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乔*

1、楔子

　　桃花泉边。
　　芬芳的花朵姹紫嫣红了整座朱红的大明宫墙。远飞的鸟群发出苍凉的啼叫。七月盛夏微凉的空气里，花朵惊艳得次第绽放。桃花鱼忧伤得跃进了池中，无声无息。
　　幽幽的琴声自遥远的天际传来，惊挠了宫墙。所有的哀婉纠结在这一刻凝固成殇。
　　她微笑着站在那里。绣满粉艳花朵的裙子在风中轻轻拂起，似一株注满了神奇力量的桃树。
　　她兀自对着桃花鱼说话。对着明亮的月光说话。对着寂廖潮湿的空气说话。对着一望无际的夜色说话。
　　所有的鱼群游到了水底。
　　此刻。
　　她的幻觉如此鲜明地呈现少年年轻的脸。
　　一一透出王者一般的高贵。
　　一一他忧伤地问她，你有没有爱过我呢？有没有？
　　她一直不曾很好地给出答案。此刻，所有隐于心底的结，前所未有的明朗。
　　她想告诉少年知，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一个完满的结果；不是所有的开始，都会等到他预想的结局。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够寿终正寝。
　　她要对他坦白，她曾经的所有，包括曾经那段错误的爱情。如果他还能够如此深情地说一句，“不管怎样，我都那么爱你。”
　　那么，她会一生感恩地留在这花香与杀气并重的大明宫里。她会一点一点忘记那个她曾痴爱无数却换尽心凉的少年。
　　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要的，不过是能有一个男子尽全心的关爱与付出。她要到了，也得到了。
　　她急切地撩起裙裾，正打算朝太子宫殿的方向奔去。
　　突然一一
　　笃笃的脚步声，急促而来。
　　黑衣蒙面打扮的男子无声自宫墙大片的阴影里出来。
　　他在她的身边停下。四目相对之间，她一步一步后退。
　　夜色中，那双眼睛，熟悉得令她在无数次的夜里，爱过恨过念过怨过。终于也遗忘过。
　　她还来不及惊呼他的名字。
　　蒙面男子，已经扯下了面上黑巾。
　　阴戾的神色里，努力想挤出一分柔情。却怎么也挤不成温柔的样子。那番滑稽的表情，摊在少年脸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上，仍然会淌过几丝酸涩。却不会再有更多的心痛。
　　她曾以为自己有多爱，便会有多恨，便会有永不原谅的绝决。
　　她曾以为什么都可以过去，但爱情不会。
　　是避无可避的事实，让她终于明白，这个世上的爱与人一样，分很多种。有些人很好，却惟独不是自己心头好；有些人虽然坏到无可救药，却已经长成了心中的爱情花。而他一次又一次的放手和推开，一次一次的利用与欺骗，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曾是他心里的那朵花。
　　她从来，只是他呼之欲来，挥之则去的一颗棋子。
　　完美、利用彻底的棋子。
　　这时一一
　　黑衣少年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姜玛一一”
　　“姜玛一一”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少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到底帮不帮我盗宝？只要能得到千重雪，我就带你回吐蕃国去。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发誓。”
　　话是暖的，情却冷如寒冰。
　　他的誓言从来都是很动听。他的誓言从来都与条件并存。
　　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是权力，只是助他登上权力颠峰的宝物。从来，不一一是一一她。
　　到最后，她总算能够分清楚她是棋子还是爱情。
　　终于。
　　她抬起头，逼迫自己正视面前的少年。眼里满含隐忍而释怀的伤。她想人总是会变的。事隔一年，她已不再是那个初离戈壁，远来大唐的落寞少女。
　　她也懂得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是悲伤。她也会分辩男人的承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也知道，该决绝的时候，便要更彻底一点。
　　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
　　“不行，我不会再帮你。我，决定留在大唐，留在太子身边。我，爱上了太子，这是真的一一”
　　所有的风和声音都静止。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月亮躲到了云层里。
　　少年愤慨的眼里，满是杀机。那番慑人心魄的冷，直刺得人毛骨悚然。
　　她一直知道，他们羌族人擅长使毒。只是，她仍然没有料到，少年此刻使的毒，会是五毒中的极品。他竟然狠心到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的背叛。
　　幽幽的桃花泉，泛起一阵沉沉的涟漪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只有桃花鱼忧伤地游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