　　马上的北洛见他跳下去，心一阵抽紧，却又碍着自己薄薄的面子，不愿意下马关心，只能看莫引在地上趴了会，慢慢站起来，蹒跚着往马场外走。
　　远处刚勒住马的子非回头正好见了这一幕，魂都快惊掉了，赶紧跳下马朝莫引跑过去。北洛看到子非过来了更是坚定了自己不下马的心，扬鞭一抽，催马儿跑开。待跑远了，他才回过头，看子非扶着莫引慢慢走出马场，莫引背上的衣物似乎被什么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