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大魔王[西幻]》奈晚歌

21、第二十一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两位据说非常牛逼、随随便便就能毁灭一座城市的大佬面面相觑，看着对方明显就是挨了揍的脸，企图营造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氛。但不幸的是，他们身上的魔纹出卖了彼此刚刚从一场火拼中脱身的事实，并且更进一步，暴露了站在大陆顶端的大佬们竟然谁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被人摁住暴打的残酷真相。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眼中同时浮现出了真心实意的疑惑，随即转变成茫然，最终定格在不忍直视的情绪上。两人隔着大半个灵堂暗暗心疼对方，并同时投去同情的眼神，表情真挚，仿佛这样就能假装最惨的那个不是自己一样。

　　“咳。”最终，在一室空白的寂静中，由魔王大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英灵殿碰上了个疯子，一定要把我打成死的。”路尔加慢慢从地上爬起，“不过现在好像没有追过来了……你呢？”

　　“也差不多。”

　　虽然有点好奇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说好的秘密调查也能搞成这种样子，但安格现在面前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解决：

　　“回去再说。你先自己去玩，这里别插手。”

　　看了看魔王大人，又看了看浑身缠满黑气的克鲁德。知道安格自己足以应付这个场面，路尔加乖巧点点头，真的走到灵堂的角落里，掸了掸灰，一屁股坐了下来。

　　仿佛他真的就是一个偶然闯入的路人，只会吃瓜围观一样，就差掏出一把瓜子嗑了。

　　感觉自己被鄙视了的克鲁德：“……”

　　“别这么托大，伪君子。”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手里的板斧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就算你找来帮手，也不会改变你死在这里的结局！”

　　“就凭你？”

　　安格冷笑了声，抬起右手。瞬间，从他的掌心中就燃起了令人心悸的暗色火焰，并且渐渐扩大，最终充斥了整个他所站立的灵柩台。

　　来自地狱的烈焰，初代魔王安格莱尔的本源之力。能够燃尽天下邪祟，甚至连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暗雷之火。只要沾上一点，立刻就会变成被火舌捕食的猎物。

　　哪怕是神也一样。

　　“就算和米亚加德联手，又能怎样？”

　　他这么冷冷开口道，金色的魔纹如同流淌的水流，在黑暗之中辉映出星辰的璀璨：“这世上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代价。你以为毁灭之神的力量这么轻易就会被你得到吗？”

　　那是吞噬人心的毒.药，一旦沾染，就是通往毁灭的单行道。无论为了什么理由，与米亚加德有染，在他这里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然而，让安格意外地是，默默听完他的威胁。矮人首领脸上露出的不是嘲笑和讽刺，而是无可抑制的暴怒。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污蔑那位陛下！！！”

　　周身的气息更加炽烈，克鲁德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了一起，看着魔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安格陛下为你们而牺牲至此，与邪神同归于尽。到头来，你们不但不知感恩，想办法让他重新苏醒，反而污蔑他和那个该死的邪神有关，你们还是人吗？！！”

　　“——该死，你们都该死！今天我一定要用安格莱尔陛下赐予我这份的力量，替他清理你们这群可耻的败类！”

　　安格：“……”
　　路尔加：“……”

　　等等，大哥，这已经不是眼瞎的程度了啊。
　　你确定你的脑子现在还好好在它该在的位置吗？！！

　　‘你没跟他讲你才是真人吗？’嘴角抽搐了下，似乎像是一个扭曲的嘲笑。大贤者大人朝着魔王陛下这么无声问道。

　　‘还没来得及。’安格诚恳回答：‘我本来打算说的，但下一秒就被打了。’

　　而且这样魔王大人就很不乐意了。他用谴责和鄙视的目光看向米亚加德没有实体的那缕意识，虽然清楚这不过是从本体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之一，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威胁，但顶着宿敌的名号招摇撞骗，才能让别人对自己的俯首效忠，堂堂毁灭之神混到这种地步，你自己都不感觉羞耻的吗？！

　　米亚加德：“……”

　　对不起，这矮子实在太好骗了，我也真的忍不住啊。

　　不过，“他的力量似乎有些奇怪。”

　　眯起眼围观了半晌，路尔加耸耸鼻尖，忍不住皱起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身上有和你一样的味道吗？”

　　“怎么？”安格愣了愣，看向几乎将克鲁德包围的黑气：“就是这个？”

　　但是，那不是米亚加德的力量吗？跟他又什么关系？
　　他们的本源一个来自地狱深渊，一个来自无尽星海，这差距还是挺大的吧！

　　“好像不对。”大贤者沉默了会儿，面前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魔法阵。安格能认出其中的几个，似乎都与探查类的魔法有关：“虽然看起来很像，但那个力量的本源，绝对不是毁灭之神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米亚加德污染之后，据为己有的某种东西。

　　“那拿来看看不就行了。”

　　觉得他们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上手。恰好此时克鲁德也挥着斧子砍了过来，安格朝路尔加比了个稍等的手势，随即便如一阵风般卷了过去，金色的魔纹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事实上，虽然强行将魔力提升到了一个骇人的水平，但比起安格而言，年轻的矮人首领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毕竟他们一个只是继位不久的新手，另一个千年之前就已经在血与火中彻底淬炼，即便米亚加德真身上阵给他，也不会对既定的结果造成任何改变。

　　因此，在这样明显的悬殊下，没有人会为一边倒的战局感到惊讶。

　　克鲁德故技重施，用出大地之印，安格就一个暗雷火拍过去，还免费附赠了一个精简版本的星辰坠落。而在半空交相辉映的魔法光芒之中，一道完全不引人注意的传送门悄然在矮人首领身后打开，伸出了一只布满银色魔纹的手，看似不紧不慢，实则速度极快地探入他周身的黑色雾气之中。随即，不知道他在其中做了什么，只听一声尖锐的嘶鸣突兀响起，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在灵堂里激荡出起伏的回音。

　　与此同时，魔王大人也并指成刀。凛冽的暗系元素大量聚集在指尖，只轻轻一划，就将围绕在克鲁德周身的雾气给直接斩成了两半，在对方胸口留下一道长而深的伤口。

　　“唔！！”

　　矮人吃痛地皱起眉，忍不住踉跄了一步。趁此，从背后捏住命运后颈皮的大贤者迅速将手送传送门里收了回来，合上空间裂缝，退回到自己刚刚待坐的角落，完全不给任何报复的机会。

　　“你好了吗？”

　　打散黑雾的魔力并未褪去，而是变成丝丝缕缕缠绕在矮人身上，就像不久之前米亚加德困住自己的“混沌牢笼”那样，将他紧紧锁了起来，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安格偏过头，朝着路尔加这么开口问道，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在锱铢必较地报复：“没抓住他我们就再来一次？”

　　“……”

　　路尔加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魔王一眼，只是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玩意儿，表情轮换表达着“这东西真的很眼熟”和“让我再研究一下看看”的意思，显然根本没空理他。

　　……那行吧。

　　摸了摸鼻子，又一次被无视的魔王大人耸耸肩，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被自己困住的克鲁德身上。

　　“我们现在大概可以好好谈谈了。”

　　迎着对方愤恨的眼神，安格在杜利姆的灵柩旁坐了下来，摆明一副‘爸爸今天要好好教你做人’的架势：“所以，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由于作为力量核心的部分连同米亚加德的意识被大贤者一把给捞走了，没有了那种负面能量的侵蚀，克鲁德的眼睛在慢慢恢复本有的颜色。但是，正如安格所说，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骤然从那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中脱离，矮人整个人都绷紧了脊背，微微抽搐着。一时间，竟然很难分辨他表情的狰狞究竟是因为对安格的愤怒，还是来自骨子里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咬紧牙关，他压下从灵魂里一波一波涌上的疲惫，依然很难用心平气和的态度去面对已经将自己打败两次的安格：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一任的魔王还像点样子，但那并不能掩盖你依然是个背叛者的事实！”

　　是吗。

　　指尖轻轻触碰上身边故友的灵柩，随即替换成温热的掌心。安格停顿了会儿，默默叹口气，在这和曾经无限接近的时刻，他心底已经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你说，魔域的魔王是背叛者。”他抬起头，语气很平静：“为什么？他们又做错过什么呢？”

　　千年之前的圣战本会摧毁魔域的根基，是安格的继任者力挽狂澜，在初代魔王沉睡之后接过西方诸禁地的重担，让魔族有了延续的机会。而在被人攻破神道坛，即将释放出永夜净土足以将整个法兰变成人间地狱的死气之时，是上代魔王西泽尔献祭自己，以牺牲整个魔域为代价，才替这世界保住了一百年的喘息之机。

　　他们都是极其无私的存在，代代遵从着自己守护永夜净土入口的意志，为此不惜放弃开疆扩土的野心和功绩。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魔王，配得上西方诸禁地之主的名号，才配得上魔域这颗整个法兰大陆最耀眼的星辰。

　　“他们做的很好。”这么喃喃自语道，安格的声音放的很轻:“甚至比我做得更好。”

　　“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安格莱尔陛下的死活！”

　　并不甘心这么被对方说服对于克鲁德而言，魔域与他无关，魔王也与他无关，他所谨记的一直都是为他们带来如今平静生活的救世主，明明为了所有人牺牲一切，这世间、包括他的族群，却在慢慢忘记他本该享有的荣光：

　　“连矮人都知道敬畏先祖，魔族却只会遗忘。整个西方诸禁地都是属于安格莱尔陛下的，只有他才能坐在那个王座之上，加冕为王……只要你们死了，他就能回到他的地方，能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要替陛下取回他应该拥有的一切！！”

　　“是这样吗。”

　　静静听着克鲁德言辞激烈的指责。安格沉默了很久，直到对方的余音也在空阔的灵堂中飘散，他才收回散落在虚空中的视线，“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忠诚。但是，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

　　慢慢站起身，他低头望着依然被魔力禁锢的矮人首领，眼神平淡而锐利，就像站在王座上俯瞰众生的君王。

　　“记住。我，安格莱尔·梅斯菲尔德，从不需要被人铭记我的功绩。我想要的东西，也从来不会依赖别人替我求取。”

　　他只会永远握在掌心，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所以，他也不需要有谁替他伸张什么无用的正义。

　　“我再问你一遍。”看着对方，安格一字一句这么开口：“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

　　心脏突然没由来地一颤，克鲁德猛得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