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乔*

2、【Chapter 1】

　　凡尔赛高中的桃花终于开了。
　　粉白的花朵，一簇簇地挂在枝头之上。风清云淡，暖阳隔着缝隙穿透进来，在阳光的尽头，夏寂言看见一个奇怪的少女。
　　一一左手托着诡异的罗盘，右手执了一本命理天书，穿着唐朝服饰，脚步轻盈得似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少女的容貌柔和得估计连月神见了也失色。
　　她只随手扬起罗盘在四周画了一个圈，然后，暖阳突然就消失了。
　　如此之快。
　　这时。
　　少女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夏寂言。眼里闪烁着复杂的表情。不似喜不似惊不似夏寂言所见过的任何神色。
　　一一长安。
　　一一长安。
　　少女的声音似能穿透灵魂一般，摄人魂魄。久久回响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夏寂言想，真是大白天撞见怪了。面前的唐朝少女诡异得不似凡人。
　　难道是自己最近连续看了五天《大明宫词》惹的祸，视觉出现幻觉，亦或是失常了不成？
　　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面前就出现一个穿唐朝服饰口里念着长安的少女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一点时，少女竟然已经消失。
　　原来真的只是幻觉。
　　然而。
　　下一秒，乌云开始遮顶，飓风四起。飞沙走石，雷鸣电闪。天仿佛缺了个硕大的口，从刚才的明亮，转为此刻的漆黑一片。
　　没多久，天空又渐渐转为淡淡的静好。
　　真是奇怪的一天。
　　夏寂言一边抱着书本，一边不住抱怨。
　　很快。
　　全校就响起一声比鬼还要恐怖的声音。据闻令人毛骨耸然。声音的源头当然是校园头号发声机夏寂言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低头的瞬间，竟然就发现自己手中拿的书，变成了一本命理书。封面上的少女，赫然穿着唐朝服饰，白面一般的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手上拿的书明明是一本校园言情小说。
　　一一这太诡异了。
　　一一这非常非常非常的诡异了。
　　一一这简直是比拍恐怖电影还要不可思议和恐怖的事情。
　　夏寂言紧张地拿起书想看个究竟，想确定它到底是否真的变成了命理书时，她便欣喜地看见少年林沿塔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在夏寂言所有关于林沿塔的记忆里，他一直如高仰的王子那般，被她热烈而谨慎地暗恋于心。她读小王子读海的女儿读所有与爱有关的童话，只因她曾在一次偶尔的聚会中，听别人说起林沿塔热爱童话。
　　可是，她依旧无法走进林沿塔的心。
　　虽然那么短那么近那么咫尺的距离，她却从不曾见少年林沿塔给她一个微笑，甚至是一个眼神。很多的时候，林沿塔只是漠然而从容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林沿塔似乎更像童话中，一直遇不到公主的青蛙王子。
　　虽然校园内有无数无数如自己一般痴爱她的女生，可是，林沿塔一直都不曾与谁更亲近。于是，夏寂言想，他可能以一种等待的姿势固守自己的公主。
　　与林沿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一次亲密接触的呢？
　　那个明媚的午后，阳光稀疏地扫在墨绿的枝叶上。她躲在操场的柱子后面，看着低年级的女生勇敢地递情书给林沿塔。
　　这样的场合，她已经偷窥了无数次。而每一次，那些受挫的女生，总是到最后狼狈得哭花了眼。而少年林沿塔却还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可是，那天，那个表白的女生一直流泪。一直拉着林沿塔的小西装，一直说，“可不可以让我们之间有一场爱情？可不可以？”
　　他不知如何拒绝，不知如何能够抑止女生脸上的泪。于是他抬起头，直直地朝夏寂言的方向扫过去。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征询的，就吻上了夏寂言的唇。柔软潮湿如大海深处某种藻类植物。
　　他借助夏寂言来拒绝那个可怜的女生。
　　可是，夏寂言懊恼地想，林沿塔，你又要如何来抑止我内心的暗涌呢？我并不比任何女生爱你少。
　　虽然，林沿塔依旧不懂夏寂言。不过，从那个午后开始，似乎有什么不同了。至少，他们之间有了微少的对白。有了偶尔互视的眼神。
　　而夏寂言便越发不敢先开口表白。她害怕表白之后，她与他便又回到最初陌生的样子。
　　“早，夏寂言。”
　　“早，林沿塔。”
　　此刻，少年见夏寂言慌乱的眼神，漂亮的双眼眨下来，问，“你怎么了？”
　　无可否认，美少年任何时侯都是无敌的。在如此温柔的关切下，夏寂言几乎忘了刚才的唐朝少女。她只是对着林沿塔猛摇头。然后又笑。
　　她说，“你怀中的猫真可爱。”
　　林沿塔与他的猫，是整个凡尔赛校园的话题。那是一只通体发黑的猫，它时常轻盈矫捷地穿透校园围墙，亦或是趴在谁的课桌底下安逸地睡觉。
　　林沿塔抚摸怀中小猫，微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他总有一种幻觉，在某个时候，也曾有一个柔弱的女孩扑进她的怀里撒娇地说，“你的猫真可爱。”
　　你的猫真可爱。
　　他一直看不清这女子是谁。当他闭上眼睛想看得再真切一点时，他便望见天空的红似残血一般染满了双眼。
　　他想，也许下课后，自己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这样想时，他的眉便皱得更紧。仿若要把天空都拧成湿漉漉的曲线。
　　夏寂言看着面前少年不断变化的脸色，正想找点话题来缓和时，耳边竟又想起那个穿透力足够震穿耳膜的诡异声音：
　　“跟我来，回到长安去一一”
　　“你要回到公元674年的长安去一一”
　　怎么回事？
　　夏寂言举目张望，也不见任何地方具有发出此声源的可能。一时情急，便不顾仪态地拿起手中的书，狠狠地朝不远的前方掷过去。
　　虽然她无法确定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她想，反正一定在前方没错。于是，扯起嗓门：
　　“到底谁在搞鬼，再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堪。”
　　夏寂言怀着一丝以为别人恶作剧的心情。
　　她想，可能是哪个暗恋林沿塔的女孩，见她与自己心中的王子走得如此近，便使出的吓唬人的把戏。还真是幼稚。
　　“别怕，我不会害你。谁让你是我遇见的惟一一个与她长得极为相似之人呢？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记住，你回家时会看到一幅画，你会变成画里的人。你会回到长安。”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寂言还没有觉得可怕，但是，当她接触到林沿塔脸上一脸错愕的表情，且疑惑地问，“你刚才在与谁说话？你让谁死得很难堪？你在自言自语吗？”
　　她便觉得事情变得诡异了。
　　这个唐朝少女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且只有自己听得到她说话。
　　难道大白天撞见鬼了？
　　这么想着，夏寂言顿觉得后背凉嗖嗖的。似有飓风在卷。
　　她管不了那么多，拉起林沿塔就飞奔。路边同学见状纷纷让路。
　　如果经历一场恐怖的场面，能换来王子的脚步以及天鹅们的艳羡，这算不算是一场完美的浪漫呢？
　　难道说，这是神赐予的，我与林沿塔之间的机会吗？
　　夏寂言甜蜜地幻想，她甚至忘了刚才还在令自己恐慌的唐朝少女。她满脑子只被爱情充斥着喜悦。她的掌心是潮湿的。她的脸微微的泛着驼红。
　　“林沿塔，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可以吗？”
　　“林沿塔，你经常送女生回家的？”
　　“不是。只有你。”
　　夏寂言正乐得心花怒放时，想不到林沿塔冷不防来一句，“夏寂言，你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没有什么恐怖的唐朝少女，一切，只不过是你制造的机会，你喜欢我？”
　　她几近晕厥。
　　却没有解释。因为她不想否认，她喜欢他这个事实。
　　这时，少年怀中的猫极不安份地跳下来。它似乎在为他们如此暖昧的对白抗议了。于是，空气又安静了。
　　美好的时间总是那么快过去。
　　夏寂言从来不曾觉得从学校到家四十分钟的路程，竟然如此的短暂。
　　微凉潮湿的空气里，夏寂言很确定自己看见了林沿塔脸上浮起的淡淡微笑。似春风柔软，又似百花绽放。
　　他居然笑了。
　　于夏寂言而言，这真是比见到恐龙还要奇特的事情。要是那帮塔迷们看见他们的王子如此迷人地对自己微笑，估计会疯狂得抱住她，然后再崩溃得无法自抑。
　　“夏寂言，你知道一只猫为什么会在半夜无端哭吗？”
　　“什么？”
　　她被林沿塔这个奇怪的问题愣住。这时，少年再次微笑着说，“因为它在想念另外一只猫。”
　　“那么，你会不会在半夜无端地哭？”
　　不知为何，夏寂言竟然在少年的微笑中，好似望见了泪光。
　　“我常常在半夜惊醒。我不知道是我的身体在想念一个人，还是仅仅是我的心在想。可，问题是，我却好像在记忆里遗漏了某些重要的人和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有人说我该去看心理医生。但我知道我并没有生病。”
　　“沿塔，沿塔……”
　　夏寂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有些自抑的少年。她甚至认真的思考，猫流泪的样子。她想，猫一定是流过眼泪的。沿塔才不会撒谎。可是，沿塔也流过泪吗？想到这里，夏寂言竟然觉得心上划过一道伤，疼且难过。
　　“沿塔一一”夏寂言沉思良久后，终于说，“一只猫无端哭，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记忆里遗漏的某个人在想你。她希望你可以忘记悲伤，重新开始。因为你那么重要。至少对于我，你是重要的。”
　　林沿塔突然之间怔住。
　　他在夏寂言潮湿如海藻一般深邃的眸里，看见了隐忍。
　　时间在这一刻被定格。
　　连小猫也安静地躺在林沿塔的臂弯里。
　　终于。
　　“寂言，如果重新开始能够忘记我身体里莫名的悲伤，那么，我很愿意试一试。只是，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可以，与你有一场约会吗？寂言，明天下午校园第13棵桃花树后见。我会等你来，哪怕，你不会来。”
　　说完，少年便踩着花朵的歌声轻快的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夏寂言觉得自己双耳失聪。幸福太巨大，使得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仰望的少年，竟然要与她开始一场爱情。
　　虽然这开始也许仅仅源于一场救赎。
　　但能够被林沿塔当作浮木，夏寂言想，这也会是幸福的。
　　她仿佛听见花朵躲在无声的夜里安静绽放。每一朵云彩，都在为自己歌唱。
　　正当夏寂言一边回房，一边沉浸在幻想的甜蜜中时，冷不防就被房间突然多出的一幅画吓住了。那不是一幅普通的画一一
　　她从未曾见过。
　　最重要的是，它出现的时机，太诡异。而且，夏寂言盯着那副画足足十秒，然后惊恐地说，她如此像我。
　　如果将夏寂言身上的衣服穿在画中少女身上，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连她老妈都认不出那不是自己。
　　画中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柳叶眉，芙蓉腰，执着团扇，头戴玉钗，鬓角插了一朵精致的桃花。浑身散发出一种贵气。站在桃花泉边，牡丹开得正艳。一条金色的鱼，正待跃出池外。
　　她的瞳孔睁大。睁大。
　　由于恐慌，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便饮了下去。
　　待夏寂言发觉水的味道异样时，已经晚了。
　　她的视觉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她仿若看见一个又一个女子在脑海里掠过。她们亦或穿着旗袍走在将军的身边；亦或是金鬓云钗地在宫墙内仰望；亦或是打扮朴素的渔家女。亦或是英雄身边的红颜知已。
　　她看见一个又一个朝代的红墙青瓦忽烈地穿过。看见残血浸染将士的盔甲，看见神秘的白衣少年，站在风声水起的对岸，浅浅地笑。
　　……
　　最后一个意识里，她感觉千万年的轮回在脑海中穿梭翻滚。交织的时光，错乱的记忆，与身体一起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