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令》香无

5、第 5 章

　　由他牵引着走过那些热度横蔓的地方，似乎很窄，他离我很近。我闻到熟悉的味道，好像麝香香气。越来越浓，他的手下移，这次发现此人掌心温度很低。捂住口鼻，他在我耳边道：“不要呼吸。” 正想反驳什么，头脑突然晕眩起来，伴随疼痛感觉，我一个踉跄不稳摔下。慌忙伸手去拉，拉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摸索了阵，竟是人手的形状。 “跟着我走。”香无的声音似乎很远，只因身体在一旁让衣料不断摩梭，才叫我感觉出些安慰。好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依赖别人体温。

　　“这是要去哪里？” “跟着光走。”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这里你可以医治眼睛？” “应该是。” “你为什么要杀谷之华？” 脚步略顿，他笑起来。 “我没杀她——你信不信？” 换我沉默。我信不信。我不信。香无一声好似叹息，声到尾音微扬，便再次转为调侃一样的笑料。 “所以，你何必浪费精神想这些事情？” 掩在我面上的手放下。微微张眼，还不能适应这样的光线。却已经到了洞外。四周肃杀，回头过去刚要看，香无将手固定在我脑后。 “嘘——来别人的地方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 “我以为香少爷您是什么规矩都不懂的。” “呵呵。这谷的名字，叫一寸金，住的都是女儿家。” 挑眉看他，他面带微笑。 “果然适合你。” “多谢夫人赞誉。”

　　话音未落，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人。十分美丽，并且略带惶恐的盯着香无。 “香少爷？” “嗯。” “啊，夫人等了您很久。” “有劳。”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礼有节？我暗暗微笑。

　　“这里的女孩子都这样漂亮？” “应该是。” “你不是全认识么？” “只认识声音和味道。” “什么——” “我到这里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怎么可能知道她们什么模样，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缄口。他倒一脸无谓，平添我自己这么多的歉意。跟在这两人身后，听他们说话，觉得似乎很相熟。只是那女孩不时回头看着我，面有疑虑。

　　香无忽然握了我手。我忙得要甩开，耳边突然传来那女孩子的笑声：“呵呵，香少爷和夫人真的很般配。” “夫人？” 忍不住开口去问。 “还好。” 他答得顺畅，我气结。

　　香无暗中使力让我挣脱不开，抬头想要抵抗，忽然背心一软。被他点中穴道。气上心头，我掐紧他的手心，蓦的觉得什么不对，低头一看乍舌。那手竟无人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香无从未向我解释这些，或者说，我从未问过。这个男子身上疑团太多且与我无关，于是便没想过一层之后是否会有另一层的东西覆盖。那方才洞中，我捏住扶稳的——也是这只手么？

　　香无没有解答我的疑问。那手仿有知觉，在我握住时反掌扣在我的手腕上。刚想抬头说声谢，那手的力量猛然增大。再剧一些，我想我的手腕可以当场废弃。对我真好。咬牙。香无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忘记了，抱歉。” 手腕上力量松了松，挣脱去看，竟轻易红肿成一片。 “呵呵，有什么关系。” “我忘记——你现在是知道痛的。” “什么意思？” “曾经……非要这样用力的拽住你，你才懂得该向哪边走……抱歉。” 忡愣住。这个男人，若没听错，似乎连续说了两声抱歉。何时转性那么快？咬咬下唇，才要反驳，脱口而出：“呐，没事。” 真是反常…… 我将这一切归咎于这样诡异的环境。而前面带路的小女孩也只是回头看看，然后低声笑笑。算什么？

　　两三步过去，又一个洞口。已无可做标记的物件，我正踌躇，香无忽然再次牵过我的手。手心一凉，摊开看是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清漆有脱落，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他低声在我耳边道：“看你实在可怜，拿个小瓶去玩玩也好。” 说的话都是一等一可恶。突然被人提起，我站不稳的脚尖着地，那力量又再次放开。顺势掉在松软的土地上。带路的女孩子回头看看，关切问：“夫人没事吧？” “没事，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香无跟着我的动作蹲下，自然得毫无做作。我刚要问什么，他握着我的手将那瓷瓶插入地下。然后扶起，寓意何在。我疑惑的盯着他，他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对面前等待的女孩挥挥手，道：“啊，她一直都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真是添乱了。” “香无——” “闭嘴。” 右边身子没了力气，想也不用想就是这个男人作祟。靠在他身边，他一脸深藏不露的嫌弃表情。只可惜带路的女孩太单纯，看不见。不满的哼哼，他嗤笑。这些动作做得太隐晦，我想他也有很多不确定。刚才那青花瓷的小瓶埋下去，顷刻散发出些味道。很幽淡的香味，闻一下忽然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我确定这个可恶的家伙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或者在过去什么时候曾经认识，只是全部忘光了而已。没什么可惜。如果再来一次，再忘记一次，他必定首当其冲。

　　洞内先走一条小道，在窄无可窄的地方豁然开朗。抬头一看，高匾上竟空空如也。白匾？好奇的周围看看，没什么下人。带路的女孩停顿脚步，转头过来道：“二位稍候。” 香无点点头。她疾步走进去。我拉拉香无的衣袖，他侧面对着我。极度不耐的问：“干什么？” “为什么是白匾？” “无可留恋的人，自然是用白匾。” 鼻腔里哼出一声，显摆一样的嘲弄。到底这人懂不懂怎么正常交流？想到那个青瓷做的瓶子，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很留恋的感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似曾相识。想问问身边的男人，但明显是浪费精力。门里走出人来。换了个女孩，依旧活力昭显。不明白这样幽闭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精力旺盛的女子。黄色的丝带缠绕在头上，是我喜欢的装扮感觉。不至于太过素雅，叫人看上去觉得赏心悦目。我相信身边这人若可看见，一定比我欣喜。 “夫人请二位进去说话。” “有劳姑娘。” 轻轻笑笑，装什么斯文。香无顺我上前，侧身走在我后面。看上去如此风雅有礼，谁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女孩刚一转身，我忽然便听见香无道：“一会若有变故，你不要怨我不顾及旧日情分。” 话已说到这里，再不明白就活该替死。终于知道外面那种香味到底有什么含义。这条道路山路盘曲，自然需要什么的引导。香无想的事无巨细，我是否该赞他机智果决？只可惜那些周到都是为了他自己方便。我想倒退个十年，以那时心智我还是会欣赏这样的心思。

　　走进那屋子才真正惊讶起来。装点并不繁复，但每一刀雕刻尽是精细至极。有龙凤呈祥的图案，这里主人恁的大胆。桌椅端正在正厅，才推开红色那门，迎面便是一阵香味。似乎浓烈，到了近前又慢慢淡下去。正要赞赏什么，香无忽然将手绕到我面前，捂住我口鼻。心里一惊，难道有毒？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身侧响起个清亮的声音：“呵呵，香无你还是一样的小心谨慎，真伤人心。” 侧目过去，那女子怎么看也有四十上下。眉目虽清，却又说不明白的妖媚之气。一身的绒红，周围簇拥着三两个婢女。都是国色。我抬头去看，香无嘴角有笑。果然和他胃口，难为我这样紧张了一路。 “夫人说笑了，人在江湖总的小心些什么才好。” “来我这里这么多次，还不习惯这些味道么？” “啊，在山野里住得太久，一时失了礼数。” 那女人吃吃的笑起来。其实并不显得苍老，只是眉梢间的韵味过于风尘。不知是强作还是真的若尤其是，那女人给我感觉这样深邃，难以摸清底细。香无的手移至我肩，不着痕迹的正要躲开，那男人毫不留情的暗暗一掌拍下。正中伤口，我仿佛听见骨头中酥散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手被人牵住。那女人和蔼看着我。 “路途辛苦，多有不周，香夫人担待。” “香……夫人？” 咬牙回头，香无正逗着枝头那只喜鹊。很好很好，你就是这样介绍我的？将手抽出。那女子手心滑腻，皮肤细致，看得出养尊处优。不是我这样的手可以比较的。 “误会，我——” “她没什么不适。”香无抢下我的话头。 “呵呵，那就好。” 这样昭彰的找茬行为那女人竟还视而不见，到底怎样的迟钝。

　　进屋坐下。一个丫头奉茶上来，香无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我手背。算了，当被饼帖。他们二人说些我懒得知道的旧事，动情之处，那女人数度哽咽。我品着香茗，一直乍舌。好像是五年前认识的，那时这女人正丧父丧夫，家门不幸。似乎香无一时无聊好心救了这女子，从此相识。我看香无神情一直未有多大改变，倒是那女人情绪丰富。也不明白他拉我过来做什么。困顿心起，别过头去强忍着打个哈欠。没想被那女人看见。她抱歉一笑，起身走到我近旁，温和道：“夫人想来是累坏了。都怪我，只顾着开心，倒忘了这事。” 说罢转身，吩咐下人来带我去住处休息。刚要开心，香无的话再次响起：“那我也下去整顿行装。” 我怪异瞪他一眼，行——装？空手两人过来，难道这家伙还在身中什么地方藏了东西？厢房在个十分僻静的角落里。种着三株红梅，还未到开放季节。地上陈铺着鹅卵石子，刚踏上去，心里突然就是一跳。最近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让我心神不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记忆，仔细去看还是尘封地下。头痛。锤锤头，香无哼笑着从身后走过。 “已经够蠢，何必火上浇油。” “劳您费心……” “客气什么。”

　　坐进厢房才觉不妥。这房里只有一张床，这院里只有一间房。也就是说，我必须与香无同住。这是什么道理！ 剥开瓜子，壳响得脆。香无似乎没有被我感染，只丢下句他要赏花的废话便信步出去。他自然不紧张。可笑的是我在紧张什么。摸到怀里匕首。刀光可见，及其锋利。藏在衣下，回手可摸的地方。当然，要硬打我自然是赢不了的。但是不知为什么，那些鬼祟的招式我从不有。世遗曾三番五次皱眉看着我这样的小动作，摇头叹气。虽不曾阻止，但我知道他心有不快。世遗……愣住。口舌一下迟钝。他还好么？为什么那么久行程，竟未在江湖上听见他寻我的消息？烦躁起来。再拿起个瓜子。指甲掐入壳里，使劲扯开。瓜心皮肉剥离。门突然敞开。这里的女主人走进来。礼节作祟，我不情愿站起酸痛两腿。刚想要招呼一声，突然尴尬发现竟不知道她的姓氏。呵呵笑笑遮掩过去，那女人看穿一般也是微笑。 “我夫姓黄。” “黄夫人。” “香夫人不用客气，来这里便当自己家里一样。” “黄夫人客气了。” 这些世俗礼教实在累人太深，才两句便累得我腰酸背疼。那女人牵着我手坐下。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雍容大度，却偶尔狡黠端现。是个有趣的女子，背后想来也有不少故事。门缝微开，我瞥见香无伫立树下的身影。她随我目光而去，又是一笑，道：“香无倒真的很喜欢梅。” “这梅树是专为他种的？” “可以这样说。” “夫人真有心。”

　　猛地想到要问她什么。 “我听他说，这次来是要医治眼睛。” “对，我夫家世代行医。” “既然早已相熟，为什么不早点来治？” 黄夫人三缄其口，抬眼看看我，叹气道：“并非他不想医治，只是这代价太大，才让他万分犹豫。” “要什么代价？” “夫人可知香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听说是为了救一个故人。” “不错。当时他自甘封闭双目，将角膜取出做药，才换得那故人一条活命。” 乍舌。十年前听到是叹息，今日听到心中更是怪异。这样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男人，到底会为了怎样的人物甘愿自损身体到这样的地步？ “只可惜当年他救得那人活，却救不了那人记得。” “我知，他说被他救的人浪迹天涯去了。” 虽不齿香无此人，但或者听来，更不屑那被他所救之人。报恩之心人皆有，只图自己风流快活算怎么回事。难得他现在还这样悠哉游哉的赏一株枯树。眼睛再从门缝瞥过去，不巧与他对上。心一漏，才发现他是看不见的。稍微安神。转头过来看着黄夫人，她一双凤目紧跟着我，见我回头，只是了然的笑笑。突然局促起来。黄夫人为我斟茶。 “而他的眼睛，若要复明，便非得用这一身功夫来换。” “什么……” 一身的功夫？不由得可惜。他这份本事放眼天下，到底几个可以与之抗衡。就这样丢了，的确心有不甘……只是……

　　更加迷惑了。 “黄夫人，既然他已经盲了那么多年头，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想到要医这眼睛？” “这个……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莫非是觉得盲着的生活实在无聊，看不成姑娘也赏不了花，所以才决定的？”我打趣，黄夫人脸色却蓦然黯了下。难道不好笑么…… “香夫人，香无是个很有心思的男人，他自然明白自己要什么。” “可是花那么久时间来明白，似乎太长了一点。” 如果是我，仔细忖度，或者还是会用功夫来换回视力的。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想那么长时间。 “这换回视力的几率，只有五成。” “什么？” 黄夫人淡然举杯，抿一口放下，我却惊呆。只有——五成？也就是说，可能倾他所有，也只有五成几率来得到光明？这样的话……又得重新计算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身功夫到底从何而来？就我所见，几次他出手都诡异的紧，看不见兵器，只听得几声绵帛裂响，再看对方已经死了。连血都渗不出一滴，这算什么东西。黄夫人将茶杯盖上。 “夫人或者还不知道香无身世。” “啊……的确不太清楚。”当然也不想清楚。 “他们风袖一派，还存活的就只有他一人。这功夫来自塞外，本就剑走偏锋。江湖上人人想得，然而却不知道要练成这功夫，须得自断手臂。所以，香无一只手是假的。” “这……” 呆然放下手里东西，这男人…… “香无极尊他师傅，曾因有人笑他师傅乃蛮邦人士，而灭其全族。” “看得出来……” “所以，这身功夫对于他来说，不只功夫那么简单的事情，更是他对他师傅的一份缅怀。” “所以……他才不愿冒险换回眼睛？” “对。香无曾告诉我，他立下重誓，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复明。” “那……难道现在已经万不得已？” “也许……对他是这样的。”

　　万不得已……是什么意思？香无的脚步已经走到门外我看不见的地方。回神过来，黄夫人已经兀自再添上一杯。饮茶如饮水，绝非大贵之人做的事情。不知是什么叫她这样心神不宁。 “如果我是他……也许不会等那么久。” “世事无常。香无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始终避重就轻的不回答我的疑问，为何那男人要忖度这样久才想到恢复眼力。那么，让他想到要恢复的原因又是什么…… 想过一圈，抬头黄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对面座上只留着杯空茶，茶味已淡。转身回塌休息。我僵直站立。香无大咧咧倒在床铺上，闭着眼睛睡得安好。所有疑虑顿消，心里顷刻被不屑充满。没见过如此无良的男人，谁为他救一定被压榨到死，怎么可能施恩不望报。狠一脚踢上床脚，他懒洋洋张眼。 “娘子好。” “下来。”是不是瞎子？怎么每每与他说话那双眼睛总能准确找到我的所踪？ “不必客气，为夫睡得尚可。” 气结。他的样子真挚中略有委屈，到好像我扰人清梦的不是。这男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风度。 “今天晚上怎么睡？”忍气问他。 “娘子果然深谋远虑。”他笑道，暧昧一呶嘴，“自然共寝。” “香无——你不要太过分。” “啊，原来娘子不喜欢拥挤。我刚才检查了屋子，那边的茶桌不错，于你正好，可以睡个安稳觉。” “我睡床，你睡地！你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么？” “呵呵，自然是懂的，我先来你后到，自然我睡床你睡桌子。”

　　商议结果，公平合理。月现时他睡地，月隐时我睡。然而结果叫我郁结，虽然无话可说，但总有被算计太深的感觉。因为——当天阴云，无月。香无第二天一早起身，神清气爽的让我数度咬牙。茶桌实在太窄，也许最近精神不好导致体格衰退，我竟也凑合着在那圆桌上将就一晚。夜未央时曾有人欺近。眯着眼去看，人影不明。香无在床上睡得安稳，我握紧匕首，结果那人走近只是将一条毯子搭在我身上。到底是谁。丫头么？哪个这样大胆敢半夜悄悄进了房间。我想可能是黄夫人。如此心细，叫我感激。只是这姿势太尴尬，很难起身道谢。我想她应该明白。第二日无人提起这事情。香无懒洋洋的享受伺候，我背对他梳理头发，竟又长了许多。手里握着的梳子是世遗送的，红漆暗下去，香味也早已消失殆尽。任何东西都经不住时间考验，但任何东西又非由时间来打磨。真是奇怪的理论。香无探头过来，我赶紧收上，却还是慢了一步。他就着我的手反力扭过，轻轻一提，我脱力。香无抢过那梳子放在鼻下仔细地闻。我跃起要抢，他轻巧转身躲过。看在别人眼里，说不出的夫妻情深。 “这梳子质地不怎么样，味道也不好，难为娘子常年这么委屈的背在身上。” “劳你费心，还给我。” “为夫不忍心看你这么好的头发被这梳子连累，以后重新买把好的。” 手一扬，那梳子即刻飞到窗外。啪一声响，不用看也知道，断了。忍耐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断，我站起盯着香无，想也来不及多想的扬掌就是一耳光。他竟未躲。头偏向一边，嘴角上还挂着笑。 “香无，你不要得寸进尺！”头痛起来。千万人在耳边低语，细细碎碎，看见什么人的眼睛有泪。我抱着头怒视他，他转面过来的速度极慢，样子不屑。伸手突然掐住我的喉。猛一阵窒息，我呛得奋力咳嗽。 “想死我成全你！” 黄夫人推门进来。嘴里念念有词，香无收回手，坐在桌前，我尚未来得及看清楚站稳妥，他已添上一盏茶水。面色恢复平静。 “唉，哪个丫头那么不懂事，竟把迷迭香撒在梳子上面，还好是碎的，要不然……” “迷迭香？” “外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梳子，刚才好奇看看，上面竟有迷迭香这样的东西。” 愣一愣，看着香无。他知道？手心刺痛起来。香无放下茶盏，忽然对着黄夫人欠身一笑，道：“也许是昨天的猫儿顽皮，将夫人的药都偷了出来。” “香无——” “笨女人，还不给夫人让个座？”

　　“你今日可好？”黄夫人对我欠身，坐在香无面前，香无微微一笑，抿上唇道：“多谢夫人挂念，很好。” 那模样着实好看，我站在黄夫人身后，树上三两鸟叫。而香无在别人面前好像从来完美无缺。 “夫人这么早来，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对的。香少，我想你要尽早离开这里了。” 愣，注意力被调动，香无的指尖在桌上稍做停顿。 “为什么？” “因为……好像有外人闯进了山庄。” “什么样的外人让夫人难为成这样？” “说不清楚，好像是个男人。丫头们报告，从没有擦干净的脚步上来看，应该是个男子，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呵呵，还是毛头小子，夫人不用担心。” “可是……今天便看见染上了迷迭香的梳子，我怕他会对你们不利……” “夫人什么时候这样不相信香无的能力？区区一个毛头小孩子，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叫人安神，我嗫嚅着想说什么，他却一直没有转向我。坚信此人不可能生气或者有其他什么情绪，或者在他眼里我也不过稍有作用的人质而已。但是……那一巴掌…… 多么似曾相识。刚打出去，手掌接触到他脸的温度，便不由自主的觉得揪心难过。到底我们……之前是否认识？黄夫人叹着气离开，嘴里一直叨念着香少香少你千万小心。看得出情谊深重，虽然我不太理解。香无微笑着喝茶，一直到那女人离开，才稍微将头仰起个角度，仿佛盯着我，仿佛没有。窗外的鸟依旧叫得好听，我不确定他的意思，木讷开口。 “刚才……对不起。” 才说出来，便希望咬了自己舌头。那男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是被女人打得太多习惯还是怎么，我有些恼怒他的反应。过了很久，他才从鸟叫声中醒过来。淡淡哦了一声，对我哼哼。 “算了，反正……你刚才也手下留情。” 看出来了么…… “不过希望娘子你日后不要那么粗鲁，多多用心体会一下。” “香无……你若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况且……那梳子是世遗送予我的，自然紧张。” “呵呵，所以说你是蠢女人，一点也没错。你并非没尝试过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滋味，为了把梳子将自己赔进去，你就忍心叫那人才来一次撕心裂肺？” “你……” 他说话从不好听，这次却叫我无从反驳。香无继续仰头，那两只鸟儿似乎发现他的目光，呼啦一下飞走。他略有遗憾。一个人喃喃，并不是说给我听。 “看看，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被发现，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始终没有弄明白香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只是那天之后，一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