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夜雨连城

43、第 43 章

　　“无论那天是意外还是设好的局，无论主使的人是你，蒋妃还是刘昭媛还是太后，毫无疑问的是，他都帮了你一个大忙。”
　　他眯起眼，没料到我知道了这么多。“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我还知道你不满钱宰辅挟功欺主专横跋扈独断专行已经好多年了，这次的事，是冲着他来的！”
　　当我意识到我实际上是在朝着他大吼时，我的声音低下来。“联名的那些官员，便是钱宰辅这朝堂上几十年经营勾结的党羽，虽不能一网打尽，这次也至少让他元气大伤，所以钱宰辅才会心灰意懒，告老还乡。”
　　他盯着我，直到我被那目光里的危险气息压迫得几乎没办法呼吸。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闪躲他的逼问的目光。“我自己想出来的。”
　　他冷笑：“最好是。否则……”
　　我打断他：“将军府里出来的，兵书我也读过几本的！”
　　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眼睛几乎被睫毛的阴影全部盖住了。我无端想起小时候奶娘讲过的在夜里幻化人形出来魅惑人的凶兽。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被他抱在怀中。若不是那不同的熏香，不同的衣服质料，他的怀抱真的和五哥哥好像。
　　宁夫人摸黑进来，轻声问我：“娘娘，您睡下了吗？”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还没有。他走了吗？”
　　“是。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又去刘昭媛那边了。娘娘……刚才，可，可曾发生什么……”
　　“没有，他大概帮我盖好被子吹熄了灯就出去了。”
　　我让宁夫人坐在床边，把事情经过大概跟她说了一遍。她听得脸都白了。我安慰她：“不用害怕。”
　　“娘娘，您怎么能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有点不喜欢她的胆小怕事。“他也没说什么啊！而且这应该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吧？他自己做了，难道还怕人知道吗？”
　　宁夫人吓得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巴。求我不要再说下去了。她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虽然现在没怎样我，但难保以后不会，钱妃就是前车之鉴。要真的惹怒他，连累到别人就不好了。而且这本来就该怪我自己太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太鲁莽了。
　　想到这里，我安慰她道：“其实这后宫里，以色侍人，色衰必然爱弛，再好也不过风光几年。钱妃蒋妃，甚至我，哪个是是宠冠六宫的？不全是家世背景上的文章？譬如刘昭媛，最多三五年，过后他不爱了。一旦失宠，往昔被踩在脚下的必然会踩到她头上，任再怎么烟视媚行媚宠邀功，也回天无力了。宫廷中，哪里还有布衣夫妻的恩爱一说。这六宫之中，看得最明白的就是蒋妃。所以她不争宠，也不屑抢什么风头，她只是让皇上知道，她不仅是她的妃子，还可以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忠心不二的后宫谋士。这次事变，搞不好就是起先拿主意的人。皇上毕竟是男人，这样小处的手脚，不可能做得出。”
　　“宁夫人，皇上讨厌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我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他讨厌我到什么程度，但是凭姿色在六宫中冀得圣宠一顾，于我已是不可能。更遑论刘昭媛正受专房之宠，声焰如日中天。为今之计，只能走蒋妃的路子了。只要他还忌惮边塞的安稳，姑父的兵权，不会擅自给我扣上后宫干政的罪名，这条路还是值得一探。虽然今晚的开端不是我所想的，但好歹也算是第一步了。”
　　言尽于此，宁夫人似懂非懂，她毕竟只是一介舞伎，就算精通事故，但韬略谋划，还是不甚通晓。只好捡些她听得懂的话说。
　　“宁夫人，放心好了，我知道我身上担着好多的福祸性命，所以每一步我都会跟你商量，而且我保证，一旦我羽翼丰满，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里站稳脚跟，不在要你为我亦步亦趋地提防小心，等我有能力保你，我一点尽早送你出宫。”想一想，还有吉灯。这些都是我欠下的。总要还的。
　　与其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虚掷韶华，孤独终老，不如做些什么，也好打发这漫漫人生。

　　第二天我戴着蒋妃送的钗，带了酸梅乌梅梅干和点心到蒋妃宫里探望她。
　　她看起来很累，侍女说是娘娘胃口很差，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是想吃酸梅，但眼下还未到季节。我送去的点心她却一样也没动，只躺在床上对我说谢谢。我看她想睡，不一会儿便走了。刚出门口，就听见二公主蕊珉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娘，起来啦，我们接着玩。”
　　我一笑，摇摇头，早知道我就在她面前亲口尝尝那梅子了。
　　回来时经过刘昭媛的景华宫。看见刘昭媛的侍女玉梅抹着眼泪出来。宁夫人拉住她问怎么了。玉梅说主子昨夜一宿没合眼，早晨饭也没吃，皇上一走，便拿着下人出气。宁夫人看我一眼，把手上的一个玛瑙戒指塞到她手上，哄她：“这是昭媛娘娘刚赐的，我头一回戴，就遇见你这小冤家，呐，给你了，别哭了。”
　　玉梅推辞。“宁夫人，这个玉梅不能要。是娘娘赐的……”
　　宁夫人硬给她戴上，说：“我们娘娘才不会计较这个呢。我跟着娘娘还不到半年，赏赐的东西都赶上别人一辈子的了。看看你，跟刘昭媛也有些日子了，好好的大姑娘，连个像样的耳坠都没有，走，这就跟我回去，我还有几件闲置的首饰，年纪大了戴不出门了，你捡几样拿着。”
　　玉梅破涕为笑，摇摇头，耳朵上的小银钏子晃了几晃。“谢明昭媛，谢宁嬷嬷。玉梅适才失礼了。但是娘娘过会儿要找不到奴婢，奴婢是要挨打的。”
　　我看出来宁夫人是在给我做人情，而她要问的也不止这些，故而要玉梅去栖梧苑。这时我说：“没关系，就说是我硬拉你去的。我那里还有几样新鲜点心要给刘昭媛尝尝呢。她吃了管保喜欢，说不定一高兴，就不为难你了。待会我跟你一起回景华宫，亲自给你作证，她就不好说什么了。”玉梅这才应了，欢天喜地地跟着我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