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若明火》罗小勒

4、交往

　　大提琴的低沉悠扬，像极了成年人的恋爱。
　　在走神的前一刻，霄晓脑子里神奇般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比喻。而后，他的大脑就陷入到完全空白的状况了。

　　夜晚七点，临近郊外的音乐厅，风头正劲的交响乐团，气氛良好。身边的女人刚交往两个月，新鲜感犹存。所处的环境过于完美，霄晓总有种暴殄天物的不安，可他又不能强迫自己去领会那些精妙的弦乐，以及，罗曼蒂克的氛围。那种积极追求美好的恋爱滋味的年龄，已经过去了。
　　从好处来讲，霄晓每当和晗韵呆在一处的时候，心情总是会变得非常平静，仿佛回归故乡；从坏处来讲，当心情平淡下来后，他变得非常易于走神。
　　有时什么也不想，有时也回忆回忆过去。他很少想起整段整段的记忆，那些仿佛是被故意封存和遗落的。只是有些片段时不时地在脑海晃过。窗台上两只晶亮的玻璃杯折射了昏黄的灯光；他快睡醒时听见洗手间里施可故意放低的声音；厨房里总也去不掉的大葱的味道。
　　细琐而贫寒。温馨而不安。
　　交往时最在意的最欣赏的，施可的笑靥和泪眼，却统统都缺失掉。仿佛一段好文章，再想读时已找寻不到，只剩下那些无聊注脚，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即使音乐会已经结束，两人走出辉煌的大厅后，霄晓依旧没有完全缓过来。但他仍强撑着精神和晗韵讲话。
　　晗韵不似普通的女人，很少吵闹或激动，总是淡淡的涵养很好的样子。这让霄晓很自在，两个人即使不说话一直走路也不会尴尬。在这个秋风阵阵的晚上，他们依旧保持着往常地沉默，沿着铺满落叶的湿润街道走回去。他转头看看晗韵，也禁不住想，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中，又是否也在怀念某段隐秘的过去？一想到身边的人可能和自己一样藏满秘密时，他感到非常自在，忍不住牵了她的手。有一个想象中的同类安慰自己真好。他边走边想：我已经不需要那些虚无的激情，只要平静、只要安宁。
　　他们一直牵着手，后来从出租车上下来也没放开。

　　不过，他们的默契很快就要被这热闹的夜晚吵醒了。
　　也许是被悠扬的琴声所蛊惑，也许是被人烟稀少的街道所打动，在刚刚的瞬间，他们确乎暂时躲开了俗世，在自己所虚拟的梦境里晃悠呢。可是一走进晗韵所住的小区，俗世的喧吵便迫不及待地包围过来。
　　晗韵住在父亲单位分的房子里面，邻里邻居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每走两步都会遇到熟人。即使已近九点，住在她楼上的王阿姨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喂猫呢，见了晗韵便热情地打招呼，眼神却老老往牵着的手上飘。密密麻麻的人际关系，最大的好处便是促人清醒。霄晓第一个反应便是放开身边女人的手，第二个反应却又觉得放开不好。犹豫了一瞬间，还是牵着了。
　　可他知道，那一松一紧，晗韵不会不知道。可她一点失落的表情也没有，微笑地向王阿姨介绍说这是我的男朋友。而似乎在这个时刻，霄晓才终于明白彼此的关系。

　　回到家后，母亲还没睡，见到他回来，立刻从电视机前移开，冲了杯牛奶给他，问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把人家带回来给我看看。我觉得肯定不错的，你看上的……”她絮絮叨叨下去。另外一边，沈晗韵正在对着电话机答道：“嗯，好的，我不拖我不拖行了吧。我问他下星期有没有空……”

　　如果他们不催促，那么大概成不了的。但是，如果他们催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