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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高考后,秦耐来见了吴耀。
      吴耀先前听吴玫说,秦耐被这一次的事情吓得够呛,更多的则是自责。
      他看上去瘦了一圈,头发剪得短短的,原本厚重如西瓜皮的刘海也没了,露出洁白的额头,看上去比以前好看多了,奶乎乎的,五官小巧巴掌脸,摘下古板的黑框眼镜就是最受女生们喜欢得那种可爱。
      他提着一个精致的花篮跟吴耀和吴玫打招呼时有点结巴,医生说这是应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会好。
      吴耀此时已经能够在人的搀扶下,下地走走。他坐起身,吴玫帮他调整好背靠,留下两个孩子单独交谈。

      吴耀接过花篮,使劲闻了闻花篮里的花香,心情愉快地说:“新鲜的气息,好漂亮啊,谢谢。”
      秦耐点点头,坐在一边,“这是、万、万厉时先生送你的......很美的。”
      吴耀抬起脸道:“他送的东西,怎么是你拿过来的?”
      秦耐哆哆嗦嗦的,一段话说了半天,“那天是万先生帮了我们报警......我父母都在国外......家里就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就是万先生派人在医院照顾我...我昨晚,去他那道谢,他知道我今天会来,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秦耐家里条件挺好的,只要被他信任,这些东西哪怕吴耀不问,他自己也会在一言一行之间暴露出。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触胆小沉闷,一低头刘海一遮眼睛就显得阴暗的秦耐,所以连老师都不知道秦耐父母是研究所的成员,积年累月地在国外收不到信号的丛林中培育标本做实验。
      秦耐被爷爷奶奶带大,奶奶去世后,这两年爷爷身体也不行,常常在医院。秦耐有强调过,他的性格像文弱的爷爷,和奔放的父母完全不一样。
      吴耀生怕他吃亏,紧张道:“他没整你吧?”
      秦耐小狗一般纯良的眼神呆滞了一下,完全没弄懂吴耀的意思。

      吴耀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他自从恢复精神后,就能吃能喝能上网,网上那些关于万厉时在本次案件里帮忙的事情,他就算避着这方面的消息,也是在网上刷出不少,不想看也不行。
      其中,他似乎就听闻过万厉时对一家境困苦的受害者施以援手,好心出钱医治和安抚,还帮忙请了家庭老师辅导高三学业。
      这个被资助的困苦学生,不会指的就是秦耐吧?这是什么乱撒鸡汤的三流报社啊。
      其实,万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也不做,结束案情后,万厉时站出来呼吁大众和媒体,减少对方缘一案的跟进报道。因为触及了民众的底线,所以有群众自发阻拦媒体和狗仔前往方家老宅和吴耀所在的医院进行采访。也使得吴耀这边,调查的警察之后,也没冒出过什么别的人来问东问西。

      护士进来帮吴耀拆掉最后一点头部的纱布,这个护士皮肤有点黑,不过笑起来牙齿很白,她还给吴耀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了一点碘酒,吴耀如临大敌地问:“怎么样?”
      吴玫王建国回去上班、王一帆回学校之后,就属这个性格热情大方的护士和吴耀接触得最多,吴耀对自己的值得传颂的事情都是口无遮拦的,护士姐姐知道他是在紧张什么,调笑道:“怎么啊?害怕毁容呢?深点的伤口都在头发里呢,等头发长出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小帅哥。”
      秦耐凑近看了,也告诉吴耀:“放心、吧...没事...就是现在、头有点秃,不好看......”、
      秦耐真的太过诚实,吴耀决定自己再也不要想着凑热闹,图新鲜去剃头。

      护士走后,吴耀才想起自己原先心心念念的一件事,“秦耐,你高考考的,怎么样?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秦耐有些难为情,说出一个让吴耀难以置信的答案:“我没、没考好......已经和爷爷说好...复读一年了...”
      吴耀失了笑,“怎么会?你三次模拟考不一直都是全市文科前一百名吗?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秦耐摇头道:“不会、我...我是因为,作文...我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为什么会写不出来呢?吴耀心中的答案像是沾了血的砖块,沉甸甸地堵在胸口。他从网上了解过这一次的高考题,语文作文题分外发人深省,是关于新闻媒体方面的。
      秦耐看他神情不对,发表了一番温情言论:“吴耀,那样的劫难你都...挺过来了...再坚强一下,等待你的......绝对是很好的事情。”
      秦耐磕巴但坚定的语气,有着神奇的魔力,吴耀心情慢慢雨转晴。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一看来电号码,丧着脸和秦耐比了个嘘声的动作,接了公司难得的一通电话。
      吴耀尚在医院病床上,就恢复了在公司里面做小鸡仔的状态,一路嗯嗯嗯加习惯性的啄米状点头,秦耐盯着他点了快十分钟的头。
      秦耐等他挂了电话,问:“怎、怎么了?”
      吴耀兴奋道:“我因为意外推掉的工作,公司帮我解决好了,有个签好的电影的露脸龙套角色导演换人了。”
      秦耐关心地问:“那你好了还能接到工作吗?”
      吴耀笑着对他比了个耶,“公司的经纪人说,那个导演想让我演男二,电影已经开拍,但是导演执意要我去,说戏份不多,让我赶在十月份杀青前至少一个星期赶到剧组报到就好。”

      这对吴耀而言,无非是天上掉馅饼。他笑说秦耐说话灵,等待他的,果然有幸运,希望让他还能多点工作的机会。
      秦耐后知后觉,问吴耀这是不打算复读艺考,要直接工作了吗,需不需要问一下胥泺的意见。
      吴耀笑容温和,看了一眼还没拆石膏的手臂,态度很坚持,“道路千万条,唯有富贵最重要。成为人上人之前,不仅要吃得苦中苦,还得自己能做主。”他没有秦耐坚强,错过的东西,他没有勇气去追回,回到学校,面对的疑问,绝对能够淹没他。
      秦耐有些纠结,但还是说出口了,“胥泺,他现在,挺好的......”他觉得吴耀应该想要知道这个。
      吴耀弯了弯眉眼,“肯定的,他可是胥泺呀。我们也别输给他了。”
      秦耐用力点头,而后咬了咬嘴唇,“我听说...冯郜和胥泺,都和你吵了架......”
      “冯郜......他”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可惜我不记得了,是我没保护好方缘,我对不起冯郜,他骂我恼我,不认我这个兄弟,我都没有任何怨言。”吴耀和冯郜是第一次起争执,他从来没从冯郜脸上看到过那么难看的表情。
      那可是他唯一真心喜欢过的姑娘。
      冯郜看出他有所隐瞒,摔门走后,两人至今没有任何联系。

      “那胥泺,他总不会......”
      吴耀没作声,他不想说这个。
      秦耐像做错事的小孩,十分慌张,“我不、说了。”

      可吴耀终究不是那么沉默的人,他望着秦耐发顶的漩涡,失神般问:“你会觉得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不会有回应的人,应该吗?或者是说,缠着人家,一次又一次让对方放弃自己的前程,这样子应该吗?”
      秦耐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思考着,说出的话让吴耀忍俊不禁,“是真的喜欢吗?我们...都还是小孩......就要谈人生和情爱了吗?”
      吴耀揉了揉眼睛,笑成两个小括弧的脸上不见酒窝的踪影。
      也对,都还是半大不老的小孩,就不要随随便便把一种感情夸张到这种程度,等年纪稍大一点,恐怕会笑掉大牙吧。
      人应该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也不要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满。
      就算再后悔刚苏醒时的情感崩溃下扭曲的选择,可现在知道胥泺一家搬到首都,过得很好就行了。

      公司同期和往期的练习生,都很羡慕吴耀,因为他不仅拿下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文艺片导演的龙套,现在一回公司,公司还请吴耀去经理办公室喝茶,说是要让吴耀签下十年的经纪约合同,成为公司屈指可数几个签约艺人中的一员。
      脑子里首当其冲冒出的知遇之恩,吴耀答应得利落。前往剧组拍戏,也去得利落。
      公司还在协商要不要给身体元气并未恢复完全的吴耀临聘一个助理,吴耀已经是从寝室收了行李,马不停蹄地去往了临市的拍摄地。
      到了那里,被公司弄丢剧本还没有备份的吴耀,才知道自己饰演的角色是什么。
      宋绝——一部青春校园电影里面,深情而因为病重不得已离开女主的初恋白月光。

      吴耀看完第一页简单的简介,心说,这病到底重不重他不知道,反正这男的名字是挺绝的。爹妈是预知到他将来会得绝症,所以打算以毒攻毒辟邪吗?
      打开台本一看,简单来说,总共八场戏,确实能在只言片语中看出宋绝家境殷实、学富才高,就是简介上深情一词,吴耀挠破脑袋,也不敢苟同。
      ——
      女主过十八岁生日,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女主声情并茂地感谢一长段话,宋绝中间打断,说你再说面就糊了......
      他比女主大一岁,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所以当平凡的女主在学校里面单身十九年,想找男朋友的时候,她问宋绝意见,宋绝说:我怎么知道男朋友好不好,我又没谈过......
      躺在床上要死不死说遗言和女主走剧情的时候,女主按剧本要哭得梨花带雨,宋绝嘴一撇,不悦道:不想我死不瞑目,你就别哭了......我怕你隐形眼镜掉我眼睛里......
      吴耀看得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绝!宋绝的绝,绝就绝在真他妈绝啊。
      编剧,这些互动哪里能看出深情了?导演,男二是吃多了您家的大米吗?
      另外,他还觉得宋绝嘴贱和爱泼冷水程度,像极了他熟识的某个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耀至今还能记得胥泺出国后的那个圣诞节,两人唯一的一通电话里,他恋恋不舍地东拉西扯,迟迟不肯挂电话。最后甚至从男团问题,说到了阔别胥泺已久的王帆身上。
      胥泺:“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凭什么就觉得那些和你示好的男人,是真能和你彼此扶持的,而不是想踩着你往上爬?启耀,你是觉得你男生缘很好吗?他们一个个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想不明白?”
      吴耀:“这个我勉强认了,我从小是女生缘比较旺。但你也不能看着个王帆和我吵得老死不相往来,就觉得我不招男人喜欢。我现在还没喜欢谁,以后说不定就和我看得上的男人在一起了。”
      胥泺:“你别逞能说胡话。自豪个什么劲?被恶心变态的男人缠上,你那软趴趴的体格,能解决?。”
      吴耀脑羞成怒,说他对王帆,还有男人和男人的话题反感成这样,不会是深度恐同吧。又问他又没有喜欢过别人,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
      谁知,胥泺此生最激动的话,语气嫌恶甚至夹杂着恨意,“我这辈子谁都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男人,更不会成为龌龊恶心的男同性恋。”
      他不知往桌上摔了什么,沉闷的声响迸出后,他的声音不比那声儿好听到那里去:“启耀,要是你敢对成为同性恋感兴趣,或是你敢拿对同性恋的眼光看待我,我真的,很难再和你交流下去。”
      他说得就好像和同性恋挂钩的东西都带着病毒一样厌恶。

      胥泺的绝决,总还是属于正常人的冰冷态度。启耀联想了一下,也实在没想明白宋绝这个经过艺术加工的冷酷深情玩意儿,到底是个怎样的脑回路。
      只是剧本这么写,初出茅庐为了恰饭的小演员吴耀哪里敢得罪这略有名气的导演和编剧,只得照着剧本,加上自己所有的理解和脑补能力,三天之内就用一张厌世脸走完了所有戏。

      杀人生第一场青的吴耀接过导演送来的纪念礼物,打开一看,竟然是戏中女主吃面用的碗,碗底有一个黑色楷书大字,笔锋苍劲有力,威武地写着一个“绝”字。
      “......”
      用来日用还是供在家里似乎都不行。能看出不同于别人三番四番杀青时的花束,这个礼物显得是那么独出心裁又......节约省钱。吴耀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笑着说:“这绝对是我收到过的,印象最深刻的杀青礼物。”
      导演很喜欢这些个笑容好看、行为礼貌的年轻演员,同样道:“你绝对也是我看到过的,化深情为绝情最合格的演员。”
      吴耀笑着,眼睛眯得小小的,内心充满大大的疑惑,难道他不是照着台本演的吗?导演是夸他还是贬他呢?

      夏导或许算是看得上他,杀青之后,又给了他一张好友导演的名片,让他年后去另一个也是青春爱情片的剧组试试戏。
      吴耀惊喜地问:“什么角色呢?”
      夏导回答:“一个长相英俊的植物人,床戏挺多的,很适合你。”
      吴耀装着笑,心里也很委屈。为什么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要经历这些,但随即一想自己一生不愿欠别人什么,现在却负债数万元的“老母亲”,就觉得自己不是委屈只是矫情。
      他仗着母亲长辈爱护他、朋友同伴的支持,一直以来活得太好,以至于,忽视了这个世界本就存在的不美好。经历命都差点丢掉的险境后,吴耀明白自己该成长了。
      得认识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命和钱更重要。
      脸上的笑很僵,他把名片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的动作很小心。

      距离夏导介绍的项目筹备可还有两三个月。吴耀呆在家里,没有任何工作计划的他,在家里买了不少游戏,不出半月就坐吃山空。幸好在正式啃老前,公司帮他接了一档访谈综艺。
      吴耀当时没多想,等被哄骗着出了场,才发现那一档脱口秀节目,都是围绕着他和方缘得绑架案展开的。
      本来这件事方家压得很死,出于人道主义和职业道德,绑架案的受害者短期内都不能被媒体进行公开采访和报告,更何况是放在这种娱乐节目夸夸而谈。

      “半年前的富商千金绑架案想必很多人都还心有余悸,只是因为家中司机一时手头紧缺鬼迷心窍,将被害者出行游玩的消息,放给了伪装成财经八卦周刊记者的绑匪周某,一手酿成了这次的惨案。
      紧跟着案件深入,周某牵扯出了‘绑票’信息贩卖的暗网组织。随着这些不法分子被一网打尽,缴获了大量知名人士及其亲属的证件行程以及偷拍的照片,我们了解到,哪怕是明星从出生便藏起来的孩子,还是政客从未公布过的子嗣信息,他们都按条出售,按类别和私密程度标上金额出售。获取一个人的隐私,成本是多么低廉。
      如此低成本高犯罪的温床,幸好有伟大的人民警察坚持不懈奔赴一线,在长达半年的潜伏调查后,一举将其捣毁。”
      说完一众平台都还未报导的一线消息,主持人淡笑着,自信且大方地引出了吴耀出席节目真正的用处:“请问,为什么方缘作为绑匪的目标,在绑匪得逞之前被无故毒杀,而你却好端端的,听说这之后,你放弃了学业,事业还比以前顺畅了很多?”
      吴耀觉得主持人严肃冷酷的话语,像是一把斧头迎面劈向他包裹得最深的一层伤口。
      这伤口,他看得太重。所有人都将他呵护备至,给它上药后包裹得严密厚重,有人故意掀开时,竟是才发现伤口已经悄然连着他原本完好得骨肉一起腐烂。

      其实没什么,他轻飘飘地想着。看得越重,他心里越难受,头越疼。
      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忘记,简单来说,不过是方缘为他赢来生的机会,他赌赢了自己一条命。但是为了方缘,为了他自己,为了不牵扯到更多的人,有些事情绝对不能说。如果说出来,只会将更多的人扯进深渊。
      他耳边响起方缘的呓语,那是她游离在生死边缘,对他最珍贵的祝福。
      “...你要好好活着,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如果有机会逃出去,忘了这些吧......”
      遗忘,吴耀做得很好。如果没有人提及,他会把那些经历和方缘的死都渐渐忘掉,就像洗掉浑身沾满的黑色泥污。

      吴耀傻坐在椅子上,神色几番挣扎,久到台下的监制快要不顾一切冲上来骂人,他才将这层防护从心上到了脸上,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干净而又悲悯。
      参与节目制作的人,想过他会哭,想过他会情绪失控,唯独没料到,他会这样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我不觉得活着的人,会比死了好很多,因为,各位哥哥姐姐,不还是把我和我无辜去世的朋友一起放在一起缅怀吗?在我看来,我和方缘,其实没多大区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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