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大魔王[西幻]》奈晚歌

15、第十五章

　　当安格闭上眼时，他确定自己感觉到了魔力大量的流失，以及随之而来的某个再熟悉不过气息的牵引。

　　于是他没有抵抗，只是顺着本能落入满目的黑暗之中，在虚空中不断下坠。没过多久，脚踏实地的充实感就再度盈满了意识，而他也终于能够睁开眼，看着面前无穷无尽的璀璨星光，毫不意外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无尽星海。

　　法兰大陆第一个神明的诞生之所，整个世界的本源所在，也是他一千年来最谙熟的圣域、陷入沉睡的理想乡。

　　在这里，时间向来是没有痕迹的。它汇聚着所有命运的开始与终结，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了世间一个人的一生，每当它们升起或者坠落，星海尽头就会泛起银色的寂白光芒，仿佛指引，代表着神明对万物始终如一的祝福。

　　而当诸神时代结束，混沌、秩序与星辰之神陨落。还继续留存在这里的，据安格所知，就只剩下了一个存在。

　　“……我竟然一点都感到不惊讶。”仰头看着满目星光，魔王大人沉默了会儿，很确定自己想要打爆对方狗头的欲望依然和曾经一样强烈：“你终于要死回来了吗，法则？”

　　“我会把你这句话当成友善的欢迎的。”

　　法则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在他的脑子，而是来自遥远的星海深处：“但很可惜，这次醒来只是暂时的。我现在还无法彻底摆脱规则的禁锢，只能借用一点你的魔力，才能够将你的意识牵引到这里。”

　　“那真是好极了。”安格的眉梢危险地抽搐了下：“所以，能详细谈谈这个借用的‘一点’究竟是多少吗？”

　　他是魔族始祖，被神偏爱的造物，身上还有随时能够恢复魔力的魔纹。除了一千年和毁灭之神的那场大战，他基本没有力竭的时候，更别说因为魔力耗空而在所有人面前晕倒这种丢人的事了。

　　等到他被抬回安全的地方，矮人的医师来诊断大魔王当场昏迷的原因居然是魔力枯竭。这让他一向咋咋呼呼的手下怎么想？让同样有魔纹护体的大贤者怎么想？让只看着他放了一个大招的矮人首领怎么想？是不是这个魔王怎么这么弱鸡，刚装完逼就被愉快地打脸了？

　　他安格莱尔的名声到底还要不要了？！

　　“……”

　　知道自己实在理亏，法则无限沉默了下去。但很快，从安格身上学来的死不要脸技能就发挥了应有的功效，让它轻轻咳嗽一声，只当从没听过对方充满恼火的指责，光速转移话题。

　　“我找你是真的有事。”法则叹了口气：“而且是大事。”

　　“你找我的哪一件不是大事？”

　　魔王大人反唇相讥道，但语气里的抵触倒没有他脸上所表现出那么强烈。虽然他经常有想要和法则一且同归于尽的念头，但不可否认，对方宁可冒着被规则再次限制住的风险，也要和他取得联系，那么这件事对于他们所有人而言绝对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说吧，又是哪个傻子想要毁灭世界了？”

　　“没有别人。”

　　声音远比平时严肃得多，法则这么开口道，劈头盖脸朝安格砸下来了一个要命的消息：

　　“我感应到米亚加德的行踪了……而他现在在做的事，无论如何，你都必须阻止他。”

　　…………………………

　　法则带来的消息的确耐人寻味，而它耗空安格魔力也要让他知晓的东西也十分重要，以至于当魔王大人被放出无尽星海，慢慢从昏迷中醒来时，脑子里依然在回想着对方难得郑重其事的声音。

　　‘我操。’

　　他睁开眼，瞳孔中还依稀弥漫着残留的怔忪与震惊：“现在的神都这么会玩儿的吗？”

　　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应该不是自己的魔王殿。安格愣了会儿，昏迷之前的记忆慢慢回溯，这才让他后知后觉想起，无论法则究竟把自己的意识拉去了哪里，在别人看来，他现在的样子确实算是个挺让人担心的病患。

　　而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偏过头，正好对上床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时，魔王大人并没有为此感到太过惊讶。

　　……就是被盯的有点方。

　　“呃，晚上好？”看了看隐在窗帘后的天色，又看了看路尔加明显不似平时那样温和平静的表情，安格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开始心虚了起来；“你一直在这里吗？我睡了多久？”

　　“十三个小时。”

　　直直看了安格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他真的已经醒了过来。大贤者这么慢慢开口道，声音里有着难以忽视的微哑与干涩，和他在月光映照下显得苍白无比的脸色相得益彰：“矮人说你魔力枯竭，莱昂正在从魔域赶过来。”

　　这句话很简洁，但安格能够从中听出一丝兵荒马乱的意味。毕竟法则可不会管自己当时干什么，是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起来了就拿他的魔力把他拉走。在山地矮人堆里下线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说别的，光是跟着他来的那些魔族，看到自己这种样子，估计都能把对方的整个领地闹腾散了。

　　而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自家这群人形拆迁机们何止是要把矮人的领地闹腾散了。要不是路尔加急着要抓人查看自己的情况，直接暴力镇压了所有挑事的苗头，以费南为首的高等魔族们绝对能把这里直接推平，让整个洛戈尔罗斯山脉从大陆上彻底消失。

　　安格忍不住同情了被无辜牵连的克鲁德几秒。

　　“为什么？”

　　而在魔王大人陷入沉思的时候，路尔加已经进入了下一个提问环节。他伸出手，握住安格棱角突出的手腕，表情依然严肃而冷峻。仿佛过去十几个小时的焦躁已经彻底磨去了他脸上属于大贤者的波澜不惊的面具，露出更加真实、也更加容易动摇的内里：“你明明有魔纹，也不曾使用超阶魔法，为什么还会魔力枯竭？”

　　而随着他的话语，以及握住对方手腕的力度，安格身上金色的纹路也渐渐显露出来，似乎在和路尔加手背上的银色魔纹遥相呼应。魔王大人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从一千年他就知道，魔纹的拥有者之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感应，虽然并不清楚这些纹路究竟有什么来历，但作为被神祇所钟爱的证明，它们却无一例外会使持有者成为法兰大陆上首屈一指的至强者。

　　包括那个毁了魔域核心神道坛的黑斗篷也是。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暗算了而已。”

　　掌心与肌肤的接触并不让人感到反感，甚至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明明大贤者的体温一向偏低，但他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温度，竟意外地让安格感到了如火焰般滚烫的灼热。

　　对这样明显的反差感到费解，安格困惑地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却也不曾挣开或者说些什么。而在他不曾看见的地方，满脸认真的路尔加则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抓得更加心安理得，并对于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有的关系越发深信不疑。

　　……我总觉得他还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并不知道自己迷茫的纵容在已经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大贤者身后又推了一把。魔王大人沉默了半晌，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有缓和的迹象，便瞬间有如法则附体，只当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迅速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

　　“我们昨天商量的事你还记得吗？”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路尔加再度变得平和的眼神：“我和他们周旋，你从旁边观察。”

　　“嗯。”大贤者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有一些。”

　　握住安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对方手腕边划过。银发的半精灵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眉头有些纠结地皱在一起。

　　“那个矮人首领，你在逼迫他跪拜的时候，我好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

　　这么慢慢说道，路尔加抿紧嘴角，直视着魔王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后来我想了一下，那应该是……和你一样的气息。”

　　“和我一样的气息？”安格愣了愣：“你是说我留给山地矮人首领的‘魔王之誓约’吗？”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大贤者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困惑：“但是，如果硬要说的话……”

　　那并非属于初代魔王的魔力，却也同样出现在初代魔王的身上。他经常安格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细致观察对方，这个世界上，目前恐怕不会再有比自己更加熟悉他的人了。

　　因此，如果硬要给出一个形容的话。

　　“那个，或许更像是，‘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