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庄茗香》十六&禄晓

10、八爷府4

　　“够了，住手！”随着我一声怒吼，那个趾高气扬的嬷嬷硬生生的把准备再次甩过的手停了下来，一脸不快的望着我。

　　“你是谁？”盛气凌人的嬷嬷高高的仰起下巴。

　　我白了她一眼并没有理她，而是蹲下身去望着那跪在地上低头流泪的女孩。

　　顶多是七八岁的年纪的她跪在雪上，被冷风吹的身子不住的颤动。小心的用手端起她的脸，五个指痕清晰的印在她白皙脸颊上，清秀的面孔让人不禁便有怜惜之意，深邃的两眸里满是惊恐和怯懦，令我惊奇的是她浓密的眉宇间流露出的典雅高贵，虽为下人却不自轻自贱的自尊。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杏眼里簌簌的滑落大颗的眼泪，我下意识的用袖子替她擦着，当手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心跳突然加速。

　　“姑奶奶问话你没听见么？”那个活像妓院老鸨的嬷嬷操着泼妇般的嗓音在我身后骂道“哪里钻出来一个没规没矩小崽子，等你姑奶奶发落了这个，再找老何赏你一顿板子！”

　　“放肆！我看活腻的是你！”我霍的站起身来，磨着牙说“你当真是没有个王法的了，哪个府上有这规矩，对下人是又打又骂的？她还是个孩子！”我指着那个女孩气愤的要杀人。

　　“这规矩是姑奶奶我立的！姑奶奶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王法！”

　　“哦？是么？那明儿我回了我阿玛，让你去编大清律！”

　　“你阿玛？你阿玛是哪个老不死的？姑奶奶没有那个闲工夫！你今天这顿打横竖是跑不掉的，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还没生呢！”

　　“哦！那爷今儿就告诉你，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生下来了也得死！”我拉起地上的女孩，把她藏在我身后，冷冷的对着那个嬷嬷说“有种的告诉我你叫什么，明年今日你周年的时候我好给你烧点钱。”

　　“反了你了！”说着她伸手就抓向我的肩。

　　“放肆！你当真是眼瞎了？”我用力将她的手打向一边，把她惊得瞪大了眼镜。想必在八哥的府上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的吧，她的鼻子都要气歪。这就是满人的通病，觉得出身高贵，连自己家里的猫儿狗儿都比别人脸上有光。我冷笑着，看着被我气的花枝乱颤的老嬷嬷。

　　“小爷，算了。嬷嬷要罚就罚我一人吧，别再迁怒这个小爷了。”身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我回过头望着她仍是通红的眼，笑了“你放心。”说完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她冰凉的手不由的颤了一下，我加了力度，紧紧的握着她。

　　“好好好！”嬷嬷阴笑着叫道：“图刚！别挺尸了！叫小厮们拿板子，赏这两个一人五十板子。完了再叫个人伢子来，把这两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打发了！”

　　“我说刘妈，又怎么了！大雪的天儿您老不说在屋子里暖和着，又跟谁治气呢？”刚子从屋子里出来一面披着衣服，一面跳着跑到我们这边。看见是我站在那里，他噗通一声的跪下，叩头如捣蒜“十六爷，奴才照顾不周，让爷受惊了！”

　　“图刚，你魔疯了？”看见图刚吓得脸色苍白，刘嬷嬷极不自然的望着我，嘴里喃喃道“这小子是......”

　　“放肆。这是十六阿哥！”图刚厉声喝止她。

　　听见这声十六阿哥，刘嬷嬷竟瘫在地上，再没了刚才的霸道。图刚用手死命的将她拉起，刘嬷嬷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跪着如号丧一般的求饶“奴才瞎了眼不认得主子爷！望主子超生！”

　　“主子？哟！嬷嬷说得是哪里的话？我一个小崽子，阿玛又是老不死的，怎敢受您这么大礼？没得折了我的寿。”我冷笑着，屈膝要给它跪下。图刚打了个激灵，慌忙的跪挪过来，扯着我的袍角“爷，使不得！”

　　“刘嬷嬷，我怎么得罪了你，这个姑娘怎么得罪了福晋，你大可去回！有什么罪过，我找八哥领便是了。”突然，手心猛地一凉，身后的姑娘把她的手抽了回去，脸涨得通红。两只手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揉搓着手中的帕子。

　　“你怎么在这里呢？叫我好找！”一个贵妇，身着大红的绣福字旗袍踩着花盆底子，被一群女婢簇拥着，笑着向我走来，看见我们的样子，她顿时板起了脸孔。

　　“四福晋吉祥。”众人慌忙的行礼。

　　“四嫂。”我笑着整了整领口。正不知道这人是谁呢，还好这奴才要比主子先行礼的封建的规矩救了我。

　　“你哥哥们见你不在，商议了说要罚你酒呢！还不跟我过去，没得让他们灌醉了你。你八哥这园子大的很，几个嫂子分头带了下人来找你，谁曾想这彩头让四嫂得了去，嘉宁的荷包可是要给我绣了。”四嫂虽微笑着，眼睛里的寒光却上打量着刘嬷嬷和图刚，还有站在我身后的女孩。

　　“八嫂这下可是要怨我了”我走到那女孩前挡住四福晋的目光“四嫂还是别要那个荷包了，八嫂指不定要怎么埋怨弟弟呢，要是再撤了弟弟的点心和□□，这个就要了弟弟的命了。”我讨好的笑着，试图转移她的注意。

　　说实话，老四和四福晋真真的是一家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大的波澜在他们面前也都不会引起任何的反应，我估计就是泰山崩塌在他们面前，他们还会是一脸的平静。

　　明明是在盘算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四福晋却一直微笑着跟我说话，脸上根本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她见我站在那女孩的面前，微皱了下眉，但立刻就化为笑意“那可不行！你八嫂的好针线可是难得，前儿说了好些年她才给我绣了个荷包，挂在身上进宫给德娘娘请安的时候，被她又要了去。这次这赌我可是赢的不易，想是老天可怜你嫂子，才让我有了这彩头。罚你也是应该的，跟在你哥哥们的后面你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呢？”

　　好漂亮的过度，终于问道了我。再自然不过的衔接，让我根本没有打岔的机会。我略顿了顿说：“才刚低头想事儿呢，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这可怪不到弟弟，原是八哥园子的错。”

　　“那这个嬷嬷......”四福晋不解的问。

　　“喔，她啊。弟弟正要去问八嫂呢，哪府上的规矩教的奴才们骂主子是崽子的，不仅这样，这奴才胆子大的还对圣上不敬，我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法。”我不屑的瞟了刘嬷嬷一眼，回头的时候，看见那雨过天晴色的袍子，又赶紧接上“这个姑娘想是失手打了什么东西，这个嬷嬷不依不饶的又打又骂，耳光扇的山响！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是欺压下人作践奴才的地方，还叫人伢子给我卖掉呢！四嫂是刚好来的及时，要不弟弟就要到街市上让人挑拣了。”

　　“秋雨！带了这婆子到柴房去，看好了她，等八福晋来发落！”四福晋不怒自威，声音跟老四一样，听得人后背发凉。刘嬷嬷一听，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挣扎着要让四福晋开恩，四福晋身后的女婢都走了上来，联通图刚一起才给她架了出去，隔了好远还能听见她的哭嚎。我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又说“这个姑娘停三日的饭，去扫马厩吧。”说完便转身，还特意的看了我一眼。

　　“四嫂！”我站着没有动，拉起那女孩的手“四嫂，这姑娘的花样子可是一把好手，罚去扫马厩不是太.......”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急得满头的汗“这样吧，让她给我额娘描几个花样子就算是惩戒了好么？”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四嫂淡淡道，跟出家的道姑一样。

　　“那你跟着我后面吧。”我冲那女孩眨眨眼，笑了。

　　我跟在四福晋的身后，在迷宫一样的花园子里面七弯八绕，她像是在自家的园子一样走的很是熟悉，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禁不住感叹道：“四嫂莫不是天天来么？这园子要是让我走，恐是一辈子都不要出去了。”

　　她回头莞尔一笑，放慢了脚步“这也不难，这园子是照着太极八卦演化来的，太极八卦图，以同圆内的圆心为界，画出相等的两个阴阳表示万物相互关系。阴鱼用黑色，阳鱼用白色，这是白天与黑夜的表示法。阳鱼的头部有个阴眼，阴鱼的头部有个阳眼，表示万物都在相互转化，互相渗透，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相合，相生相克.......”

　　“好了好了，四嫂，放过我吧，我听得头疼。”我无奈的打断了她，揉着太阳穴“这东西我没有半点天赋，只是听听我就晕了，更别提让我再知道个一二了。”

　　“呵呵，四嫂我也是记了好多次才记住的。你四哥给我讲了好久我才略懂一点，后来看看书，对照着，才渐渐的明白。这东西就是要有耐性，什么克什么，什么生什么，哪一个不是要一样一样记得？”

　　“四哥岂是弟弟我能赶上的？他那份超脱，连皇阿玛都称赞呢!”看见四福晋一脸的喜色，我就编了康熙的话来让她高兴。只是希望这话别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否则岂不要治我欺君之罪！

　　“奴才给四福晋、十六阿哥请安，二位主子吉祥！”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厮跪在花园的鹅卵石路面上，笑着请安。

　　“何柱儿，去找其他的福晋们到戏园子吧，十六阿哥才刚在花园里转迷了，走到了你的院子呢。”四福晋停下脚步，用那种飘渺的犹如天籁的嗓音说着。

　　“我们福晋原料想的也是这样。想是奴才们招呼不周才让爷走迷了，还望爷海涵，饶过奴才们。”何柱儿恭敬的叩了头，我笑着不语，四福晋手一挥让他站了起来，示意我一下继续迈步向戏园走去。何柱儿慌忙的退到一旁给路让了出来，恭着身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突然的一惊，禁不住叫了出来：“雨晴？！你又哪里钻沙去了？怎么跟在十六阿哥的后面？图受用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我站下回过身，看着何柱儿笑道：“才刚在你的院子，一个没有王法的刘嬷嬷要找你打爷一顿板子呢，然后和这.....哦雨晴姑娘一起找个人伢子卖了。我想求何老爷个恩典，等我看完戏，全了八哥的脸面，再办这事行么？”

　　我还没有说完，何柱儿就唬的跪在路旁堆着的雪上，嗵嗵的叩头：“十六爷恕罪！奴才知道十六爷受了排头，奴才这就去办他们。十六爷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才不枉我们主子跟十六爷的情分。”

　　“你起来吧，这雪堆上岂不冷的慌？我原就没记在心上。只是听你们的口气，这个雨晴姑娘倒是个不得好的了。亏是刚没有把她交给四福晋的丫头带到马厩去，否则磨死了她不就是我的罪过了？她一个孩子你们就忍心这么为难她？一件东西能怎么样，还能比人命更重不成？要是八哥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的规矩，料定他也不能饶过你们。”

　　“十六爷教训的是，我们主子时常教导奴才们要宽以待人......”

　　“然后你们全当耳旁风了！”我弯起嘴角，禁不住笑了打断他，见他尴尬的就那么站着，支支唔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我呵呵的笑着赶紧跑了两步追上前面的四福晋。

　　“四嫂，现在街市上真的很乱么？为什么我一说想去逛逛，五哥八哥他们都拦着我呢？”想起下午的安排，我竟没有了一点主意。好不容易出趟宫门，竟然只能在迷宫里面转转，下次出来放风就要等到明年，这样的监狱我是想想都怕。

　　见我紧张的皱着眉，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四福晋笑了，用帕子掩着嘴：“你哥哥他们是怕你的身子没有好利索呢，这一出去再受了风什么的。他们可是疼你疼的紧啊！不过这两日街面上却是有些乱了，你四哥成日的往顺天府跑，也不知忙得什么。”说着她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

　　“四哥忙不才是好事的么？说明皇阿玛倚重他啊。等四哥封了王，你这王妃还抱怨么？”没等我说完，就觉得两腮猛地一疼，四福晋纤细的手扯着我的脸颊向两边拉着，还咬牙切齿的说：“我把你这烂了嘴的，连四嫂你也拿来消遣。”

　　“我哪敢？”我疼得呲牙咧嘴，含糊不清的求饶“四嫂放手吧，疼啊。”

　　四福晋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仍旧大步的向前走着，我加快了步伐跟上她，要不会扯得更疼，雨晴跟在我身后，余光一扫我看见她的的唇边竟勾起了弧度，比我初见她的泪眼朦胧更多了一分俏皮。

　　“疼啊，四嫂，你走慢一点！”我大声的嚷嚷着，谁知道脸被捏的更疼了。远处锣鼓胡琴的声音渐渐的清晰起来，终于我们走出了花园子。胤祥和胤桢老早就等在院门口了，看见我的样子，十四笑着跑上前来，接过四福晋手里我的脸自己捏着，跟掂个猎物似的，一手扯着。

　　“十四哥，放手吧，疼啊！”我拉扯他的衣袖摇晃着，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眨巴着我的眼睛，企图可以打动他。但是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看见十四一脸的奸邪，我就不寒而栗，不知道他那脑袋里正在盘算什么招数来折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