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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钟歌摸摸自己的肚皮,最后一咬牙,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这都是读书人才讲究的气节,自己一个白丁想这么多干什么。临迈进门槛的一刹那,却又忍不住回头瞧上一眼这一边的天空,从此,他就和自由绝缘,成为人家的奴仆了。
      转过脸来,却发现家丁看着他仿佛见了鬼一样,钟歌摸摸脸,自己长得有这么吓人?那村里几个小闺女干吗没事见自己就脸红。
      后边的人不耐烦地推着他,钟歌也顾不上那家丁,随着往里走。
      哪知道紧跟着,里面的那个丫鬟见了他,张嘴之余,一声惊叫,吓得他往后缩了好几缩。
      显然,院里院外,屋内屋外,长着耳朵的一众生物都被此姑娘华丽的嗓音惊道,一时间,热闹喧哗的选拨场所寂静无声。
      “怎么了?”老管家掀开门帘出来,只见他家女儿指着一个人满脸惊恐地瞪着自己。
      “宁……公子?”老管家到底见多识广,不似他们没见过世面,只是,他揉了揉眼睛,宁公子不是刚走了,看那架势,也不会再来了啊,而且这个人,怎么越看……越猥琐。

      接下来的时间里,全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来参观这位酷似宁廉宁公子的新仆人。映阳拎着他翻过来覆过去,要不是他好几天没吃上饭了,准得被晃吐了,现在多好,直接一翻白眼晕了。
      待钟歌醒来之时,就见那个祸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怒从心头起,刚想恶言相向,就见祸首从背后变出俩还闹着热气的包子来,“想不想吃啊?”
      于是,映阳就看着一张马上要暴怒的脸硬生生转成谄媚:“大爷,……”
      连重泉都忍不住笑出来,“他大爷,你就别逗人家孩子了,”从气得冒烟的映阳手里拿过包子,心说小子你到底想不想吃东西,敢跟这个最在意自己仪表的人叫大爷。

      钟歌感激地接过包子,顾不上丢人,狼吞虎咽吃下去,吃完了,胃却疼得厉害,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重泉看着不对,硬掰开他的嘴,灌下半杯热水去,吩咐兰英去熬药。因为方均廷肠胃不好,这养胃的方子倒是现成的。
      “你到底多久没吃饭了?”映阳问道。
      钟歌终于好一些,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也就三四天吧。”其实他本来就有老毛病,从小家里穷,张奶奶一个老人家,他一个半大小子,怎么会够吃。
      “好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重泉拍拍映阳的肩膀,示意他离开,“一会儿把药吃了,就睡吧。”
      待他俩离开床边,钟歌才看清窗户边上原来还站着一个人,见他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连忙忍着疼痛送上一个诚挚的笑容,不知是不是他疼得眼花,眼见那人脸上青筋跳了几跳。

      捧着兰英送来的药,钟歌边喝边说:“这里的主人家真是好,我们那边的地主经常把长工往死了打。”
      兰英却只笑不答,钟歌心下了然,人家姑娘不愿搭理自己,可又碍于教养,不得不如此,立马知趣的一口气把药喝完,躺下睡觉。
      别说,这药还真是苦,但钟歌喝得很享受,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照着老郎中的指点抓的几样常见的草药,他还没喝过药呢。

      翌日,恢复了精神的钟歌自觉地找了个扫帚打扫庭院,很快,周遭就聚集了四五个人,全拿一双好奇的眼看着他。他在村子里的时候,被小姑娘们看惯了,倒也不怕人看,反倒大方地抱着扫帚转了几个圈,心说只要别再有人来晃自己就行。
      刚停下来,就见人们全做鸟兽状散去,疑惑地东张西望,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人抱着把琴正往这边看。看这气势打扮,肯定是主子,钟歌抱着扫帚冲那个方向哈腰点头微笑,心道莫非我是天生的奴才命,怎么才头天走马上任,就这么熟悉业务?

      和重泉切磋完武功,映阳亲自端着药碗来找钟歌。
      钟歌受宠若惊:“大……老爷,来来来快给我,别烫着您。”
      映阳饶富兴致地看着他喝药,“小子,今年几岁啦?”
      钟歌先拿手比个二,再比个三。
      “二十三,家住哪里啊?”
      钟歌喝完药,全盘交代:“小人钟歌,家住离此百里的杨家镇,现年二十有三,自幼遭父母遗弃,被好心的张奶奶收养,但她老人家年前去和张爷爷团圆了。因前一阵子村里有人说胡家湾有富人家招工,我们七口人一块去应征,结果说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小人想着我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就……”
      “你这是背书呢?”映阳笑。
      “不是背书,”钟歌摇头,“这是我的应征陈词。”
      映阳更笑了:“你还读过书?”
      钟歌还是摇头,“只不过认得几个字,都是奶奶教的,她说她一介女流所知不多,把知道的都教给我了。”说起张奶奶,钟歌有些难过。
      “会武功么?”
      “咦?”钟歌刚想问“武功是啥?”就见房顶上飞下来一个人,正是这个家另一个老爷。“他……会飞?!”
      “嗯,”映阳笑呵呵点头,“我也会,你想会吗?”
      钟歌的眼睛霎时亮了好几倍,激动地语无伦次:“神仙?你们是神仙?我就说活人财主有几个好的,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害死人不偿命的。”
      幸亏有重泉拦着,映阳才没有一巴掌扇过去。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只是会武功。”重泉耐心解说。
      钟歌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算笨,当下反应过来:“大侠,原来是大侠!”想起说书的说的飞檐走壁劫富济贫,钟歌开始打量这个宅子。
      打量着,打量着,刚才那个抱琴的主子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过,这回他提的是剑。
      大侠的儿子可不是少侠么?钟歌为自己的聪敏深感骄傲。

      可怜天下父母心,映阳作为方均廷的义父,很为他的未来担心。那个姓宁的死小子前些日子来过一趟,却是路过。从他走后,儿子半死不活了半个月,看得他甚是心疼。于是此番,在派人调查,亲自试探,确定钟歌确实不懂武功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混进他们家,确定这孩子是个憨实的好孩子之后,就开始打主意了。
      钟歌进府没几天,就得到份美差,少爷的书童兼贴身小厮,也不管方均廷活了这些年从没有过这玩意。总之,给了钟歌一份铺盖,就把他扔到方均廷那小院了。
      可怜钟歌,那晚上下着雨,少爷不给他房门,别的屋里又不容他,连柴房都锁得死死的,在屋檐地下站了快半个时辰,最后冷得受不了,唱起歌来。
      最后方均廷终于在映阳之前投降,开了门,一脸铁青地让他住在了自己卧房的外间。
      钟歌在冰冷的被子里缩成一团,心道奶奶的话真没假。张奶奶以前跟他说过要是害怕惑有人欺负他的时候就唱歌,连野狼都能吓跑的歌声不信不能折磨到人。

      小厮钟歌不忘自己的职责,一早起来伺候他家少爷起床,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大着胆子掀门帘进去,却发现床铺早收拾好了。
      “这么冷的天,还起这么早,果然是练武的人啊。可我干点什么呢?这屋里好干净。嗯,对了,我自己的被子还没叠。”
      吃过饭,钟歌向映阳讨教过一个小厮该做些什么后,就听话地跟在方均廷后边,寸步不离。方均廷很是受不了,但他又不习惯整日在家飞来飞去,只好耐着性子忍了。他想义父不过一时贪玩,过两天新鲜劲过了,兴许他就不这么折腾自己了。
      重泉对映阳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但知道出于一片好心,倒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选个柔情蜜意的晚上,慢慢劝导他:“你这做法恐怕不妥……”
      “我又没逼他们做什么,有什么不妥?”映阳微眯着眼,嘴硬心虚,但他也只是心疼义子,顺便给自己找点乐子。
      “外表再一样,也还是两个人,均廷他……”
      “我就是要以毒攻毒,你看他半死不活的像个什么样子?”映阳从重泉怀里挣出来,语气已带上几分气恼。
      “我也知你不会想让均廷移情,可……”一家老小不这么想啊。

      给重泉映阳做家仆,日子自然不会难过,老管家怕养成他们懒散的习惯,经常语重心长地述说他们之前的苦难与别的人家仆人过的水深火热的日子。至于这个家庭的特殊之处,他们其实不是很理解,但既然做了人家的奴仆,主子的事情岂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方均廷的事情他们本来不知道,要不是前些天那位宁公子来,让他们大开眼界,有两个小丫头还存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念想。
      若非重泉给他们下了命令,钟歌恐怕一刻都逃不脱他们热切的目光,知道其中的隐情也是迟早的事。但映阳的想法是,在钟歌悟到其中的玄妙前就把方均廷的“毒”给解了。

      但是有这么一天,当方均廷练剑完毕,在房中沐浴时,被撵出来的钟歌抱着廊上的柱子看映阳斗蛐蛐儿。
      重泉有别的事做,映阳一个人看着两只蛐蛐儿斗得无聊,正神游天外之际,忽听钟歌问:“二老爷,你怎么和大老爷住一屋呢?”他都纳闷好几天了,问别人,对方都一副他刚来那天的模样瞪着他。
      映阳以为自己没听清,回过头来,却见一双澄明清澈的大眼睛求知欲十足地看着他,看得他老脸没来由地一红。

      方均廷逐渐不排斥钟歌,他知道全家上下的眼睛都恨不得穿透墙壁把他俩每时每刻相处的情形全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不如按兵不动,他们自己觉得没意思了,也就罢了。
      钟歌跟在他后边,他不再呵责;钟歌给他端来茶水,他接过喝了;钟歌给他铺床,他在旁边看书不言不语,等钟歌出去,他再把床重新铺平整;但当钟歌收了嬉笑的脸,正色说:“天凉了,披件衣服”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几不可见地颤抖了。

      方均廷在看书,他每天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不外乎读书练剑抚琴吃饭,到了时辰,不管睡不睡得着,灯肯定按时熄灭。
      钟歌也喜欢看书,但他不喜欢看方均廷房里的,把从映阳那里借来的传奇话本看完了,便无聊地东瞅西瞧,但屋里东西就那么几样,看来看去,就看到了方均廷身上。
      “你看够了么?”方均廷把读完的书放在桌上,冷眼看向钟歌。
      像是没有感受到其中闪耀的寒芒,钟歌嘿嘿一笑:“少爷,你长得还真好看。”
      说完,若无其事地出门而去。
      徒留下他家少爷在那怔怔发愣,脸也渐渐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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