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若明火》罗小勒

5、筹婚

　　已经不是会为了婚礼欢呼雀跃的年纪了，霄骁和晗韵对他们的婚礼并不曾仔细算计着日期，不过自有人日日在耳旁提醒。霄骁的母亲仿佛过节般忙前忙后，把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都苦苦思考了个遍。霄骁心里觉着好像为母亲办婚事一般，但立刻发现此等设想即便只是在脑里转转，也实在大逆不道，连忙打住。晗韵一如以往的淡定也让他对自己的不甚关心少了些愧疚感。新房的建设拜托了设计公司，各自走在职业道路上的小夫妻俩都觉得应该信任专业人士。不过新娘子的父亲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特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暂且关了杂货店），赶来解读施工，给工人提出各种意见。不过幸运的是，他的意见并非一无是处，也确实节省了些许费用，数目在上一辈看来颇具成就感。而关于大家都关心的婚礼问题，晗韵利用短短的周末拉着闺中好友飞赴另一个城市选择婚纱，除此之外，他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朋友开的婚庆公司。

　　在某些人的热烈盼望下，在另外一些人的不以为意下，所谓的黄道吉日到来了。

　　双方家长齐聚在新房中，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和紧张。晗韵与父母聊着家常，霄骁不好插进去，可又不好意思起身走。晗韵并不管他，这个女人特有的体谅别人的特质仿佛突然失灵了一般。倒是准丈母娘有些过意不去，时不时地向着霄骁笑笑，或是搭个话什么的。

　　隔壁房间传出一点声音，霄骁的母亲在为他们的新房做最后的确认。霄骁突然松了口气，客气地赞同了准丈母娘的意见后，说道：“我去隔壁看看妈，不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东西要摆置了。”

　　说罢他走到隔壁，看着母亲把摆了一万次的枕头重新拍拍松，霄骁叹了口气，眼眶却又微微地红了。母亲转身看到他，一改往日的絮叨，腼腆地笑笑，轻声说道：“总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了，你父亲，唉，知道了也会高兴的。”霄骁怕母亲伤心，急忙岔开话题；“还有霄爽呢，妈，你还有的劳累。”母亲很感慨地说道：“是啊，要是他也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我就心满意足了。”

　　母子俩一时陷入沉寂，隔壁的说话声若有若无地传过来。母亲微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霄骁觉着似有不妥，连忙打破沉默说：“妈，你嘱咐的我都记下了，放心。”他母亲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轻轻晃了晃脑袋。又过了一会儿，母亲抬起头，下了个决定似的，对着霄骁说：“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讲。”霄骁有些纳闷，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母亲过去把房门轻轻掩上，方才开口说：“你父亲走得早，有些话，本当是他同你讲的。”霄骁惊异地抬起头。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这麽多年来，努力读书，努力工作，连女孩子都没有交往过。虽然我看晗韵是个懂事的姑娘，可洞房这事，不是姑娘做得了主的。妈不知道你……”母亲有些为难地看着霄骁。听了这话，霄骁忍不住脸有些发烫，但还是不得不想办法打消母亲的疑虑。

　　母亲完全不知道施可的事，霄骁既然已经打算将此事烂在心里，也自觉没有必要在新婚前讲出来。只好敷衍地回答：“妈，我也不是多好的孩子，这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话一出口，又一阵尴尬。

　　既然母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母子俩都觉得没必要把这不尴不尬的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又开始那些个老生常谈起来。霄骁第一次发现，没有什么内容的谈话也可以持续很久。他和母亲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至隔壁的声音彻底没了，晗韵一家子都走过来。

　　两个年轻人互相叫了对方父母爸妈，使得三老一下子喜上眉梢，年长一辈的幸福，原本如此简单。从今以后，通过婚姻这一古老的方式，他们就成了一家人。

　　酒席是在晚上。中午十一点不到，霄骁的母亲为大家做了简单的饭菜，不停地嘱咐两个孩子多吃一点，晚上婚宴的时候肯定会忙得没工夫品尝菜肴的。两人依言吃了不少。

　　收拾完碗筷后，大家就打了两辆的士，带上礼服、花束等等奔向定好的饭店，他们有许多事要准备。等他们赶到后不久，一些愿意帮忙的亲朋好友也陆续赶到了。霄爽来的时候带了个超级大的玩具熊，说是送给嫂子的结婚礼物。晗韵含笑手下，他的母亲嘴里埋怨到：“怎么不直接送到新房去？”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

　　婚庆公司的人下午三点也到了现场，把新娘子和新郎官迎到一个房间换服装、化妆。张霄骁本来极其厌恶上妆这事，但苦于对方是专业人士，他争辩不过，只得顺从，倒惹得晗韵大笑起来。

　　有件事人所共知，每个新娘子都是美丽的，这美丽源于幸福。霄骁细细地观察自己未来的妻子，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色彩，但表情里仍然保持着一种克制，在喧闹的背景下，显得过于安静。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会惊慌失措呢？霄骁歪着头，一边欣赏着晗韵，一边琢磨着。

　　这时霄爽进来了，他的脸上满是喜气，凑到他哥旁边打趣道：“哥哥真是痴情啊，马上就要结婚了，现在还直盯着嫂子不放，生怕她跑了似的。”霄骁佯装愠怒，作势要打他。晗韵出来解了围：“好了好了，你们哥俩西服都穿好，不要再闹了。霄爽，你今天可是要当我们的伴郎的，别跟你哥起内讧，回头还要你帮他挡酒呢。”霄爽晓得更欢了：“是是是，我做弟弟的不对了，还是嫂子心疼哥哥。”

　　好容易送走霄爽这个闹神，霄骁用眼角瞥了下晗韵，她的脸上略有些红晕，怕是刚才弟弟的玩笑话确实让她害羞了。

　　不一会儿母亲又走进来：“我和晗韵爸妈马上要站在门口迎宾了，你们就在这边等着，不要急。你们请的婚庆公司真是不错，排场很大呀，刚才主持人还说要让我上台致词，唉，我讲些什么好，真是的，我普通话又不好，上去不是要丢人了。”晗韵她：“妈，上去随便说说，你用家乡话就好，反正除了我们的同学，又没有外乡人。”霄骁又问她妈：“外面怎么样了？人手还够不？”母亲眉开眼笑地说：“都安排的好好的，大厅布置得可漂亮了，台子上的蛋糕啊、酒水啊都各就各位了。门口还有签到的……”“那就好，妈，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母亲转身走了。霄骁叹了口气：“难得你不嫌我妈唠叨的。”晗韵笑笑：“怎么会呢？她是真的关心人，又不是要找我茬的。”霄骁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

　　他们两人一直坐在房间，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七点过一点后，有专门的指引人过来通知他们要入席了。

　　和中国现代的大部分婚礼一样，张霄骁和沈晗韵的婚礼集合了中西特色。新娘着婚纱，新郎穿西服，挽着手走进大厅。婚礼进行曲在耳边庄严地奏响，在那瞬间，一团奇妙的情绪在霄骁胸腔内涨开，他身边的女子将陪他走过后面所有的人生。他抬起头，努力压下那莫名的情绪，昂首向前走去。

　　这便是婚礼的奇特之处，看起来只是形式主义的过场，但礼仪常常会让人联想起责任、命运等虚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