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庄茗香》十六&禄晓

9、八爷府3

　　看着七阿哥憋得紫涨的脸孔我才明白，在皇宫里面，长幼尊卑完全就是一句空话。谁的势力大，谁就可以让人高看三分，而谁离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越远，谁就会被这个宫廷所鄙夷践踏。

　　无论你是谁。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十哥的脚故意的踢在了七阿哥胤祐的伤腿上，那装作若无其事的哈哈大笑简直就是一把把致命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七阿哥心上。一旁坐着的八哥斥责的看着老十，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担忧神色溢满了脸颊。这边，五阿哥和十三已经挽起了摔在地上的七阿哥，十三的眼睛里积蓄了他全身的怒气，冷冷的盯着那个倚在门框上满是虚伪歉意的十哥。

　　暖阁里除了服侍七哥擦洗的奴才，其他的都通通退了出去。主子失了脸，这样的场景是奴才绝不能看到的。

　　胤禑曾经给我说过，这些个皇阿哥里，谁都没有七哥难过。那先天的腿疾就是一道最无情大门，把他永远的关在了尊贵体面的门外。康熙怜惜他的尊严，也太知道这皇宫里人人都长着什么样的眼睛，他做出了准许七阿哥不上朝的决定，也算是这个父亲对儿子的一种补偿。连十三这样虎的个性他们还不放过，更何况是素来平和隐忍的被弟弟们挖苦为瘸子的七阿哥？！

　　“老十！你多早晚才会不冒失？真不清楚你那脑子里整日都盘算点什么！”八阿哥的语调分明是动了气，他一向对这个不温不火的七哥敬重有佳，也很清楚这个平素里几乎不出门的七哥今天能来赴约是给了自己多么大的脸面。他喘着粗气，不屑的冲十阿哥翻了下眼睛就再也不看他。

　　“七哥。”十阿哥不情不愿的跪在胤祐面前，不服气的神色清楚的刻在脸上：“弟弟我有眼无珠撞了七哥，还望七哥海涵。”

　　七阿哥毕竟生长在皇宫，这样的场面话他听的是再多不过了。对他而言，尊严早就成了奢侈品，他只求能在自己的府上安度天年，别的他也不奢望什么，也没有奢望的资本。

　　“十弟多礼了。”他微微一笑，用手示意身边的下人扶起十阿哥。

　　十阿哥竟自站起身来，坐在七哥的下首，嘴角滑过一抹冷笑。

　　我在十阿哥的对面坐，喝着那冒着白雾的东茶。我平生最厌恶那些搞小动作的人，尤其是男人，我更不能容忍。大丈夫理应把一切都摆在桌面上，有什么就说什么。整日里就是盘算着怎样阴了这个怎样坑了那个，这样心机颇深的男人，我恨不得一刀送他上路。打我见到十阿哥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那双飘渺而又精明的眼眸的主人将是我在清朝的头一号对头。

　　他阴损的招数刚让我陷入亏欠十三的境地中，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下当着一屋子下人重申了七哥的腿疾，我再也忍不住那一直向上翻腾的怒火，满是笑意的站起身来。

　　“十哥，您拖着八哥做什么买卖去了，让弟弟们没得等了这半日？”

　　“什么买卖，屁的买卖。”十阿哥没好气的回答到“皇父留八哥在乾清宫议事呢。”

　　“那十哥一定需要很多布袋了？哎不对，布袋还不一定行呢，应当要那种不透气的锦袋。“我装着傻，把眼瞪得大大的，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袋子？为什么要袋子？”十四真是纯洁的可以，他那双完全是不解的眼睛里还闪烁着一丝的担忧，看的我有点奇怪。我转头看看一旁坐着的十三，他也完全不清楚我要干什么，表情凝重，那眼睛分明是在告诉我要我停下来，不管我要干什么都停下来。我冲他眨了下眼，算是让他放心。继而看着一脸困惑的十阿哥，我缓缓的说道“卖东西当然是要有东西来装的，像是仓库或是麻袋，都是方便人们盛装东西的么。那十哥卖屁，自然是需要锦袋了，要不这可让人家怎么往家里拿啊？难不成是十哥给人家现货，不用储存的？”

　　“噗”十四本是悠闲的在品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顾不上去擦，就呵呵的大笑起来。

　　十三也终于放下警觉笑了起来，他一边自己笑着，一边从袖管里掏出帕子给十四擦着脸上的残茶，手抖得几次都没有擦对地方。

　　五阿哥和七阿哥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和老十的脸面，都拼命的忍着笑意，身子上下的起伏。八哥笑得用手指着我说不出话，奴才们服侍着一阵大咳之后才算好了一点。他本不是五哥和七哥那样恬淡的性子，老十虽是自己的人，但是这样一笑不仅算是回了七哥的脸面，也使自己不用忍受五哥七哥那样的“酷刑”。他很清楚我是在给老七出气，也就随着我去了。

　　再看十阿哥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变换着，两只虎拳握的死紧，指节发白不说，那关节都让他捏的卡卡作响。

　　我当然没有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反正已经是冲撞了他，一次是死两次还是死，那当然是越多越好，让我好好的顺顺气儿。原不指望他来疼我，我自己舒服了就行，你怎么想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我崩住脸，死命的忍着笑，吸了几口气稳了稳情绪才继续到：“这样说来那红薯姜蒜什么的十哥肯定少不得要去置办了？现下亏是冬天，红薯好找的很，什么时候十哥发了可请我们兄弟去好好的吃一顿啊。”

　　好吧，这样的连续进攻，的确是效果非凡。刚忍下笑意的那些奴才下人跟屋里除十阿哥和我以外的所有主子一起，再次的爆笑。对，是爆笑没错。连五哥和七哥都哈哈的捧腹大笑，那十四和十三就已经笑得要撒手人寰了。十四一把拉我坐在他的腿上，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半晌才说出一句囫囵的话来：“让我.....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嘴....到....到底是.....怎.....怎么长的？哈哈.....”

　　十哥现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杀人的目光，他的脸气的铁青，却又不好发作。我再怎么跟他闹也是他的弟弟，传出去了也只是会说他气量狭小，容不得什么。况且“屁的买卖”四个字是他自己说得，我能这么理解，也完全是没有错误。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眼睁睁的看着我把他的脸在他颇为不屑的老十三和老七面前重重的甩在地上，还狠狠的踩上一脚。但是他能忍我，可不说明他谁都能忍。只听一声怒吼：“都滚出去！”屋子里的下人都跟要开刀问斩似的，缩着脖子慌忙的退了出去。

　　我其实也不好受，本来就是很外向的性格，再看着十四仍然是笑的浑身颤抖，我这马上就要憋不住笑。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九阿哥一撩门帘满眼笑意的踱了进来，坐在我空出来的那张红木椅子上“怎么了？才刚听见笑得那么大声，这十四的声音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我一进来就听见老十吼了一句啊。”见炕上坐着胤祺和胤祐，他慌忙的起身一个千儿扎了下去“给五哥七哥八哥请安。弟弟才刚没有看见哥哥们在，失礼处还望哥哥们见谅。”

　　“九弟快起来。我这才说了老十三老十四，咱们兄弟在一起，大面上不错也就是了。这套子虚礼，等上了场面再用。没得让我们都生分了不是。”胤祺说着环视了下胤祐和胤禩。胤祐点点头很是赞同：“五哥说得很是，咱们难得这么聚在一起，不说好好聊聊到让请安打千儿的占去那么些时辰，莫不是缺了不少乐子？”

　　“弟弟谨尊五哥七哥教诲。”说完，九阿哥胤禟站起身坐回到椅子上，整着自己的马蹄袖。

　　“都说了不要多礼的，九哥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几个弟弟没有礼数么？”十四笑着，扯了扯胤禟的衣袖。

　　“我敢么？你没有给我请安，我也不没有发落你么？”胤禟挑着眉，跟十四胡闹着。

　　“那弟弟倒想听听九哥想怎么发落我呢？”说着，十四用手支着头，一脸奸邪的看着木桌对面的老九。

　　“怎么的也得.....”胤禟环视了一下，跟众兄弟交换了眼神，看着他们了然于胸的打好了鬼主意，我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胤禟冲我眨了下眼，这才看着满是戒备的十四缓缓道“怎么你也得串一出吧？那段武松打虎我可是有日子没看了。”说完，胤禟便爽朗的笑起来，笑容纯洁的像是灿烂的朝阳，给人很温暖的感觉。再说一次，他笑起来跟五阿哥是一模一样，两只眼眯成一条弧度。蔟青的唇髭让他孩子一般的面颊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身上弥漫开的尊贵和自信在举手投足间更是显得大气。

　　“呵呵！九哥说得正是！今儿要没了十四弟的这一出，还叫什么堂会？酒也是断断喝不得的。”胤祥坏笑着，不住的赞同。

　　“今儿个就算了吧，那么多嫂子在呢，没得惊了她们......”十四怯怯的讨好说，腮边的笑僵在那里。

　　“怎么会？你九嫂子听我念叨了这么些年，说我总是听了好的回去眼气她，才刚还说要我许给你点什么，让你了了她这桩愿呢。”

　　“对啊，你八嫂也是在我耳边嘀咕了好久了，说的我着耳朵都起了茧子，正好今天老九提出来发落你这个，八哥可是跟他一道了。”胤禩吩咐着身边的太监鲁贵儿去厨房端上八福晋亲手做的云豆糕，又打发了一个下人去催问戏的安置。一旁五阿哥正和胤祐聊着王汉杰的案子。

　　“这不是反了么？还有什么可商议的，直接哗啦一刀下去，剁了就完了。”十阿哥像是从刚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又恢复了他一贯粗野的性格。

　　“就是这样的蛮干！你跟那些山贼强盗有什么区别？！”九阿哥阴沉着脸，狠狠的瞪了十阿哥“现在正赶上天灾，那起蛮子们本来就对我大清入主怨声载道，皇父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王汉杰？！什么王汉杰？谁是王汉杰？”我听得迷茫，四下里看着那些哥哥们，头摆得拨浪鼓似的。目光扫过的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看的我更是心里像猫抓一样“说啊！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清楚，快说来听听那。”

　　“小孩子打听朝堂上的事儿干什么，你不如把师傅教的文章背会了，皇父看了也欢喜些。”八哥笑眯眯的说着，可眼睛里明确的制止看的我浑身不舒服。

　　“我就是想听听，你们说得那么热闹......”

　　“更热闹的马上就开场了，咱们走吧，去戏园子。”八哥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着胤祺和胤祐先出了暖阁。我故意走在后面，扯着十四的衣摆，小声的问着，还没张口，十三倒是接上了“王汉杰是谁，对吧，你不就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么？”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胤祥鬼鬼的笑着，挑起帘子。

　　“你要说就说，故意掉我的胃口.....你....."我气急败坏的跳着，回头看见同样是一脸笑意的胤桢，我拔脚就走，完全无视他“哎哎”的叫声。

　　冲动是魔鬼，我只顾着低头生气，脚下的路通向哪里我竟完全没有在意，等我回过神四下里张望的时候，我才彻底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迷路。八哥的花园本就是按照周易八卦的方位布局的，据说请了一个高人，通俗点的说就是把花园建的像迷宫似的，到处蕴含着奇经八卦。这下可给我坑惨了。

　　这王府深宅大院的，有些地方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退一万步讲，要是误闯到那个小姐的闺房，我也是丢人丢大了。跟做贼似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迈着，生怕哪一步下去就是一声尖叫.......

　　“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福晋的爱物么！你当真是活的腻了！偏偏赶上今天府上摆宴，还说你不是成心的？小家子的人就是使促狭，没个眉眼高低的.....”刚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凌厉的骂声便传入耳朵，我转身要走，料定这肯定是下人的院子，八哥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一顶一的人精，没事还要生出点事来，就在我回身的当儿，一阵刻意压制的抽泣让我再也迈不开步子，那弥漫开的哀怨与伤痛重重敲击着我的胸口。我正犹豫，突然“啪！”的一记脆响，光听声音就知道力道很大，顿时让我无名火起。有错你就说，改了就是，再怎么惩罚下人东西不也复合不了不是？几乎是小跑着，路过几株盛开的粉梅，雨过天晴的旗装便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