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若明火》罗小勒

6、洞房

　　进入新房时，霄骁微有些醉意了，晗韵喝得不比自己少，走路也有些个摇摇晃晃。朋友们的喧闹恰到好处地止于婚礼，并没有人真的跟到洞房来。本来也是，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换了鞋，晗韵说要去洗手间洗手，霄骁也挤了进去，两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时，霄骁突然握住了晗韵的手。晗韵一下子有些慌乱，但并没有挣开。于是霄骁顺着她的手臂抚摸开来，外面披着的西装脱掉，里面的小礼服很有些诱惑的味道，霄骁有些气喘，听出晗韵也很紧张。

　　他抱着新娘子放到床上。待要吻下去时，却一头对上晗韵清亮的目光。这个眼神，从第一次见霄骁后就没变过。他也是因为这目光而打定主意和她确立关系，此刻却被这双眼睛瞧得泄了气。和施可在一起的时候，每当抱起她，施可的眼神里都满是顺从。

　　当发现自己在拿晗韵和施可比较时，霄骁觉得很悲哀，原来这麽多年来真的没有放下，原来晗韵只是被自己用来满足社会责任的对象。他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晗韵早发现了他的异样，松开手，静静地躺了下来。

　　两人彼此僵持着，但看起来晗韵似乎并没有情绪，她总是这么镇定自若，这不禁让霄骁略有些恼怒，明明该自责的。

　　就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还是晗韵打破了沉默。她声音平静地问道：“你心里的那个人，现在过得好不好？”霄骁下意识地点头，突然一阵惊讶，施可的事是连他最亲的母亲、弟弟都不曾透露半句的，她又从何而知。各种可能性在他的头脑中翻动着，却又听得晗韵凝神问道；“你和她之间还有可能么？”被晗韵的认真表情吓到，霄骁也严肃地回答：“没可能。”晗韵停顿了下，说道：“好，那么我们不用离婚了。”

　　晗韵最恼人的地方，在于她过于精明，总是知道霄骁下句要说什么。不等霄骁发问，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她是谁，只是，这世上的事，大抵不过这样吧。”说完后，她静静地望向天花板，不再言语。霄骁更不知道说些什么，相对无言。

　　不讲话的时候，霄骁忍不住重新打量了新房，东西并不是他备下的，因而这新房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过熟悉的地方。一会儿，他注意到转角的扇形玻璃上放着包香烟，想是母亲留下招待客人的，他走过去拿出一支烟。

　　待要点上的时候，又想起来问问晗韵：“你不介意吧”，一动不动的晗韵恢复了点生气，答道：“不，有时我是喜欢烟味的，特别在不爽的时候。”霄骁会意地笑笑，点上烟，又想起，母亲似乎连他会抽烟都不知道。一根烟抽到一半，烟味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这里不再像是新房的味道了。

　　霄骁的思路终于稍微清楚了点，他问晗韵；“你说不会离婚，是什么意思？”晗韵把自己的胳膊枕在头下，把脸转向他，安静地说道：“如果你和她还有可能，我当然不会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早离了算了。”

　　“那现在你不介意吗？”
　　“当然介意。”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沉默了一阵，霄骁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抽烟，仿佛要用烟味把整个身子填满。他渴望睡意，但老天与他作对一般，他此刻偏偏异常清醒。晗韵平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正当霄骁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晗韵开口说话了，一句一句蹦出来全无逻辑章法，仿佛自言自语：

　　“我当然介意，自己的丈夫爱别人，还算蛮悲情的。但我却又不能说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没有付出全部的真心，我也没有。感情这东西，本来伤人，只有有所保留，才不至于体无完肤……
　　“老实说，我很羡慕你心里的那个人，至少有个男人的心为了她守了这么久……
　　“我早知道，完美的东西不能长久，所以我觉得有些缺憾心里倒宽慰些……
　　“我们以后会怎样呢？想了也没用对吧。给我一支烟好不好。”

　　霄骁没有仔细听晗韵讲话，他的心情异样的平静，里面又夹杂着不安。诸多往事在他头脑里翻滚，施可的笑脸和眼泪、母亲的热饭菜、第一次见到晗韵所喝的咖啡、还有婚宴上的祝福人群，他不知道抓住哪样才好。

　　晗韵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自己起身取了根烟，划了火柴点燃它。她也不抽，只细细地闻，待到快燃尽的时候，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新房里喷洒的香水味已经闻不到了，满满弥散在其中的是淡淡的烟香。床上的两个人终于散开疲惫了一天的筋骨，昏昏欲睡了。他们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天边已翻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