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乔*

3、【Chapter 2】

　　睁开眼的瞬间，夏寂言就被一阵晃眼的红刺痛了双眸。红得那么纯粹，那么无可遮掩。那么的，寂寞。寂如云染。
　　天！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周遭竟然闪烁着暗淡暖昧的微光。虫鸣声脆以可闻。浓烈的檀香在木制的房内摇曳升腾。正中的高台上，放着巨大的祭祀图腾。
　　一只狰狞的独角兽图腾，正神圣而威严地扫视着自己。
　　夏寂言大惊。心微微地泛起凉意。
　　觉察到了不对劲。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完全陌生的地方，异常的安静，整间房子都充满神秘的气息。记忆一遍遍在脑海里倒带。夏寂言猛然间想起在凡尔赛高中白天发生的一幕一幕。
　　该不会真的被那个诡异少女说中，将自己穿到唐代长安了吧？可是，长安不该是金碧辉煌，繁满长街的吗？
　　这里的一桌一木，皆透着原始的气息。尤其是那只独角兽图腾，这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的少数部落才可以看到的怪兽。
　　这里不可能是长安。
　　夏寂言带着无数疑惑继续打量房内的一切。
　　红烛灰暗微弱的光线照在墙壁和屋顶上。将一切都映照得通红。红喜帕，锦缎裙，金玉钗，满满地裹向那张红木的床。
　　床沿边坐着一个雕塑般安静的蒙红帕女子。
　　艳红的嫁衣，红似残血。缀满珠宝翡翠的凤冠流苏垂下眼帘。遮住了她的整张脸。不远处镂花的小木窗台上那株桃花，泛出枯萎的腐烂味道。披着嫁衣的少女，仍旧与雕塑一样静止。与寂寞的空气一并无声无息。
　　隔着硕大的落地古董花瓶，隔着她的红帕，夏寂言于是躲在暗处肆无忌惮地注意新嫁娘的一举一动。
　　突然一一
　　女子狠狠地掀开了喜帕，将其掷于一旁。然后，那么一张惊艳的脸，就如此坦于夏寂言眼前。
　　年轻的女子。
　　年轻的凤冠霞披的女子。
　　却在妖娆的喜庆中，徒增寂寞的气息。神色淡漠得如失却水份的一尾鱼。茫然而绝望。
　　此刻。
　　女子正低下头落泪。是那种隐忍不止的忧伤。虽穿了一袭的红，却显得更加寂寥。满室被寂寞包围。她的手中捏了一只古旧玉镯，紧紧地被她攥在掌心，恨不得将它揉进身体揉进灵魂里。
　　外面的喜庆喧嚣与她无关。
　　外面的歌舞笙乐与她无关。
　　外面举杯高饮的新郎与她无关。
　　良久。女子终于抬起手拭泪。再望了一眼关得严实的门，接着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那种令人疼到心里的强烈绝望。
　　未了，她微微地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细若蚊丝，听不大真切。
　　然后，意料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女子在念完名字之后，迅速从长袖中抽出一把小刀。举起的手势，却一直滞留在半空中。她又开始泪流满面。
　　手始终都不忍落下。
　　夏寂言大惊不好。这新嫁娘一定是要寻自杀。有什么事情如此纠结呢？不喜欢就不要嫁嘛。既然嫁了，就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
　　这么想着，夏寂言就“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打算走到女子前面对她开导一番：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就在这时一一
　　叩叩叩叩的声音响起。
　　很轻很轻的敲打木窗棂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吹箫声。
　　于是。
　　一张黝黑的少年的脸，惶恐却又紧张地出现在窗外。眼里的坚定，让天际柔和的月光都失了色。淳朴的脸上，沾染着与爱情有关的痕迹。
　　“是我，卓塔尔。”
　　喀嚓一一
　　刀惊愕得掷落于地的声音。
　　原本如雕塑一般的女子，在听到声音之后，几乎是飞奔到窗边。然后颤抖着伸出手去仔细抚摸少年的脸。她的眼眶又开始潮湿了，一边自责，一边哭，“卓塔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在一起。”
　　“对不起。”
　　女子已然崩溃得无法自抑。她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搂住少年的头。仿若一分离，便是一生一世。
　　良久。
　　少年紧紧抓住女子的手，坚定地说：“我们私奔吧。逃到天涯海角去，逃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那里只有我们，那里只有绚烂的花朵，那里只有璀灿的春天，那里，只有爱情。”
　　女子被这番话说得动容。
　　一直怔怔地望着少年。眼里闪烁激烈而复杂的神情。
　　却仍是无奈地摇了头。
　　“卓塔尔。”她落寞地启齿，“我不能跟你走。你应该明白，如果族长一旦发现我不见了，必会对我与你的家人严刑拷问。而且，天涯海角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以族长的势力，也许我们很快就会被抓回来。那时，你会受到牵连。我们还会受族规惩罚，会被绑在柱子上活活被火烧死，而我们的灵魂，永生永世都只能游离在炼魂台内，不得重生。卓塔尔，我不希望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要你为了我，好好的活着。”
　　卓塔尔却不肯茍活于世。他说，“如果真有一个人活着，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们像生离死别的恋人般，紧紧地，紧紧地将头依偎在一起。窗子那么小，却大到可以收容爱情在此刻绽放得妖娆绝望。
　　夏寂言实在不忍再看一对恋人如此缠绵，却不能再在一起。
　　“你们赶快逃走吧。让我代替你。就算到时候他们发现新娘不见时，也已经晚了，你们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或者，逃到长安去。”
　　夏寂言突然出声，令两个原本忘我相偎的恋人吓了一大跳。
　　女子更是惊慌得松开少年的手，用身子遮住窗口，再将头转向夏寂言，哆嗦着问：“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屋内？为何你的装束不像是我们族人？”
　　“你不要问那么多，总之赶快换衣服。争取时间，与你的那个什么尔逃离这里吧。”
　　夏寂言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衫，见她仍呆在原地，忙催促，“快点呀，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我不会害你。总之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拖延时间，让他们尽量晚的发现你失踪。你相信我。”
　　“可是……”
　　女子望着窗外卓塔尔坚毅的脸，终于点了头。
　　她说，“不管姑娘是何人，你的大恩，我与卓塔尔必会泯记，永不相忘。”
　　数分钟后。
　　他们千恩万谢地与夏寂言道别。让她保重。然后，他们就从她望得见的窗子外彻底消失。
　　夏寂言完好地代替了那女子。披艳红的流苏嫁衣，戴重得要命的凤冠。蒙了喜帕，等着夜一点一点侵袭。她幼稚地以为，只要越晚让那个新郎揭下头巾就可以了。到时候就算他们发现新娘易了人也没关系吧，新娘已经逃到千里之外。她不是他娶的新娘，最多他打自己一顿，逼她一番，到最后总是会让她闪人的吧。总不至于将她的头咔察了吧。
　　何况她不是这个族的人，总不至于还杀人灭口吧？
　　可是，很快，夏寂言就发现了自己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天真。或者说她低估了古代部落荒蛮的程度。
　　那个尖嘴猴腮的新郎确实很晚很晚才发现，喜帕下的女子不是他要娶的新娘。可是，他并没有放夏寂言走的意思。反倒是给了她狠狠的两耳光。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逼她讲出实情，逼她交待为何纵容两个狗男女私奔，他们到底去了哪？
　　人类历史上扮演小人的角色，多半都是丑陋且卑贱的。这新郎也不例外。他见夏寂言不吃这一套，再加上夏寂言也受不了那小人满嘴的之乎者也，以及他长得实在对不住人的嘴脸，于是乎，夏寂言的嘴巴严实得滴水不露。最后，那新郎也懒得花力气再追问夏寂言的来历和她失踪的新娘下落。干脆令人将夏寂言捆起来交由议事会决定。
　　然后，他就将这一切告知他的父亲一一族长大人。
　　然后，夏寂言就莫名其妙地被绑在了一根高高的木柱上，等待他们所谓的族规极刑惩冶一一火刑。
　　直到周围架起了火把，高高的刑架也已摆了出来。夏寂言才相信，她也许真的要在这里如此轰烈地死去了。
　　不会吧？真有这么野蛮的部落吗？这到底是不是唐朝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我不过是成人之美，助人逃走，用不用让我搭上性命呀。我要是早知道下场会如此，我绝对不会逞一时义气来成人之美的。必竟脑袋长在自己的头上才是王道。
　　夏寂言一边悔责一边诅咒。
　　她穿回一次古代死得也太快了吧？还什么都没能见识到，简直死得太窝襄了。
　　而现在，她惟有祈求上帝赐自己一个盖世英雄，带她逃出升天。
　　她两手悬空被绑在木柱上。高唱哀歌。幻想金大人武侠世界里的人物，统统都跳出来，随便一个都足以笑傲江湖。
　　嗖嗖嗖一一
　　脚下的大地上，已堆满了树枝。只等族长一声令下，便会点火，送她归西。
　　乔大哥令狐冲陈家洛，你们快快现身吧。你们是光亮是英雄你们是不灭的神话啊。
　　兹兹兹一一
　　英雄们没有听到夏寂言求救的呼声。
　　火却已经点着。一点一点蔓延的火苗，一点一点浇灭她的希望。
　　她恼怒自己如此稀里糊涂地穿回古代，却连自己回到了哪个朝代哪个地方都不知道，真是人生一大遗憾。真是死也死得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