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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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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迟晚回到房间,换下湿得贴在身上的衣裳,把已经睡着的破云放在床上,刚准备喝口茶歇歇,大伯母便派人来请了。
窦迟晚踏入堂屋,看见一个人已经俯首在地,仔细辨别,原来是一起回来的君常,他身上还穿着今日被雨水湿透的衣服。
“大伯母,您这是做什么,还拘着我的人?”
“真不知我是倒了什么霉,一个莫浅霜已经让我头疼了,你这丫头怎么也不让我省心。”
“还请大伯母说清楚些,我做了什么事情让您觉得不省心了?”窦迟晚看见她就像看见了窦曲,果然母子俩说话的语气是一脉相承的。
“若不是今日田夫人邀我去吃茶,我还不知道我们窦家被人当笑柄了。说什么堂堂窦家竟然放纵二房带回来的野丫头,逃课让先生念叨不说,还让参加家塾的几家公子都急着要来府上拜见,听听这些话,成何体统!”
窦迟晚着实不解,这些事里,除了逃课她能一人做事一人当认了,其他的与她有一根头发丝儿的关系吗?
一旁的嬷嬷作势安慰她家主子,装腔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您消消气,这也不全是三姑娘的错啊,那些个长舌妇不知从哪听了一耳朵就在巴巴做编排,我们三姑娘刚回来不久,又不懂家中规矩,自然和大家关系生疏,那些血气方刚的公子哥存两把好奇心也是正常的,往后学馆里多见见面就好了。”
窦迟晚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对主仆的意思:让她懂规矩点,该去学馆去学馆,不要给窦家惹是生非。
“阿晚明白了。”
大伯母来盈心里轻蔑道:“还不肯认错,心气儿真高。”她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气焰,心平气和地接着说:“这个人是三姑娘从临安带来的,身份在这里有些尴尬啊,要不这样吧,两条路,一你和我窦家重新签份契约,往后继续伺候三姑娘,月钱由我们窦家出,二我从三姑娘那讨来你,放你自由。”
她这语气根本不是在征求窦迟晚的意见,而是摆出一副替君常做主的姿态,抛出一个自认为是两难的抉择给他。
她们想让窦迟晚在家中孤立无援。
窦迟晚刚想搬出她爹替君常拒绝,一直跪伏在一旁的人开了口:“我要留在窦家。”
“君常你疯了吗?”窦迟晚气急败坏。
他又不是不知道,窦迟晚在窦家最多待半年,找到阿娘失踪的真相她就会带着他离开,更何况现在君常表面是她的随从,可实际上他是来去自由的,签了契约出了事是要闹上官府的,他的身份,无论是留在临安还是平江都是不允许的,还要托身于府当仆人,窦迟晚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好!”来盈一拍手,叫人将已经写好的契约呈上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窦迟晚对已经提着灯笼守在房门口的钱庄说:“今夜开始,我这不用你守夜了。
钱庄马上双目泪汪汪地望着她,“三姑娘,你是不要钱庄了吗……”
窦迟晚扭头刚准备问君常为何擅作主张,钱庄的哭诉让她瞬间噎住,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这时,醒过来的破云刚好从屋里挤出个脑袋来,诧异地看着眼前三个庞然大物。
窦迟晚看了一眼破云,心生一计,弯腰抱起它一把塞到钱庄怀里。
“以后你全权负责破云的衣食住行,它不开心了你得陪它玩,这可是个很难的任务,你可以做到吗?”
“钱庄保证把破云养得白白胖胖!”
说完,他把手里的灯笼交到君常手中,抱着破云嘘寒问暖地走了。
窦迟晚不等君常先开口,跨进屋里就把门关上,独留他在走廊上站着。
君常也不恼,将灯笼置于地上,双手抱肩倚在门外,开始在脑中捋接下来的计划。
不一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不过只开了半边,一只手从里面伸出,轻轻拽住君常的袖子往里拉了拉。
君常嘴角勾起一笑,迅速侧身捡起地上的灯笼,顺着那只手的力量进了屋。门在身后重新关上,屋内归于漆黑,只剩手里的亮光。
他找到桌上的油灯,点亮后吹灭了灯笼。
窦迟晚适应了下屋内的亮光,把君常拉到椅子上坐着,一伸手,“衣服脱了给我。”
“你生气了?”
“没有。”
窦迟晚接过君常的外衣走到屏风后,挂在临时搭建的晾衣架上,自己换了衣服一晚上都还觉得冷冷的,他这穿了一晚上湿哒哒的衣服也不觉得难受。
君常内里的衣服已经被体热闷干,在后背上形成皱皱巴巴的褶子,窦迟晚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个熨斗,指着君常的衣服说:“里面的也脱了。”
还是第一次见窦迟晚对自己生这么大的气,平时事事游刃有余的君常,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乖乖地将身上最后一层保护脱下。
窦迟晚单手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装作对他身上的线条视而不见,又不是没见过,她的目光要矜持,此时她只是个无情的熨衣工。
君常的里衣直接被摊开在桌上,熨斗里烧红的炭火星四溅,窦迟晚双手又不协调,一手湿布一手熨斗,动作虎得不行。
“小心手!”
君常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窦迟晚拿熨斗在衣服上搓了两下,“啪”的一放,“你为什么要往钉子上撞?”
君常先是一愣,忽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我能在窦家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娘的事情我便能帮得上忙。”
窦迟晚呆住,她以为君常进府又是在为他接下来的任务铺路,见缝插针地去解决遇到的每一件事。
窦迟晚讪讪地拿起熨斗,将湿布放到另一处,继续问:“我在山上睡着的时候,你去哪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窦迟晚第一次追问君常的行踪,其实他一直等着她来问,但一次次的,她就是这么信任他、放任他,从不过问任何事,她在用心呵护着那张包着火的纸。
“我的身份是用于给一些人来回传递消息,偶尔帮他们取些物件,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负责统领和下命令的人,离开临安的时候,我向负责人报备了行踪,所以到这里,他们会找个合适的时间与我碰头。”
“那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
君常摸了摸垂于胸口的瓷哨子,“这是传唤信鸽的哨子,也是我们最后一道保命符。”
窦迟晚的好奇心彻底爆发,她逼近,“每个任务你们要做到到什么地步才算完成?”
“不惜代价。”
短短四个字,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在窦迟晚耳边发震。
“熨好了。”
窦迟晚不想再听下去了,明明是自己要问的,内心却没能做好承受答案的准备。
她把烘得差不多干的外衣拿出来,替君常穿上,待他重新束好腰带,窦迟晚从橱子里搬出一床被褥,交到他手里。
“既然你要了这个身份,就不能随意离开我半步,往后都由你来守夜,但是你不用真的在门外守一夜,这院里卯时以前只有我们,茶几旁的床榻就归你了。”
“还有,”窦迟晚的声音从一层屏风和一层床帘后传来,带着点鼻音,“明天学馆你陪我去。”
“好,安心睡吧,有我在。”
君常发现窦迟晚所住的院子见光少,白天阳光强烈的时候会觉得院里的树木好乘凉,只是一到了晚上,屋里构造封闭,月光进不来,甚至被树影遮得密密实实,屋里又只有一盏油灯,连他这个眼睛正常的人都觉得难以视物,何况一到傍晚就“瞎”的窦迟晚。
一夜过后,窦迟晚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是粘在了一起,发不出清晰洪亮的声音:“君常……”
早已在卯时前起床的君常,此时正于门口逗弄破云,先他做了好几日守夜的钱庄正在传授自己的经验,自然没人听得到屋内虚弱的叫唤声。
窦迟晚叫人不应,自己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若不是钱庄担心她睡过早课时辰,催君常进去叫,她怕是要病死床上都无人知晓。
窦迟晚因为前一天淋了大雨,发烧了,又没去成学馆。
她本来没有这么脆弱的,只是旅途的奔波身体吃不消,恢复得又不好,还有不舒畅的情绪郁结于心,自然病来如山倒。
窦家三姑娘病倒的消息传得比官家的喜事还要快,这下可好,学馆里未曾见过的同学各个都有了上门探望的理由,毕竟同窗因染病不能去上课,一个学馆的同学却要避而远之实在说不过去,头大的家长只得纷纷备礼一同前往。
家塾先生更是善解人意,直接免了大家一天的课,让学生展现同窗之谊去了,独自在学馆里哼着小调,捋着胡须,欣赏着自己准备给与学生的礼物。
平日清冷的窦家大宅,在一天里变得门庭若市,愣是让长袖善舞的大伯母来盈也手忙脚乱,毫无准备地接待了如此之多的客人,虽然内里已经暴躁得发出了心火,那火可以冲翻整个窦宅屋顶,但她仍然需要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微笑,微笑,再微笑。
男宾客在堂屋喝茶切磋,女宾客则挤去窦迟晚那逼仄的院子谈天说地,用钱庄的话来说,他们一个个来探望病人的心还没他们手上提着的礼品诚。
难得窦迟晚在热闹中又睡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