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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黄夫人每日过来促催我们离开,只字不提为香无医治眼睛的事情。而与此同时,江湖和我们隔绝。金世遗或者谷之华,这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我一无所知。心情愈加烦躁,黄夫人看不出来,香无更看不出来。也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乐得见我这样焦虑。一直到了月末。那日天气晴和,树上鸟鸣。我独自走在卵石做的路面上,肩上伤痛与日俱增。暗自算着时日,好像已经不多。香无依旧每天给我上药,附带写冷嘲热讽的意思,我已经习惯这样与他相处。但求不叫他再回去邙山。不是没见到他的厉害,所以才为那边的人担忧。那么……世遗呢?会不会如我这样,一直担心?顺手扯下些花来。突然奇香,我眯着眼睛仰头,香味更甚。很淡的味道,却一直飘得很远。若要仔细形容,五味杂陈,到底也说不出是具体的什么。我喜欢这样的味道,于是干脆坐在凉亭的椅上细细品味。这香不知从何而来,只叫人身心愉快。我从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以致完全忘记香无曾经戏虐的一句话:“黄夫人这里毒多且香,你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最好自求多福。” 喜鹊声紧。突然转为高亢,略带尖锐,震得我耳痛。还未反应到底怎么回事,那两只鸟儿蓦的就从枝头倒栽下来。摔在身边,摸摸心脏,死了。我大骇。起身要走,突然一阵晕眩。很多景物在面前重叠,连肩上的伤也顾不得疼痛。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转醒,是因为心口上那层浓雾被人驱散。依稀听见有人的脚步繁杂,来了又去。然后什么人在身边闷哼,什么人锁眉。还有接天的大火,一双手温柔过来,到处都是火光耀眼。很灼热,并且完全躲避不开。有孩子在耳边哭泣,缝线的布偶掉落面前。然后听见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中叫着我的名字:“胜男,胜男……” 噩梦清醒,牢房黑暗。一双手被反剪着背在身后,我倒靠在潮湿的地面上。身边有堆积起来的桔梗,上面坐着个男人。挣扎坐起,仔细一看。尽管光线幽闭,却可以很明白的辨认出那人是香无。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眉头锁起,靠着墙面。一条腿伸直一腿蜷着。露出的手搭在腿上,隐约看得到指节苍白。他没有被锁么…… 我奇怪起来。到底什么人将我们关在这里……为什么偏偏要锁一个丝毫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挪动过去,我碰碰他。他张眼。 “醒了?” “这是哪里。” 他耸肩,“绝非我宅。” 气结。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看来这脾气在哪里都是一样。 “你给我认真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哦,前天我走失了猫儿,出去寻时发现它被人下毒。因为暂时没有解药,正好又有凶手恭迎在那,干脆便带了猫儿一起住进来。”他提着嘴角微微笑笑,“虽然这里光线不佳,但总归还能睡觉。娘子若不嫌弃,干脆与为夫在这里天长地久可好?” 大致了解了过程,虽然觉得他语气恁的刺耳。转念一想,忽然再次好奇。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既然是我中毒,这人犯什么毛病…… “咳咳……” 他好像没有听见,皱眉咳嗽几声。我叹气。顾左右而言他,香无你的掩饰技巧未免太差了一点。

      很长时间没有人来理会我们。我同香无各自占取牢房一角,我瞪着他他闭着眼。怎么看怎么不划算。期间开口两三次,我问他不答。我再问他胡乱答,总不的要领,然而我却十分笃定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夫人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那么迷醉的香味。为何毒死的喜鹊掉在面前,而我依旧这样鲜活的思考,还有香无……为什么也住在这里没有枷锁。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我实在想不明白。窗口悬挂在很高的位置上,窄小的只能勉强钻进只老鼠。不怕我们逃走。我用手敲敲那墙,少说百十斤的厚重。看来是关押重刑犯人的地界。这样一直待到光线完全从窗口移开,四周一片黑暗的时候。肩膀突然如被火燎。我怔住,使劲咬着下唇,抱紧自己,还是觉得寒冷。将背抵在墙面,冰凉的感觉一晃即逝,墙壁似乎也被我的汗水浸透。冷汗淋漓,配合着沉重喘息。我听见香无那头不满的哼哼,要紧牙关,尝到腥甜的味道。太难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要做呕。抓紧衣摆,我闷闷的喘息。眼睛张不开,只隐约听见香无过来的声音。一手忽然被他抓住,脉门被扣。浑身打着颤,他的手指这样冰凉,我很没出息的靠过去,想要得到些慰藉。他似乎愣了愣,然后伸手挽住我的肩。说来奇怪,香无的指尖冷气不散,被他环着那样的火烧痛感稍微减弱,我虚弱的咬着下唇,就是说不出个谢字。而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一直握着我的脉门,我稍微仰头,额角若有似无抵着他的下巴。香无没有移开。我感觉得到他的样子,应是将眉攒拢。 “可恶……” 听见他这样说,我顿时不满起来。虽然是麻烦到你大少爷,可是……这也非我所愿啊……

      门锁应声而落。我勉强抬头,越过香无肩头去看,进来什么人,身材硕长。香无并不理会,头不回身不侧,动也不曾动一下。专心的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运送进来的真气缭绕体内,顷刻缓解很多。那人也不打扰,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香无的眉更紧,和他接触,感觉到一点点汗水的潮湿味道。 “不要再浪费力气了,没用的。” 门口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很好听。香无的动作没有停,似乎笑了笑。他一直这样自负,很像一种顽疾。我却听出那人的认真,绝非威胁或者调侃,他只是称述事实。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她本就命绝,是被强行拉回来,活生生的赚了这么多年。今年已经大限,再中我家毒药,怎么还有活命的可能。” “活命这种事情……多么简单。” 香无的语气轻浮,毫不在意。我的手被他暗暗捏的失去血色,头顶接到一滴汗水。他的脸色有点苍白。果然强撑。叹气,用另一只手为他擦汗,还未接触,他忽然弹开一点,很惊讶的顿一顿,跟着身体再回来。袖子接触他的额,惊人的烫。门口那人也笑。 “你并不懂药,这样蛮力只能耗损自己真气。何苦为他人添做嫁衣。” “有劳关心,这女人是我重要的棋子,若她死了,我拿什么去杀谷之华?” 我的手僵硬在他额上。果然么…… 果然…… 他另一只手摸上来,取下我举在他额角的袖子。那动作十分缓慢,一点点,好像骨肉剥离。门口的人更近一步。 “看来香无也不过如此,才一个晚上就累成这样。” “呵呵,有劳挂心。看来黄夫人也不过如此,杀个人,一个晚上也杀不死。”

      再次大愕。黄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香无放下我的手,转身坐在我身边。他的左手覆上,正巧盖在我的右手上。权当他是不小心,我抬头看着走近的男人——黄夫人。那人显然也相当惊讶。 “你……多久知道的?” “才来那日。” “……为何?” “黄夫人从不唤我香少,你却一口一个,十足的恶心人胃口。” “你……” “还有,黄夫人亦不用香料,也不会这样担忧在下的性命。你如此急促要我们离开,到底是什么道理。” “既然知道……” “为什么不走……”我开口,他手一紧。 “这个……秘密。” 那人站在我面前,香无懒洋洋的抬头看着他。 “我可以杀了这个女人。” “随便你。” 答案意料之中。 “既然随便为什么还要为她劳心劳力的医治?” “不是说了么,我要去杀谷之华。” 香无的逻辑显然很成问题。我困惑的盯着他看,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你没机会了。” “不是还有你么……” 这对话越发叫我不懂,香无却兀自作出个请的姿势。赶……客?真当自己天皇老子,坐着大牢还这样嚣张无谓?我忍不住笑起来。虽然这动作太奇怪,不过……的确叫人心头痛快。身上的痛逐渐淡下去,香无的手慢慢放松。抓我们的人伫立面前,忽然冷冷哼了声。 “香无,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了如指掌。” “准确的说,除了你的身世,其他东西没什么瞒得过我。”再一笑,他开口:“小孩子,你的手段实在下做,不过认真部署,还是可行。” 我完全失去方向。而那个男人沉默着盯了香无,然后转身离开。

      一直坐到半夜,香无的呼吸均匀在我身边,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静感觉。霜气重,牢房甚寒。期间有人送饭菜过来,香无用银针试试,无毒。他却依旧不吃。我猜不穿他在想什么,偶尔想问问,他也并不理我。自讨很多没趣。索性也学他那样静静的养神。到了后半夜,我睡意上来,刚想打个盹,香无忽然开口。 “不要睡着。” 我一愣,醒了三分,转头看着他。 “为什么?” “总之……不要睡。” 今夜无月,那应该繁星点点,可惜看不见。我突然想起和世遗在火焰岛上的时光,随风扬起的被单和头发,还有那些笑。就算平淡,也觉得心里安逸。不知道他会怎么担心我。世遗几乎没有表现过任何十分紧张我的情绪,他仿佛总是对我很放心。或者曾经的那个厉胜男真是怎么样了不起的大人物,坚强到不需任何人挂怀。而很多时候,比如肩胛的伤口挣裂疼痛,我也习惯不去告诉他。坐在床头,就着灯火,可以一个人睁着眼数星星数足整晚。不知道这样做好还是不好。而当他了解我肩头有伤时,我想那已经不是药物可以医治的时候了。并不去怪他迟钝还是其他什么。世遗总是沉默寡言,有时候稍显笨拙,但我始终相信他很在乎一些事情。那样已经很好。火焰岛究竟为什么叫火焰岛,金世遗究竟为什么叫金世遗。都有什么关系?虽然都是他告诉我,但我想,我应该还是很喜欢的。这样已经足够。而香无……香无。到底是谁?一直坚定的相信,是他要杀谷之华。那些腥风血雨的事情,听起来惊人,我却丝毫不觉的紧张。那么,厉胜男又是谁呢?

      再后来,实在支持不住。意识自动模糊,我向来缺乏约束自己的能力。慢慢靠在什么温暖的东西上面,好像火焰岛的枕头,常年沾染地气,就算略有潮湿,却始终叫人觉得舒服。我蹭了蹭,那枕头自觉移过来些。睡得很舒服,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梦里看见世遗站在海边的样子,背影对着我。他一直沉默,而我一直仰望他的背影。那些他说的事情我记忆稀薄。他说的时候小心翼翼,总好像以为我会突然甩门而出,而对于我,那些事情都太过遥远,不值一提。

      谷之华,金世遗。空谷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他这样笑着告诉我他第一眼看见谷之华的感觉。我当时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就不怕我生气么?他说,你舍不得。十分笃定的样子而我当时却是心头不快的。只是笑一笑,没叫他看出来。那么很多事情,是不是只要笑一笑,就可以过去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世遗。关于很多人很多事,我都不了解,而我却应该了解。比如谷之华,比如他,比如……我身边这个一直仰头闭目的男人。始终没有忘记,世遗那日叫出他的名字,模样瞬间肃穆。干净的眉目有我看不清楚的情绪,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从不试图来了解我,就好像我从不觉得自己可以了解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总会有一层什么隔膜阻挡,有时候看着他睡在身边的侧影,会觉得心头酸楚。

      约莫很久,突然一声轰响。我惊醒,自己被放在草垛上面,香无背对我站着。墙面已塌,上方石子掉落,悬梁摇摇欲坠。场景骇人,我一时失去反应。香无迅速转身抓住我的手,猛地朝外跑去。竟是他穿透了那厚壁,该消耗多大的力气。而我惊讶的是,他的求胜欲望如此强烈。跑了几步,他掌握着正确方向。身后有人追逐,我来不及去看。香无脚步太快,仿佛凌空。我被他拖曳着,脚步纷繁,喘息难定。夜空中飘散着桂花的香味,香无一直朝着香味的方向行进。有箭头从身边擦过,他灵巧的躲避,拿袖子为我遮挡很多。脸边却还是被划伤一道。我闻到血的味道。一直顺着脸留下来,香无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我。弯腰。我仰头。一只手过来,有熟悉的温度…… 梦里到底是谁…… 身边有人在喊…… 而他,帮我擦去了血,笑道:“脏了。” 突然蜂拥上很多人。围成一圈,前面是来时那个狭窄的山洞。这个时候放开我,他一个人可以很轻松的进去。我是不是应该放开他的手…… 手心相贴在一起,突然被人握紧。 “为夫给娘子带花。” 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直这样好看,我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一直盯着瞧。手袖挥出,我听见身边人的哭喊。我闭眼。头脑开始发热,是在什么房子的面前听见什么声音,很久以前,里面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对我说,不要看,太残忍…… 到底什么时候?我站在香无的左边。我看得见他右手一侧的情景。他看不见。他一直拉着我,什么时候起,这个人质这样重要。有人蹿跃到我们面前,剑法花哨,香无一直应付着他,而周围人渐渐增多。我的耳边有风的声音呼啸而过。香无的右侧有人持剑上来,剑口尖锐。我惊呼:“你右边!” 他的手突然放开我,朝左伸来,擦过我的耳边。我愣住。铁枪的枪头掉在距我两寸的地方,前方那人被他反掌拍下,而一个人,只有一双手。我看见香无的血从右肩喷涌出来,他咬牙的样子很是刚烈。那个银质的剑一直插到剑柄没入,香无不曾回头。那一瞬间,我觉得可能是本能作祟。反手抢过身边那人的枪头,我直直的插入银剑主人的心口。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谁的血在流,谁在笑。周围的人在退后,被我们杀死的三个人好像是领头。而我一直瞪大双眼注视着香无肩上那柄剑,他拖着我跑进山洞的窄道。

      没有跑向正确的方向,我们向左拐去。香无一直胸有成竹,我只需听从他的指挥。总能得救。我想把这些所有告诉世遗,可是他在哪里。香无放开我,兀自坐下。他的血到底有没有停,洞里太黑暗,我看不清。摸索着过去,香无低着头慢慢喘气。我犹豫再三,叫他的名字。 “香无……” “干嘛?” “你还好么?” “死不了。” “哦……” 找不到话说。他也不曾回头看我。刚才一切好像做梦,那个突然救我的男人,笑得这样猖獗。而现在的他,又变回我最厌恶的香无。明明是救人,为什么就是别扭的不肯承认。 “你受的伤……” “本少恢复能力很快,不用你担心。” “我没担心……” “说说而已……” 他咳嗽两声,脸色涨红。指尖越发没有血色,我上去握了他的手,惊人冰冷。他略微抽动,十分厌恶的样子,我心中好笑。 “香无,现在我们去哪里?” “等我休息一晚,回谷里去。” 大惊。 “为什么?” “黄夫人没有死,我得去带她出来。” “你自己都救不了……” “不要误会,天下间只有她能医治我的眼睛。” “……香无,我听说要治你的眼睛,需要用很重要的东西去换回……是真的么?” “对于我,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的功夫……” “功夫……休息几天,自然会回来。”他忽然挑眉,手一紧。虽想使劲,却好像没了力气。 “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为夫?”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好奇什么?” “你的功夫……是你师傅留下的唯一遗物……到底是什么,叫你这么想看?” “一个人。” “人?” “我想……在死之前,再看看一个人。” “谁?” 香无没了声音,长长叹气。手从我手里抽出,他微笑一笑,冷淡道:“这个与你无关。”

      而当天晚上的行动,并未如香无所想那样完美。他发起了高烧。那时大约是在三更天时,夜色正浓,雾气也重。他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丢给我一句:“乱跑没人给你收尸。” 才走了两步,蓦的轰然倒塌下去。我伸手接住他的身子,他眉头皱的紧。身体很烫,手却是冰凉的。这种感觉极不和谐。我抓着他的袖子,叫他名字,他没有应我。一张嘴抿得死紧,额上冷汗一直不断。这个男人第一次脆弱,叫人胆战心寒。我想要将他搬到洞口里面一点避风的地方,一摸才发现他的衣服全湿,仔细闻闻都是血的味道。这人真当自己天皇老子,流血流到尽也不肯哼一声。那剑刺入的位置太刁钻,自己一个人绝对包扎不到。而香无连包扎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屑的。真不知道该说他太自傲还是别的什么。摇摇头,我撕下衣角。脱了他的衣服,他紧闭双眸哼了哼。我笑。此刻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他从来懂得怎么将自己放在最危险的情况下。看得见他心脏的跳动,这样清楚的反应在我手下。我微微施力,他竟开口说话。 “疼……” 哑口。这个情况太诡异。剽悍的香少竟也知道什么叫疼。我笑得双目模糊。举手擦擦,让他横趴在我腿上。肩上的伤口很深,看得见骨头。那柄剑已经被他自己拔掉,从这样歪斜的角度用力,将伤口更加撕裂。叹气,想想都疼的浑身一颤。其实他只要开口问我,我自然助他。这家伙也有今天,真是报应。叹气,我仔细凑近看他的伤口。血是黑色,那剑有毒。此刻手边没有草药,我细细闻闻,毒性不大,可惜足以叫他的伤无法愈合。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我很难想象自己要和一个人干待到天明。草草的拿刚接的水为他清洗伤口。碰一下他哼一声,全没了白日里的嚣张跋扈。我想,如果将他这时的模样全盘记录,以后拿来作为调资取笑,不知道这该死的男人会怎么暴跳如雷。果然还是很怕痛的家伙,何苦装得那么强硬。

      包扎完毕,我惊讶于自己的熟练。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停顿也不曾有,而香无似乎好受很多。还这样赖在我腿上不肯起来。也罢,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面前神仙也会恻隐,况且他方才的确救过我性命,虽然目的不太明确。我恋恋不舍的反复欣赏很久,才重新为他将衣服盖上。这一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东西,来的干净取得也要干净。反正时日无多,除开世遗也没什么好要挂念。我将裤腿绑紧,束好头发。既然你那么想见黄夫人,那我就如你所愿。将他放在洞里。他似乎感觉到我想要做什么,皱着的眉头更紧,手虚弱的画个圈落下。我转身离开。沿路有些血迹,我将它们清扫干净。香无实在小看我,就算不如你那么武功盖世,保命的方法我还是有的。何苦当英雄出来强要救人。脸上是他衣服的零丁碎片,我随手扯来做了面罩,还大小刚好合适。沾上些水,不至于被毒气侵蚀。身子已经够差,没必要再多点什么不好。真不知道我回去时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想法让我心里有点疙瘩,索性抛开不想。而踏出洞口我才真正诧异。外面的血已经被人清扫干净。这么训练有素,为什么没能追到我们。刚才丈量,香无选择躲避的地方虽然隐秘,可惜若要搜寻也绝非难事。我越发不明白抓我们的人到底为什么。谷里很安静,说明情况很严重。也许是全部走了,那么必定带了黄夫人。也许是还留着,那么势必在等我这种无头苍蝇。无论如何,情况不利。我伸手去摸匕首,才猛然想起刚才被情绪感染,竟将匕首留在香无身边。失笑。厉胜男什么时候也来这种侠义的心肠,竟担心起举世无双的香无香少爷。连个自绝的东西也没有,我这样无头无脑的闯进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心中挫败,香无那人果然是个灾星。将面罩扎的更紧了些,我借由树木攀上房顶。动作自然谈不上潇洒,或者连正常也不能算上。而当我手足并用历经艰苦爬上去时,房顶上一字排开面无表情的大汉早已恭候。正中那人蓑衣穿戴,帽檐压低,双手环胸,感觉对我万分不屑。

      当即尴尬。不管是敌是友,这样夜半三更的爬上别人房顶,还用这样尴尬的姿势,实在叫人心里挫败。而戴斗笠那人,显然不认同我这样的行为。冷冷哼笑,他拿下巴点点我的位置,开口就让我十分不快道:“夫人好雅兴,三更半夜上房揭瓦。” 我皱眉。排干净手上细土,挑眉看他,回道:“公子也好雅兴,三更半夜等着看人上房揭瓦。” 他笑起来,咳嗽两声。 “香无在什么地方?” “在他该在的地方。” “什么地方是他该在的?” “估计是地狱十八层。” 那男人再次笑笑,他的声音竟开始觉得有点耳熟,绝非错觉。眼睛眯上,我侧耳想听得更清楚,他似乎敏感的发现这点,朝后一退。 “那么,夫人这么晚来是什么意思?” “哦,寻个故人。” “什么故人?” “公子软进来什么人我就来找什么人。” “呵呵,你胆子倒大。” “我胆小如鼠。” “那为何还能与我说这么久话?” “因为你我一样太过清闲。” 人生苦短,偶尔幽默一点也非坏事。我笃定这种处事哲学,幸好今天遇见这个怪人似乎与我想法类似。他咳嗽两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高椅。真是不会亏待自己,这样大阵仗被人恭候我还是第一次。 “拿点什么来换,生意人不可吃亏。” “我可不是什么生意人,只不过乡间一个随处可见的村妇。” “夫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盯着他瞧,这人倒十分闲情。可怜不知姓香的小子还能不能撑到我回去。心中登时毛躁。 “你要找的人是香无不是我,若有这份闲心,待我回去你们两人慢慢计较。” “你倒蛮横。” 他不再说话,招手身边的人耳语两声。三两时间后,房下带来一个女人。穿戴朴质,只那双眼睛清明的漂亮。那种漂亮十分温和,并不刺目,所以叫人觉得心头畅快。背部略有弯曲,并不卑微。或者只是长期的习惯而已。不用多想,定是被软禁多时的黄夫人。而身边另外一个男人起身过来,递给我个小瓶子。斗笠男子声音恢复沙哑,不再是我熟悉的语调。 “夫人,拿这药给你丈夫,他今日流血不死是他命大,改日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接下瓶子,木头削制,十分好看。反复把玩,越看越爱,突然心头涌上疑虑。而那男人聪明的率先回我。 “我并非江湖草莽,杀人越货也得讲究江湖道义。等他好了我会继续找他讨命,请夫人务必转达。” “哦。”

      黄夫人一路上不曾与我说话。按照常理,至少打量两眼,而她却目不斜视。这一路尴尬,还好有那木瓶给我赏玩。做工精致质地斐然……果然是有钱人。不知道可以卖多少银子。无人跟踪,给我瓶子的男人自信的比香无还要厉害。这些人都疯了不是。快到洞口,黄夫人忽然才驻下脚步。转头看我,仿佛刚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微微一笑,问:“夫人贵姓?” 被她这样一问我倒愣住,好半天回神笑道:“我姓厉。” “啊,那便是了。” “是什么?” “没什么,夫人的丈夫,可是金世遗金大侠?” “你怎么知道?” “江湖人人知道。当年金大侠为了夫人追到天涯海角,差点毁了天下第一的药庄子。” 我脸边一烧,这些事情世遗从未提起,总是淡淡两句带过。他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温温吞吞。对黄夫人的好感上升。她忽然又转了话题问我:“香无是否真的在洞里?” “是。” “他让你来找我?” “嗯……可以这么说……” “唉,他果然还是这样无礼。” 黄夫人了然的摇头叹气,我暗自好笑。谣言就是这样传播,适当的时机加上适当的人。这个女人年纪四十上下,没有任何首饰装扮,头发也仅仅只是挽个髻在脑后,却不知为什么叫人看了这样舒爽。我心中揣摩自己到这般年纪是什么模样,想来想去才悲哀发觉,我似乎活不了那么多时候。进到洞里,顺着路走。才两步,身体突然凌空被人抱住。鼻口被掩,蓦一下拖进去。我当即呆滞。说自己胆小千真万确,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活该我活那么久,竟被山洞野人略去。才胡思乱想片刻,香无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响起。 “有人跟着你。” “放开……” 我恼。他不依不饶的继续抓着我,那动作让我如此窘迫,却说不出理由。 “那人是黄夫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香无一愣,我奋力踩上他脚。他吃痛朝后面退一步,才要发作,我听见黄夫人的笑声。 “香无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相信。” “啊,夫人受苦。” 脸色顷刻转好,这男人的确变色不断。想起他肩头的伤口,刚才抱着我时好像还闻到血腥味道。果然还没好。不知他从哪里来那么大的蛮力。拉拉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木瓶递上去给他,道:“喂,别说我看着你死,这瓶子里有解药,可以医你的毒。” “我怎么知道这所谓解药是不是新的什么毒药。” 香无一脸鄙夷拿过去,就着鼻子闻了闻。我嗤笑起来。 “你根本不懂毒药,闻到死也没用。信我就吃下去。” “凭什么要我赌这一把?” “赌的话一半机会死,不赌就绝对死,你自己选。” 他没力气的再次坐回去。仿佛苦笑,仔细一看却只是寻思。想了些时候,仰头一口将药全吞下去,坐定运气。黄夫人没有说话,随着他坐下,在他对面安静的观察。这个女子身上的味道太好闻,淡淡然然叫我心安。这目光交错,叫人觉得好笑。她看着香无,我看着她。好像从来都是充当旁观的角色。念头才起就想到世遗的话。 “当年你一直讨厌之华,其实是我不好。” 当真那么厌恶过一个女子么?我记得第一眼看见谷掌门,那份气度已经叫我折服,为何没有丁点印象? 香无长舒一口气。黄夫人与我同时开口:“你怎么样?” “如何?” 我先收声。如果两人同时想要知道什么,总有人会回答。我不过习惯做沉默那一方。香无哼哼,头侧向我的方向,道:“这药似乎灵验。” 那便是很有效了。这男人着实可恶,好在已经见怪不怪。我笑起来,走近他。他似乎不太喜欢和我接近,再将身子后撤一点。我拍拍他伤口所在的肩膀。果不其然听见他闷哼一声强压在心头。 “既然好了……” “我不会谢你。”他倒答得顺。 “不用你谢我,我其实——只想要那个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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