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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世言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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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师兄?”
“……”
“跟我下棋吧!”
“……我没空。”
“那你在干嘛?”
“打谱。”
“……恩,什么叫打谱?”
……
渡边清卓捧着他的茶杯,悠悠然出现在道场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左首那个雅洁房间里,已有四五个身影端坐用功了。他不禁微微一笑。有刻苦的小孩子总是好事情啊……浅啜一口早上刚刚泡好的上等红袍,抬步走了过去。
除了看门的大爷之外,清卓通常是每天最早到道场的人。清卓交待大爷每天随着日出日落开关道场的大门,当然雨天的时候就没这规矩,他看着办就是。不过教棋的老师并陈如小姐都是有朝九晚五的工作标准的,断不能如此压迫他们,因此一早一晚,道场只是开了门,却既无教学也无比赛,学生愿意则可来此,自由活动罢了。至于清卓的早到,当然和他从小跟着北京那位陈老爷子养成的好作息有关,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就住在这道场后面。
一年前清卓来台湾时,在台北市郊转来转去挑选了几日,就拣定了这么一小块地方买了下来,盖了个风格稍微半中不日的小院子,收拾出后面三间自己居住,前面就挂起了“清卓围棋道场”的牌子。而后聘了位原住在附近的孤老头来看门,甚至还依幼时在北京的习惯把人家称为“大爷”。这在中国南方也罕闻的称呼,陡然听得从一个日本人嘴里说出来,颇绝奇妙。这道场所在之地倒也不甚偏僻,只是周围都是一片熏衣草花田,密密茫茫半连了远山。穿过花香便到公共汽车站,站在大路边,虽不甚大,在附近却有些枢纽的意思,因此早晚也颇热闹。不过由于有那花田隔着,人声车响全不能传过来,给道场挡得一份清净。
清卓掀帘走进右首的大房间,风铃一阵丁零轻响,惹得屋里正穿梭忙碌的身影稍滞了一下。
陈如回顾,见是他,点头为礼:“早啊,渡边老师。”
这房间除了他二人,眼下还空空如也。渡边一边走进,一边顺手帮陈如把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几个棋桌稍加摆放,再确认下棋盒位置。他早把茶交左手,动作利落自然,面上浮起淡淡笑意:“陈小姐才是,天天这么早,我哪来的加班费付你啊。”
“您这是哪里话。”陈如手下收拾完毕,返身去打开了一扇窗户,“我是喜欢这道场的作息,日出开门,日落打烊,好像我小时候老师讲的,道法自然。”
——日出而兴,日入而息,这就叫“道法自然”。
——那意思是晚上下不得棋么?渡边,你的怪谈也多。
“而且,交通补助我也不要您的,早班车便宜。”陈如微谑,没注意老板眼中忽一刻的恍然。
这一年多,我晚上倒是真没下棋啊。因为都在打某人的谱。
你呢,你晚上定是被进藤老师拖着对局吧,你也说过这晚上恶战的习惯大概从九岁就养成了。
我夜夜在打你的谱,怎会看不出,劫争里的寂寥。
也知你从布局到收官,行落之间,凌厉已渐臻化境。
那神光,你快要看见了吧。
棋——行——天——下——孤——高——绝——顶——
应是你的,为那灿烂我不惜一逼。
我这里清茶稚子,花田落日,亦终是为君所留。
丁锒。门帘给猛地掀开,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当先那个快活地连走带颠,直接冲到清卓正准备坐的那个老位置上,爬上椅子,满心期待地回望。
后面那个沉着一张脸,慢慢地走到桌前,不发一言。
“世言师兄,快来呀快来呀!”七岁的小孩已经把棋盒拖了下来,还在欢叫。
“笨蛋!你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嘛!”九岁的小孩面色更沉,不过还是坐下了。
棋局,开始。
清卓莞尔,端了茶杯,自觉地悄然让位。重觅得佳处,既可看到棋局,又是超然事外,方稳稳落座。
从那日两只小孩第一次对局以来,这几乎是每天早晨必然上演的戏码,事虽同,趣却异,原不能怪清卓百看不厌。只是哲柳似乎一直就没有学会怎么投子认输,结果每次都是世言看下不下去了起身就走,这“认赢”的事倒也当真好笑。每次世言离去之后,清卓就慢慢走到哲柳对面坐下,还像第一次教他认棋盘一样,细细地给他复盘。这两个孩子每天来道场都绝早,所以到复盘完毕道场的正式课程才刚刚开始,哲柳就离开清卓到他的分组去了。
清卓给凉掉的茶续上水,似不经意地往世言所待的左首那个房间略了一眼。不过他应该不可能看到,那孩子现在面前摆的,也是早上那局棋。
“世言师兄,你在打什么谱啊?”
“日本名人战的。”
“进——藤——光——,小——林——俊——彦——。说的是执黑和执白的人么?”
“……”
“世言师兄喜欢黑棋是吧?”
“?”
“不过我喜欢白棋呢……”
“……吵死了!你一边待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