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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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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庄府•浮生阁】
穿过别院竹林深处的小路,不输于前院大气荣华的三层楼阁赫然眼前。拾级而上,楼阁主人斜靠横栏,一身粉白长袍,黑发银冠,手边金质鸟笼侧门半开,他正心不在焉逗弄眼前乖巧踱步的画眉,望着楼外的天然月牙湖,眉头微皱。
轻巧脚步声渐近,他回头看向来人,视线一低,端到自己面前的药没有丝毫减少,“还是不喝?”
“是。”女婢垂头,忽而抬起,“不过,今日佟公子托我对庄主说声谢谢。”
闻言他嘲弄一笑,“是么?”抓起鸟食一点点喂给画眉,靠着横栏舒展身体,细长的凤眼看向她,“他还说什么了?”
女婢脸微红,垂头,轻摇,“没了,庄主。”
“唔,你下去吧。”手轻摆,女婢曲膝欠身,退下。
他叹气,抓起乖巧的画眉放在手上细细抚摸,“谢谢?跟我说谢谢?嗯?”食指逗弄着它的喙,看它眼珠骨碌碌转动,小头左右摇晃,扑扇着挣扎,吱吱乱叫,不禁笑起来。
“进去吧。”
一放它进笼子,它就缩着翅膀到角落,警惕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鬼罗刹,他一动,它赶紧把头埋起来。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不断发抖的画眉,“小引,你——”话到嘴边那瞬一顿,却是转了语气,“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有危险要躲,他却始终不会呢?唉……”
和暖的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波纹,似是和着他的叹息一遍遍回荡。
【洛王府•乾坤亭】
亭里斜倚着的人,眉间倦意明显,双眸似合未合。已是初春,怀里却始终抱一件白色裘衣,手攥得死紧。
另一人踏着小石子路,最终立于亭外,看到那件雪白的裘衣,心里一阵踌躇。
“林敞。”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亭间传来,林敞心头一紧,单膝跪下。
“属下在。”
“你没有话说吗?”
“王爷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找到佟公子,请王爷责罚。”
他憔悴抚额,无力的言语:“罚?怎么罚?罚你他就会回来?”
“王爷……”
“下去吧。”
“是。”
林敞依言退下,出了长廊,趁没人路过绕到假山后面,掏出一个染血的锦囊,注视良久,接着随便塞进一个小山洞里,动作迅速地从地上抓了把土和着树叶盖上去,拍拍手,又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他深深呼吸,然后离去。
一切,如常。
【庄府•浮生阁•卧房】
偌大的卧房,空空荡荡,只余一张三人宽两人长的红木大床和三三两两的桌椅。
今天的庄主一袭紫衣,推开木窗,楼外叽叽喳喳的雀鸟呼啦一下飞起,“都已经春天了,我们去走走吧。”
“嗯?”床上坐起的人淡淡微笑望向他,“去哪?”
“去哪都好。”庄主端起药碗,瓷勺在深色的药汁里来回绕圈,舀起一勺放到唇边轻吹,而后继续搅动,“总比你这样日日发呆强。”
“有差别么?于我,不过是换个地点发呆而已。”头抵着床柱,他挑眉看庄主以脚勾过木凳,坐到他面前。
“当然有差别。”庄主认真点头,舀起一勺药,搁在唇边边吹边说,“有你佟莫引,于我就不一样。来。”没觉得言语上有任何不妥,庄主将瓷勺喂到佟莫引面前,才发现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谢谢你,子非。”佟莫引低头,就着他的手喝掉药,最后直接把碗抢过来,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喝掉。
庄子非完全傻眼看着他,喃喃,“早知这话如此好用,我就该天天来喂你药啊。”
“你说什么?”佟莫引斜眼看他。
“我什么都没说。”庄子非识趣闭嘴,等到药碗见底就伸手接过放到一边,“对了,洛王解禁了,这次南下赈灾就是由他带领的,看来大王并没对他失望,你看呢?”
“这药好甜。”佟莫引闭了闭眼,再度靠回床柱,淡笑,“感觉都不像是药了。”
庄子非闻言眉角微扬,撇嘴。心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么。
“看似非药质却胜药,就像你当初是处处阻碍他,却是在救他。”
“不提他你就不能安心么?”佟莫引叹气,“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你不也一样,自北洛封王,明明过了六年。”
“是啊,六年,发生了太多事。”佟莫引偏过头,看向窗外,淡色的唇紧抿,思绪难平。
“自被软禁起,他就在找你,身处禁宫,却无一日清闲,现下他已解禁,遍地皆是你画像。”双手环胸,庄子非耸肩,“据我的消息,林敞明明已经找到你了。”
远处托云寺的钟声传来,一声接一声,绵长而坚定。
佟莫引心生疲惫,叹气,“他要找的佟莫引已死。”
“你死了我救的又是谁?又是为了谁带着粮食解了几个偏远村落的燃眉之急?”庄子非挑眉,气不打一处来。
“送粮的事谢谢你。”佟莫引一听他提到送粮救人,口气顿时软了下来,“但是,救我,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我已经救了!花了无数的钱财药材,你现在跟我说大可不必!你要气死我啊!”庄子非一脸气氛,一个控制不住几乎就要冲上去抓住佟莫引用力摇晃,“罢了罢了,反正善国现在你也不能再待,去渊国散心也好,就这么定了。”
“哈!”
“怎么?已死之人,还能对我带你尸体散心的行为表示不满?”庄子非无视他的意愿,“明日就启程。”语毕,无辜耸肩,唇角带笑。
佟莫引哭笑不得,无奈摇头,“随你。”
“自然是随我。”庄子非得意挑眉。
看着眼前的庄子非,佟莫引好似见到了十年前的他,果真一点没变。再反观自己,心失了,魂灭了,空留躯壳,徒增伤感。
【不悔余梦•北风引凉】
青山翠竹,鸟语花香。
林间孩童的嬉戏打闹声,细细分辨,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读书声。
“莫引,我们去玩吧,念书好无聊。”
年仅十岁的北洛对长他两岁的莫引如是说,而后如愿得到了他的白眼。
“不许胡闹,月底你就该进京了,大王到时问你书本,你答不上怎么办?”莫引秀气的眉皱起。
“答不上就答不上呗。”北洛撅嘴,“他能把我怎么样?反正他……疼!你打我干吗!”
“打醒你!”莫引无奈摇头,“你怎么还弄不明白,大王虽然是你父亲却不是普通人,善国不似渊国,皇子能与父王日日问安,日日相见,所以,每年一次的觐见,你只要好好的把这些……”
“哎呀你烦死了!”北洛从坐的木桩上跳起,“念书念书,你就知道让我念书,我最讨厌
念书了,你不知道吗!”
烦躁地看向一旁,北洛撅嘴闷哼。莫引始终定定看着他,默默无语收拾书本,收拾好抱在怀里,“那好,你去玩吧。”语毕,头也不回准备离开。
北洛追上一把抓住他衣袖:“你去哪里?”
“我是来陪你念书的,我也只会念书。”佟莫引摔开他的手,“想玩的话,还是找别人吧。”
“不许走!”北洛犟脾气上来,挡在莫引面前,“我不准你走!你要留下来陪我!”
“不要。”莫引淡然开口,绕过他继续走。
“佟莫引!你给我回来!”
“……”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你不跟不就好。”
“你不逼我念书我就不会让你生气了!”
“是啊,是我自己不知好歹,偏要让你念书。”
“……”
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对着话,北洛就这么一路追着莫引穿过树林,回了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