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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何生盘腿坐在铁门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手指在膝上弹琴般敲动,在脑内臆想出的旋律中看着何友国被那个突然闯入的少年掀翻暴打。
      他看见他身上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校服,却从没见过他,这是好事,说明这人没有在学校里欺负过他,但他出现的时间又很微妙,应该是这栋楼里的住户,说明这人也没有帮过他。

      也不坏就是了,事情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他嘴角微微勾着,眼睛盯着谢应延,在心里细细描摹他的长相,淡褐色的眼珠盖上一层暖光。

      何友国喝得很醉,辨不清方向也使不上力,连站直身体都困难,全无还手的余地,被打得只能痛呼和喃喃咒骂。谢应延没有表情,也没有留手,仿佛殴打的不是一个大自己两轮的成年人,而只是一个体积略大的沙包。
      男人已经快要翻起白眼,连脏字都吐不出来,谢应延弯下`身去,拍拍他的脸:“我说的话你听清没有?”
      何友国胃里一阵阵泛酸,慌忙地点头,谢应延便拉起看戏的何生准备走。
      两人刚踏出门,何友国不知哪来的力气,回光返照一般,又支起身子口齿不清的大骂:“跟他妈一样!就会卖!卖屁股的脏逼东西!小傻`逼也不怕染病,操`你妈的——”

      何生听惯这类辱骂,早就产生了免疫伤害的抗体,他不为所动地转头看向谢应延,笑弯了眼睛:“我们去哪呀?”
      “隔壁,门没锁,你可以先进去坐着。”谢应延没看他,站在楼道里左右打量了一下,随手操起一把断了腿的椅子,转身狠狠甩到何友国的肚子上。他的力道之大,原本就不太牢固的木椅瞬间散作数块,止住了何友国喋喋不休的骂声。
      他看着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何友国,心情还不错,微微笑了一下:“你再多说一句,头打破,腿打断。”

      这个人有病。何友国想,又开始害怕起来,他听说精神病杀人是不用坐牢的。

      男人终于消停了下来,谢应延回到自己家,何生果然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双手放在膝上,姿态很乖巧,见他进来便对他笑。
      他笑得很真心实意,不怯生不谄媚不讨好,看起来像是实打实的、单纯的开心。

      “笑什么。”谢应延不喜欢他身上发酸的味道,从衣柜里翻出换洗用的浴巾和一套不穿的睡衣放到他身边,“去洗个澡。”
      何生大咧咧地脱掉上衣,一对上谢应延的目光就开始笑,露出一口细白的牙:“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果然很瘦,看起来肋骨很明显,遍身青紫,胯骨上还有几枚旧旧的烟疤,谢应延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他有些不太高兴,他的宠物向来都只挑健康无暇的买,可惜何生不是一个种群,世界上只有眼前这一个何生。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找了个螺丝起子来试着修门锁。
      “原来你就是谢应延啊,怎么没有戴眼镜,理平头?”何生从老师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他用手指把过长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自己笑个不停,“大学霸也这么会打架的吗?”
      应风鸣找来开锁的人实在有够暴力,就差没直接一枪打上去了。门锁坏得只能换新,谢应延没理何生,注意力都在门前,他微微皱起眉,觉得有些麻烦。
      何生本来自顾自地说着笑着,一见他皱眉便迅速噤声,脸上仍挂着笑的弧度,垂眼抱着衣服和浴巾进了浴室。

      谢应延耳际突然清净下来,他微微转头,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发现何生貌似很懂事知趣的样子,比狗要通人性,反应也让他满意。
      如果他哭闹不已,或是对自己露出警惕,他可能就会把他赶出去。他只喜欢养个东西,不喜欢驯养东西,他没那个耐心。
      他搬来一个矮柜堵住大门,又走进厨房,拿出冰箱里腌着的排骨,热了昨晚剩下的米饭,开火炒菜。
      他动作很快,按步骤一样样来,等何生披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他正好把排骨端上桌。
      只有一副碗筷,他在桌边坐下,看着站着不动的何生,问:“你不吃?”
      何生原以为刚刚惹了他生气,被他问得微微一愣,然后咧嘴笑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筷子在哪,我自己去拿。”
      “我自己住,没有第二份碗筷。”谢应延答,“要吃就过来坐下,我喂你。”

      何生看着谢应延,他脸上没有表情,眉宇间也没什么生气,屋里色调偏冷的白灯打在他的黑发黑眼上,把他照得像一件精致的死物,却让他觉得很暖。他笑着眯起眼,应了一声,坐到他身边。
      谢应延说得自然,何生应得也自然,仿佛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怪诞。

      谢应延自己吃下一口,便给何生喂一口。长长的木筷夹住肉夹住菜夹住米饭,送到何生嘴边,何生便凑近一点,咬掉筷子上的食物。
      谢应延的动作很流畅,一板一眼,像在喂蛇。他看着何生被油润泽的嘴唇和鼓起的脸颊,想起那条竹叶青咬住白鼠的画面,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要有意思得多。
      谢应延不说话,何生就不敢说话,怕又惹他皱眉,只是垂眼乖顺地咽下食物。食物的味道很好,几碟小菜很快便见底。
      注意了一下何生对各样菜色的反应,又看了一眼他纤细的手腕,谢应延记下他可能喜欢的口味,在脑中列出几张新的菜单。

      何生嘴角一直挂着轻浅的笑,谢应延看着那点细微的弧度,问:“你怎么这么爱笑。”
      何生抬眼看他,咽下嘴里的米饭,答:“没有很爱。”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反而更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谢应延放下筷子,伸手点点他的嘴角:“还在笑。”
      “是吗,”何生摸上自己的嘴角,眼里有点茫然,“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摸嘴角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风情,是那种幼时从旁人身上耳濡目染,镌进骨子里的作态。
      谢应延看着何生的脸,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眼下乌青,皮肤也暗黄,但只要细看便会发现他其实长得还不错,有些女气,杏眼浓眉,鼻尖挺直,薄唇微微一勾就是一副笑模样,跟刚才见到男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问:“你不是他亲生的?”
      听他问起何友国,何生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却没有回避问题,答道:“不是啊。”
      他不知道谢应延突然发问的目的,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详细托出,怕招他厌恶,又听见谢应延说:“嗯,怪不得,你比他好看多了。”
      “……谢谢?”何生跟不上他的思路,微微仰头看着站起身的谢应延,看他收拣着桌上的碗筷,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也站起身,伸手去拉他的衣角,脸上露出几分慌乱:“我没病,我妈、是他们……我……”
      “我知道。”谢应延对他的事情并没多大兴趣,淡定地打断他,拍开他的手,把盘子摞起,话音淡淡,“床只有一张,被子也只有一套,你要不要跟我睡?”

      “睡”这个字眼在何生十几年来的人生中一直都以另一种意味出现,可谢应延问话的时候语气很冷,语调也寻常,跟情`欲半点都沾不上边。何生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好啊。”

      何生抢下了洗碗的工作,谢应延思索了片刻,没有阻拦,嘱咐了他一声不要碰任何东西,自己去了浴室洗澡。
      过烫的热水淋在皮肤上,把冷白的肤色染作嫣红,才觉得够暖。等他冲完澡,洗漱完毕时已近凌晨一点。
      应风鸣的不请自来还有收养新宠物的事情耽搁了太久,谢应延有些不悦地走出浴室,一眼便看到何生缩在沙发上,眉头轻轻皱起,眼睛要闭不闭,一副困倦至极却仍强打着精神的样子。他走过去,问他:“怎么不回房睡?”
      何生并不是能轻易入睡的人,可今晚不同,谢应延屋里不像楼道那般冰冷幽黑,房门被矮柜堵着,让他感到安全,而他也的确太久没闭过眼了。
      他睁开眼,声音里倦意浓浓:“你说不要乱碰东西。”
      谢应延打量了他一眼,弯身下去,抄着他的腿弯把他抱起。何生太瘦,骨头膈人,抱在手上也没什么实感。
      何生只惊慌了一瞬,便老实地把手搂上了谢应延的脖子。
      不过几步路,谢应延把何生放到床上,说:“睡吧,我去关灯。”
      他的床铺很好闻,有种蓬松清新的香气,让何生想起开在街角的洗衣房。他紧紧抓着一角被子,有点难堪地说:“……我还没刷牙。”

      养人毕竟不像养小动物,只用给水给饭,定时做清洁,需要考虑的事要更多些,谢应延倒是疏忽了这点。他想了想,说:“今晚先算了,明天带你回家拿你的东西。”
      何生不想回去,却不敢反驳谢应延的话,沉默地把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谢应延细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说:“或者你起早一点,我带你去楼下买。”
      楼下开着一间铁皮杂货铺,过度肥胖的老板娘每天都坐在门口,盯着一台笨重的旧彩电追连续剧。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何生小声说,这栋楼里的人都互相熟识,他不想给谢应延添麻烦,“要是他们看到你跟我走在一起,会说你闲话……”

      谢应延没接话,关掉了屋内的灯。少了灯光做屏障,黑暗瞬间侵蚀进来,裹住二人。
      何生感到谢应延在黑暗中钻进被子,躺在自己身边。床铺不大,只有一个枕头,何生没有睡在枕头上,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尽可能地给谢应延留出空间。
      谢应延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转头问他:“很冷?”
      只有一点,但比睡在楼道中要好太多。何生幅度很轻地摇头。
      温度的把控对养好一只宠物来说十分重要。谢应延伸手过去探了一下何生的体温,把他拉近自己,分了一点枕头给他,又把他的被子掖好。
      “这栋楼不太隔音,该听到的他们早听到了。”谢应延无所谓地说,“睡吧。”
      他们靠得太近,何生的额头抵着谢应延的肩膀,能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他没问他既然不隔音,之前为什么不给他开门,也没问他之前不给他开门,今晚又为什么要来帮自己,他只是说:“你真的要养我吗?”
      谢应延拍拍他的后脑,像拍他养过的一切猫猫狗狗那样,第三次说:“睡吧。”
      何生就不问了,慢慢放松下来,闭眼嗅着他身上的沐浴香。

      窗外依旧更深露重,谢应延闭上眼,想着这个何生还不错,比其他动物都要让人省心,应该可以试试养久一点。
      得藏好了,不能被应风鸣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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