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璟梧

2、02

　　这一晚，许初云失眠了。

　　只要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与黎冉亲密的画面，呼吸，心跳，如同沸腾的开水，无法平静。

　　就像搁浅后被暴晒干枯的鱼，随着潮水涌上来而逐渐充盈，奄奄一息又活过来，最终游回大海。

　　许初云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友。
　　自从叶希坐上轮椅，她们就再也没有了“夜生活”，算起来已经五年。养病和活着是头等大事，谁都没有精力顾及生理需求，她从来不提，偶尔心血来潮就自己偷偷解决。

　　日子照样能过。

　　可是久旱一旦逢甘霖，就会不断生出渴望。

　　好比现在，明明是那么屈辱苟且的事情，却一遍遍在脑子里回味，提醒她有多不堪，嘲讽她有多下.贱。

　　夏夜的风吹进纱窗，空气愈发闷热。

　　许初云强制自己放空大脑，翻了个身，没想到动静惊醒了浅眠的叶希，身后人握住她的手：“初云……”

　　“哎……”她吓了一跳，“你没睡吗？”

　　“做梦了，梦见你不在，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叶希挪动身体，紧贴着她的背。

　　许初云正燥热，下意识躲开，叶希松开手又抱住了她，呼吸有些惊惧，那一刹，她心中的罪恶感攀上巅峰。

　　她翻回来抱住叶希，“我在。”

　　.

　　白天出摊要经过黎冉家门口，如果碰上，免不得打声招呼。许初云战战兢兢过了两三天，竟然没见着黎冉。

　　县里来人收茶叶，这季度收购价格又高了些，家中剩余的存货总共卖了一千七百元。

　　收到叶希的消息时，许初云正在守摊。

　　[我留了五百咱们吃饭，这些你给小黎转过去吧。]微信显示叶希转账1200元。

　　看到“小黎”两个字，许初云又想起了那些不堪。以往每天都能碰见黎冉，不是在家附近就是在摊位上，这两日却始终没个踪影，她心里反倒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

　　[好。]

　　炎炎夏日，知了在树上嘶叫。

　　老旧的便携风扇悠悠吹着，许初云昏昏欲睡，伏在桌板上打算眯一会儿，不远处传来引擎狂躁的轰轰声，她被惊醒了，只见一抹黑色影子由远及近，飞驰到眼前。

　　摩托车停在摊位旁，黎冉一个利落翻身跳下来，支起车，摘了头盔，顺手拿了一瓶冰矿泉水。

　　她绕过桌板，一屁股坐在许初云身边，拧开水瓶盖喝了一大口。

　　“你做什么？”

　　两三天没见这人，就好像过去两三年那么久，许初云看着这张清瘦锐气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累了，歇会儿。”
　　黎冉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拿了包纸巾扯开，一下带出好几张，胡乱团在手里擦着额头的汗。擦完往地上一丢，用脚踩扁。

　　天热，出一身汗，她抓着宽松的衣领不断抖动，给自己送风。
　　领口处两根锁骨时隐时现。

　　“云姐不欢迎我？”

　　许初云移开视线，“没有。”

　　太阳毒辣，四周静得一丝声音也无，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宽大的遮阳伞笼罩着两个人的身影。

　　许初云低着头，感觉到黎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坐针毡，从来没觉得与黎冉相处有如此难熬。

　　她划拉着手机，突然看到叶希的转账——

　　“对了，钱……”她将一千二百元转给黎冉，“先补上这两个月的房租，剩下的我会尽快还。”

　　许初云晃了晃手机，视线从黎冉脸上一掠而过，迅速避开。

　　黎冉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许初云被看得很不自在，刚开口，就被一句无关的话打断。

　　“今天三十七度。”黎冉说。

　　“？”

　　“一直坐在外面容易中暑，你家那个病秧子不知道吗？”

　　侮辱性的称呼，许初云听着皱起了眉，“我再说一次，不准你这么喊她。”

　　“病秧子，病秧子，怎么？”黎冉挑衅地笑了一声。

　　“你不想歇就走！”

　　“不走。”

　　“你……”

　　“我什么？云姐，我可是你的债主。”

　　许初云瞪着她。

　　那双眼睛毫不掩饰露.骨的暧昧，勾起了她屈辱的记忆，脸又烫又燥，却拿这人没办法，只能抿着唇咽下去。

　　热风吹动她鬓边垂落的碎发。
　　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怒气，脸颊泛起潮红，形似水杏的眸子里含着雾气。

　　隐忍，窘迫。

　　黎冉伸手去够那些碎发。

　　许初云一惊，慌忙躲开，防备地看着她：“大白天的，你不要乱来。”

　　“是吗？”黎冉收回手，笑容与眼神一样凉。

　　“……”

　　有人来买东西。
　　许初云抓住救命稻草，热情地招呼对方。

　　等人走了，她悄悄瞥一眼身后。黎冉没再盯着她，而是看手机，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吉祥物似的杵着，赶也不是。

　　日头渐渐西沉。

　　黎冉在摊位上肆意吃喝，抵了不少账，茶点心扫得精光，慕名而来的游客只能失望离开。除了安慰人家明天早点来，许初云也没有其他办法。

　　快到晚饭时间，该收摊了。
　　如果不是家里有病人要照顾，小摊就可以营业到晚上，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黎冉扛起大遮阳伞就要走。

　　“等等，”许初云拦住她，“我自己来，你回去吧。”

　　黎冉没搭理。

　　“放下。”许初云拔高声调。

　　“收了这么多次，今天怎么不行？”黎冉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那是以前。”

　　这两天没有黎冉帮忙，她一个人完全能搞定。哪里就那么需要黎冉了呢？少些习惯和依赖，对大家都好。

　　许初云想着，背过身，快速收拾起来，没一会儿，剩余东西全部装进了推车柜子。
　　看也没看她一眼。

　　黎冉沉默站着，嘴唇抿得更紧了，抓着伞骨的手一点点松开，最后靠墙放，一声不响地骑上了摩托。

　　等许初云反应过来，人已经模糊成黑影。

　　……

　　推开家门，里面凉阴阴的。

　　空调正运转。

　　老式窗机嵌在玻璃木框上，嗡嗡作响，污水滴答在外面的墙角。

　　“初云……”叶希转着轮椅迎上来。

　　许初云一边归置东西一边问：“哎，空调开多久了？挺凉快的，太久费电，还是关掉吧。”

　　“没多久。”
　　叶希眼中光亮熄下去，声音也小了，“我怕你回来热，就开一会儿，你洗了澡出来也能舒服点。”

　　只是心疼她。
　　偏又自己残废，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人都节俭惯了。

　　“没事，我不热。”许初云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那再开一会儿，今天温度是有点高。”

　　说完，俯身吻她额头。

　　叶希从轮椅收纳袋里抽了张纸，仔细替她擦汗，还想说什么，许初云又开口：“钱我转给小黎了，这段时间游客多了一点，我们挣的也多些，很快就能还清所有钱的。”

　　“嗯。”叶希抱了抱她。
　　“好像这两天都没看见小黎，之前我记得她一直帮你收摊，该不会因为钱的事……”

　　“没有，我刚才碰见她了。别多想。”许初云笑着截断话。
　　“来喝药吧。”

　　她走进厨房，闻着已经习惯的中药味，打开锅盖。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黎冉发来的消息——

　　[图片]

　　许初云僵住。

　　照片上，她和黎冉裹着毯子躺在一起，露出雪白的肩膀、脖颈。黎冉斜睨镜头，痴迷地吻着她的唇。

　　是那天下午……

　　[好看吗？]
　　黎冉又发来一条。

　　许初云紧盯着照片，只觉得浑身血气涌上了脑门，一阵阵眩晕。

　　“初云？”
　　叶希转着轮椅来到厨房门口，见许初云捧着手机站在那，一动不动。

　　听到女友的声音，许初云犹如惊弓之鸟，连忙锁了屏幕收起手机，故作镇定地转过来，“嗯？药还有点烫，再晾晾。刚才有点事忘记跟小黎说了，我现在去一下。”

　　不等叶希应声，她攥着手机跑了出去。

　　.

　　黎冉家是二层小楼。

　　院落空荡荡的，一辆黑色的老式摩托车停在角落，扶手上挂着头盔。屋主人既不栽花弄草，也不饲养鸡鸭，这院子更像是个气派的摆设。

　　许初云推开虚掩的院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

　　“黎冉！”

　　好像知道她会来，内门也没关。

　　黎冉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听到动静，她不疾不徐地坐起来，举起手机晃了晃：

　　“云姐，来帮我看看，留哪张比较好？”

　　屏幕上是两个人的亲密照片。

　　许初云忍住怒火，“你什么意思？偷拍这些又发给我，威胁吗？”

　　“没有偷拍啊，是光明正大合影。”黎冉耸了耸肩表示很无辜。

　　许初云咬了咬牙，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删掉那张照片。可是删完才发现，还有好几张。

　　都是两个人躺在床上，搂抱着，她吻她的脸，鼻子，嘴唇……

　　每张照片都在提醒她做过什么。
　　控诉她苟且，指责她不要脸，甚至，幻化成了叶希的模样，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许初云慌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脑将这些照片删得精光。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黎冉的话又让她彻底崩溃。

　　“删吧，我有备份。”

　　黎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揣进裤兜。

　　满不在乎，得意洋洋。
　　嚣张又恶劣。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初云深感被刺痛，双眼发红。

　　“别害怕，云姐，我只是留着欣赏而已。”黎冉笑得没所谓，抽走了手机放到桌旁。
　　“毕竟不像那个病秧子，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说完，搂住许初云的腰，飞快在她唇角吻了一下。

　　许初云愤然推开她。

　　“黎冉……”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屈辱的眼泪流下来，刺进黎冉心里，不痛，反倒让她更加兴奋，像一头被激起抢夺欲的野兽。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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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黎好坏哦，可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