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黄裳录》潇湘砚

9、 辛 苦 最 怜 天 上 月

　　紫裳现在脑子还很乱，她刚刚明明在房里看书，忽然觉得头晕，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房间布置得金碧辉煌，周围没有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紫裳茫然地揉着脑袋。
　　周皇后步入房间时看到的便是紫裳皱眉沉思的模样。不可否认，这女子果真是明艳动人，连皱眉的时候都可以这样美，那么有会有多少男子为博她一笑而甘愿赴汤蹈火。这样的女子与她的崚儿倒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
　　“云姑娘。”
　　紫裳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美妇人立在眼前。她应该不再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风韵，但岁月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的妆容可谓完美无瑕，气质清雅，高贵脱俗。“你是……”
　　“放肆！皇后娘娘在此，还不快行礼！”内侍的声音尖锐刺耳。
　　“好了，你先下去吧。”周皇后一摆手，内侍行礼退下。
　　皇后娘娘，秦崚的母亲周皇后。紫裳凤眸低垂、心内默思，定是为了自己和秦崚的事了。紫裳轻轻一福，“皇后娘娘，您找我来有什么事请直说吧。”
　　周皇后看着紫裳的镇定与沉着，暗暗称赞。“云姑娘，想必你也猜到了，本宫找你来是希望你能离开崚儿。”
　　“娘娘不妨说说您的理由。”紫裳仍是气定神闲。
　　周皇后显然未料到紫裳竟然如此直接，顿了顿方说道：“云姑娘，你知道崚儿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想，大概是登临绝顶，称雄宇内吧。”
　　“你虽大胆，说得倒也不错。这正是崚儿从小的志向。知子莫若母，本宫的这个孩儿心性极高，抱负远大，很小的时候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生在帝王家，有这种想法有时是很危险的，因为一旦实现不了，你猜他会怎么样？”周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冷绝而无情。
　　“会怎么样？”
　　周皇后微微一笑，那笑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能想象一块绝世美玉陷落污泥之中么？他会永生郁郁不得志，他的所有政见都会遭人压制，他的抱负无从施展，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在上面发号施令，而他哪怕对此有一点意见也会被视为意图谋反！”冷冷的声音冻得紫裳一颤。没错，这就是失败者的最佳下场。
　　“可您又怎么知道他会输？”紫裳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姑娘，这朝中的形势恐怕没人比本宫更清楚。你难道忘了，崚儿还有一个大皇兄吗？他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华贵妃所生，只可惜，华贵妃生下大皇子后不久就病逝了，否则这皇后的宝座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坐。其母虽死，其子还在。皇上对这自幼失去母亲的孩子甚为怜惜。这十几年来，朝堂上关于立长还是立嫡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大皇子也自有一股势力支持，圣心难测啊，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了。所以崚儿要想在这场争斗中获胜，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周皇后果然厉害，几句话便将朝堂上波云诡谲的形势说了个一清二楚。
　　“皇后的意思是……”
　　“云姑娘，本宫就直说吧，本宫已为崚儿选好了王妃，她便是左相萧廉之女。萧小姐出身高贵、清丽脱俗，是最适合崚儿的女人。本宫希望他们能早日完婚。云姑娘，本宫知你是明事理的人，那你就该站在崚儿的角度为他想一想，本宫劝你还是离开他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秦崚回到府中异常怪异。他，要娶王妃了吗？紫裳的心像是架在了油锅上，饱受煎熬。
　　皇后见紫裳垂着头不说话，缓缓道：“云姑娘，听说你还有个弟弟，现在在齐王府养病，是吗？”
　　紫裳蓦地抬头撞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心里突地一紧，周身寒意丛生。她这是先礼后兵，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带到这来，那么要杀她也是易如反掌。她提到子衿，是想以子衿要挟她么？想到子衿，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岂能再连累他！可是秦崚，她是真的喜欢他啊！
　　她真傻，紫裳自嘲地想。她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在名利和地位的面前，爱情可能是最可笑的东西。她能带给秦崚什么呢？也许只有不断的麻烦。而那位萧小姐却能带给他成功和权力。他，会不会怪自己呢？也许她是自私的，她只想保全自己和弟弟，却把痛苦留给了他。就让他恨自己吧，也许恨会比爱来得长久！
　　“娘娘，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会离开齐王殿下，但我需要一笔钱，我还要养活自己和弟弟。”紫裳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
　　周皇后没想到紫裳竟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她直觉紫裳并不是为了钱，但只要达成目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自然，银票已为云姑娘准备好了，都是民间的钱庄，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紫裳冷笑，皇后娘娘想的还真周到。
　　“另外，本宫希望你明日一早就离开齐王府，明天圣上会在御书房召见崚儿，这是你走的最佳时机，还有，崚儿死心眼的很，本宫希望你能绝了他的念头，不要拖泥带水！”
　　“放心吧，皇后娘娘，我，我会跟齐王殿下作个了断的。”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齐王府的，皇后早已打通了关节，一路上都没有被人发现。弄琴她们还一直以为自己在房里看书。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可毕竟不一样了。有了要走的心，便惊觉以前住得很舒服的房间，怎也不是她的家。可她的家又在哪里呢？
　　今夜，月华如练，散发着淡淡皎洁，为清冷的天幕增加了一抹柔色。紫裳缠着秦崚来到了后园的梅亭。双手捂着秦崚的眼睛，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她松了手。
　　秦崚只见梅亭的石桌中央立了一支红烛台，烛火摇曳生辉。桌上摆放着四碟精致小菜，旁边放着一对玉色如意杯，一只白玉酒壶。石桌旁边还放了一张琴桌，桌上正是那张清吟琴。
　　秦崚不解，笑道：“这是做什么？”
　　紫裳拉着他坐下微笑着说：“约会啊，你尝尝看，这几道菜怎么样，是我亲手做的，不知可合你口味？”
　　“哦，你亲手做的，那我可要好好尝尝。”秦崚夹起一块香炸脆鸡，“嗯，好味道”，又尝了一下清蒸小河鱼，“不错，很好吃。”想不到她还有这样一双巧手。
　　紫裳笑眯眯的，为他和自己斟了杯酒，“你喜欢就好，来，我敬你！”说罢仰头喝下。秦崚笑看她一眼，也跟着喝下。
　　紫裳随即又将酒杯斟满，“崚，你是我来到这个世上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喜欢之人，我很庆幸能够遇到你，也感谢你带给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来，我再敬你一杯。”说罢又喝干了杯中酒。
　　秦崚有些不解，“紫裳，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紫裳竟然笑了出来，“崚，我给你唱首歌，可好？”
　　秦崚点头，紫裳转身在琴凳上坐下，轻抚琴弦，一串音符从指尖流泻而出，显示了主人娴熟的技巧。紫裳轻启樱唇，一阵清远的歌声划破静寂的夜空，投射到有情人的心湖里激起片片涟漪。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
　　对不起，崚，真的对不起。
　　……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
　　崚，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记得这些美好的回忆。
　　……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叫我思念到如今。”
　　……
　　崚，我希望你能幸福。
　　……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是紫裳在现代最喜欢的歌，虽然是首老歌，可紫裳每次听到它都会感到一种真实的悸动。她一直想，如果有个男孩子在一个月亮好、星星好的夜晚，抱着吉他为她唱这首歌，她说不定会嫁给他。
　　“崚，以前我总希望有一天我心爱的人能为我唱这首歌，你，能不能为我唱？紫裳双眼凝视着秦崚，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扩散，蓦地叫秦崚心里一疼。
　　乍听到这么直白的歌，秦崚着实愣了一下，可歌里那浓浓的爱意又让他感动不已，是的，他爱她，他对她的心也只有满天星月为证。没有丝毫犹豫地，他点头，“好。”
　　虽然只听了一遍，可秦崚还是准确无误地唱了出来。他的嗓音低沉而轻柔，如一条涓涓细流缓缓滑过紫裳的心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醉了，也，宁愿醉。紫裳轻轻随着他的声音低唱，她轻靠在秦崚肩头，望着满天星月，一遍又一遍吟唱着关于他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