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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了结 ...

  •   五日后。

      春风丽色,满城飞花。

      夜行看着院中清风卷起的花瓣雨,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出门赏花。王珩求之不得,立马跟父亲告了假,准备好一众用具,带着亲随家臣,浩浩荡荡三十多骑,上西山光禄寺赏花。这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观花饮酒,山下看早樱、玉兰,山上看晚梅、杏花。从山下到山上,风景渐变,各有不同。

      大家在山顶歇了两夜,下山后又改行水路,乘着画舫顺流而下,一边饮酒,一边对诗。

      王珩想起两年前跟夜行一起在船上玩叶子戏的往事,就号召大家撺了个六人局。可是,夜行不爱玩这些无用又费脑的游戏,玩起来看牌不记牌,拖着刘宝亘和甄元浩先生,一起输了个稀里哗啦。刘宝亘是个聪明人,打牌这种雕虫小技,完全不在话下。可是,他跟着主君连输六局,实在是哭笑不得,也忍不住出口抱怨。

      “我为先生办事,从来一丝不苟、全力以赴。可先生陪我玩这叶子戏,也太敷衍了一些。虽然这只是个消遣取乐的闲戏,但是,你一人随意敷衍,却浪费了大家的时间,这可不太厚道啊……”

      夜行一听,哑然失笑:“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是路晓鹤教你的吧?”

      刘宝亘笑着一拱手:“先生英明!”

      夜行把眼一瞪,佯怒道:“你倒是认得挺利索。”

      刘宝亘面带微笑,继续理牌,从容道:“晓鹤说,先生是个特别有‘正事’的人,但凡‘没用’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所以,要想让先生陪大家一起玩,就只这一个办法管用。而且……”

      刘宝亘说到这里,抬眼看了夜行一眼,又道:“晓鹤还说了,你绝不会因这个生气,因为‘生气没用’。”

      “哈?”

      夜行都被气笑了,不过,说心里话,她还确实没法真的生气。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平常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如今让她陪他打一会儿牌,她确实不该这么没趣,而扫了大家的兴致。她想到这里,就真的用心玩起来,让这游戏也跟着精彩起来。

      王珩忽然叹了口气,低低道:“这个路晓鹤……可真是个妙人啊!”

      刘宝亘笑了:“若是你不惹他,确实挺妙一人。可是,但凡你惹了他,那可就大不妙了!”

      “哦?”王珩挺感兴趣。

      夜行眼睛一亮,也来了兴致,身体前倾,特别八卦道:“怎么?他欺负过你?”

      刘宝亘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不屑道:“他?哪敢欺负我?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哈哈哈!”

      夜行一听这话,对刘宝亘顿起敬佩之心,一拱手,求教道:“有什么绝招?教我一点吧!”

      刘宝亘又笑了:“你这话说的……是你……是你不想跟他计较吧!”

      夜行脸一红,心知刘宝亘说得不错。她确实是跟路晓鹤计较不起来,因他总是能准确无误地踩着她的底线,让她又生气,又不能发作起来。

      唉,还是路晓鹤厉害啊!夜行在心里叹一口气,把这事放过去,又继续专心玩叶子戏。

      今天玩得挺尽兴,大家玩了一下午叶子戏,晚饭后,有学问的几位又作诗吟曲,给大家助兴。夜行今天总算是很积极主动地,要融入大家之中,懂或不懂的,她都会认真思考,努力学习一下,实属难得。

      王珩因此特别高兴。一来,因为能够得到夜行对他诗作的赞许,让他心神振奋。二来,夜行今天笑容比平常多出很多,更加明媚迷人,对他也比平常温柔多了。

      白天的好心情被带到了晚上,夜行挺好说话,让王珩遂了愿。他对这趟出行特别满意,所以,虽然船已近城,但他却还不想回去,盘算着,要再带大家去南郊玩一圈……

      早饭后,王珩命人把船靠岸,派人上岸准备车马。岸边柳枝新抽、嫩草发芽,有几株桃花芬芳浓郁、开得正盛。王珩运轻功跃上枝头,亲手折来数枝,打算插在瓶里给夜行解闷,正手持花枝打算回船的时候,岸边官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匹快马快速驰来,扬起的红尘有一人多高,老远就能看见。

      “殿下!殿下!”

      跑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他老远就看见了王珩,一边喊,一边快马加鞭,跑了过来。待得来到近前,立刻就滚鞍下马,跪伏在地,眼泪汪汪大声道:“二殿下,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大殿下……大殿下生了重病……求求你,让皇妃娘娘快救救他吧!”

      夜行此时正靠着画舫的廊柱,笑着看王珩给她折桃花。她见这两位不速之客一来就给王珩跪下磕头,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刘宝亘附耳低声道:“这就是大公子的心腹刘洲,属下之前跟主君提过的。后面那位叫李宪安,是他的姨表弟,他们都是刘皇后的亲戚。”

      夜行点点头。只见这二人跟王珩一顿哭诉,王珩便带他们上了画舫,来到夜行跟前。

      王珩皱眉道:“刘洲说太子殿下染了风寒,病势沉重,想请你去东宫问诊。”

      王珩话毕看了刘洲一眼,刘洲会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夜行不住磕头,恳求道:“太子殿下染上风寒七日不见好转,如今越来越重了,连床都下不来,求娘娘大发慈悲,救救太子殿下吧!”

      夜行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半天没说话。

      李宪安也跪着恳求道:“太子病重,这几天把皇上、皇后和太子妃娘娘都急坏了。赶巧殿下和娘娘又出了京,皇上派了人马四处找寻,天可怜见,总算让我们找着了。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请娘娘快跟我们回城吧!”

      呦~还是奉旨寻医啊?

      夜行冷笑一声,寻了高凳坐下了。刘洲和李宪安对望一眼,赶忙跟过去,继续跪着。

      夜行冷笑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你回去告诉王瑜,我不会给他治病的!他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有本事串通方逸兴,蒙蔽父皇,可是,他蒙蔽不了我!……”

      刘洲慌忙解释道:“娘娘息怒!谷山那确实是个误会,戴茂将军是准备伏击山贼,时不凑巧,而冲撞了娘娘和殿下,绝对不是像娘娘想的那样啊……”

      夜行沉下脸,冷哼一声,厉声道:“少想花言巧语蒙蔽我!甲辰、赵宁,送客!”

      夜行话毕,甲辰和赵宁不由分说,就把刘洲和李宪安赶下了船了。两人在岸上依旧大声哀告,这可惹恼了夜行,被她隔着河面掷出一束冰镖,吓跑了两人。

      受了这番打扰,打消了夜行去南郊的兴致。王珩只好命人开船,在北城外的渡口上了岸,坐着马车回府。

      夜行一路上都气哼哼地不说话,刚进府门,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一大堆人给围上了。

      刘氏自从做了皇后,穿戴用度那可跟从前大不相同,那是从上到下的珠光宝气、描龙绘凤,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今天,她带着儿媳妇太子妃李氏,坐在正厅主位上端端正正坐着。她派出大批宫人们到门口去“请”夜行,下的那叫懿旨,听说是比圣旨也差不多了。

      呵呵,摆谱是么?

      夜行冷笑一声,一挥袖子将拉扯她的人群扫倒一大片。夜行根本不搭理什么懿旨不懿旨的,抬脚就往内院走,王珩拉都拉不住,一会儿的功夫,就走没影了。王珩无奈,只好代替夜行去正厅复命。

      皇后见夜行没来,大为光火,把王珩大骂了一顿,命令他去把夜行捉来,若是捉不来,就要命人拿大板子打他。

      王珩立即跪倒请罚。

      “我做不了夜行的主,请母后责罚!”

      如今的刘氏,那可是凤威九鼎、一言千金,除了当今皇上,已容不得别人驳她半分面子。她一怒之下,真的喊来了打手,命王珩趴在地上,板子高举空中,真要打人了……

      刘宝亘将外厅的事传给夜行知道,夜行正坐在内宅花厅里喝茶,闻言冷笑道:“打得好啊!你快把这消息传扬出去,好让世人看看清楚,这一家人是如何地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刘宝亘立刻吩咐人,飞速去办了,然后,又转回头,问夜行:“主君,将军挨打,你真的就不管吗?”

      夜行一笑,拿起桌上的书,从容道:“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她敢做,以后就得担着,我是不会同情她的。你去吧!莫要担心,三板五板的,王珩还是受得住的。再说了,有云婆婆和桑婆婆在,有人敢打她家主君,你以为她们是吃素的吗?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咱们有手段,他们云尧世家办法也多的是。”

      刘宝亘不敢苟同,对云尧有些不屑,道:“他们云尧世家,怎么能跟我们比?他们不过空有一身武力罢了,差太远!”

      夜行敛容看着刘宝亘,严肃道:“晓宣切不可自大轻人。我昭寒宫手段虽强,但因太过狠辣阴毒,容易无端招人怨恨,莫名树些仇敌。故而,才需深藏于野,需堵众人之口,时时刻刻,皆切记一个‘隐’字。云尧世家却同我们大不相同,他们虽然也深藏功名、隐于闹市,但却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受万人敬仰。同样杀一人,云尧世家做的,就是逞凶除恶;别人做的,就是为非作歹。此并非一日之功,乃是百年声望,数代之荣也。”

      刘宝亘垂首肃立,恭然道:“主君教训的是,晓宣记下了。”

      ……

      刘皇后这边气势汹汹,高举着板子,以为能要挟二儿媳来救人……自然是不能如愿。但是,话都已经撂下去了,下不来台,只有叫人动手。“啪啪”两板下去,王珩皱着眉头,哼都没哼。待得第三板再打下去,王珩没叫,行刑的侍从却惨叫一声。

      “啊……我的手断了!啊啊啊……”侍从哀嚎不止。

      云婆婆迈步从外面走进来,神色从容、举止优雅,手上看不出任何动作,却只见王珩周围的打手们都突然横飞出去,摔出一丈开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这场面吓得刘皇后脸都白了,小腿儿直抖。

      “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

      云婆婆伸手将王珩从地上拉起来,弯腰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然后昂着头,瞟了高高在上的刘皇后一眼。

      云婆婆微微笑道:“老身姓云,说我的名字娘娘未必知道,但说起一个人,你大约认识。”

      “谁?”

      刘皇后先是惧她武功高强,但看她说话和气,觉得她还是惧怕皇家威严,遂恢复了一些底气。

      云婆婆一笑,答道:“云圣泉……”

      “啊?”刘皇后吓得全身一抖。

      云圣泉,乃天下第一剑客,是王珩的武学启蒙老师。从前云圣泉在江夏教授王珩的时候,王珩的生母还在世。当时还是小妾的刘皇后,曾亲眼见识过,云圣泉将侯府的大铜缸一掌拍成碎片。

      云圣泉性格乖张、脾气暴躁,经常体罚责骂王珩,严苛得不近人情。但是,若是府中其他人,哪怕是王珩的祖父王宇之,敢说王珩一个字,那他也要卸了别人的胳膊,又或者是拆了半栋房子泄愤。云圣泉在侯府,那是说一不二、得像个祖宗一样供着的人物。云圣泉一直特别讨厌刘氏,更加讨厌王瑜,这就弄得刘氏母子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直到王珩八岁那年,云圣泉终于离开了侯府,她这才终于能把心放到肚里来。

      今天,听人又提起这个名字,刘氏忍不住全身发抖,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云婆婆微笑道:“看来娘娘还记得犬子,他做过珩儿的师父,在家里排行老五,是我的小儿子。”

      “太……师母好!”刘皇后有点哆嗦。

      云婆婆点点头,微笑道:“老身就是过来问问,珩儿做错了什么?娘娘要责打于他?”

      “这个……没什么……也没什么,都是夜行……是夜行太狂妄……目无尊长,这才……”

      刘皇后舌头打结,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云婆婆笑了,了然道:“既是如此,那娘娘就自去寻夜行吧!我找珩儿有事,就先不陪娘娘了。”

      云婆婆说完话,就把王珩领走了。刘皇后站在那儿,跟太子妃大眼瞪小眼。

      太子妃对刘皇后道:“母后,我们还是直接去找夜行妹妹吧!”

      刘皇后摇摇头:“不行,那丫头比可比老二脾气大多了。咱们赶紧回宫,让皇上下一道圣旨。抗旨不遵是杀头重罪,量她也不敢违背。”

      刘皇后回宫,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去撺掇皇上刘坚。太子的病,刘坚也很着急,立刻便下旨诏王珩和夜行进宫。圣旨来得挺快,正赶上夜行吃午饭的时候。

      大太监吕公公在正厅里等着宣旨,王珩早都准备好了,唯有夜行不紧不慢,犹自慢慢吃饭,藐视天颜。

      吕公公站得久了,都有些替二皇妃着急。他是大魏老奴,伺候过大魏三朝皇上。元锋染病时,他冷眼旁观,看得清楚,是王坚、王瑜串通一气,阻止二皇妃进京替康帝医病。二皇妃仙医妙手、神乎其技,于垂危中挽康帝于崖口,若非康帝一意孤行、不遵医嘱,只怕现在还能活着。吕公公对这位二皇妃心生敬佩,觉得她虽然脾气怪诞、性情冷酷,但却是个尽心尽力的好郎中。所以,他很不希望二皇妃受皇上责罚,急得他甚至亲自到花厅去催促。

      吕公公到的时候,赶巧夜行刚刚吃完了饭,擦嘴、净手、漱了口,干脆就在花厅,跟王珩一起把旨接了。

      “皇上龙威盛怒,殿下和娘娘可要千万小心。”

      夜行颇感意外,抬眼看了吕公公一眼。只见此人鹤发白面、精瘦矍铄,双目神光时隐时现,避于平波安色之中。

      王珩急忙致谢,吕公公慌忙还礼。

      王珩带着夜行,赶紧备车马跟吕公公进宫。刚要出府,刘宝亘忽然追过来,附耳跟夜行说了几句话。夜行想了想,命人叫来甲辰,带着医箱进宫,却留下了刘宝亘。

      王珩有点意外。

      三人跟着吕公公进了宫门,就直奔未央宫而来,没想到却扑了空。

      守门的宫人看到吕公公,赶紧上前禀报:“东宫传话说,太子殿下快不行了,让皇上和娘娘赶紧过去,这才刚走没一会儿,大总管快点追过去吧!”

      王珩大吃一惊,转头看了夜行一眼。

      “什么?!”吕公公脑袋顶上都炸毛了,追问道,“中饭前不是还说见好了吗?我还去看过他呢!怎么这么快又说不行了?不能吧!”

      “哎呀呀,就说呢,大家也都觉得奇怪呢!大总管快点去看看吧!”

      “是是是!”

      吕公公不住点头,人都急得快飞起来了,撒脚就往东宫跑。王珩、夜行、甲辰轻功卓绝,但也不好丢下吕公公先去了,只能被他压着速度一起奔到东宫。

      刚进宫门,里边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传了出来。刘皇后尖利的嗓音,伴着太子妃嚎啕的哭声,震得人耳鼓轰鸣。

      刘皇后大声指控道:“就是阮夜行那个小贱人,害了我儿性命!王珩这个挨千刀的,他就是要害死我儿,好让他继承大统!陛下啊,瑜儿那么孝顺的好孩子,你可一定不能让他这么冤死啊!陛下啊……陛下……你可要为瑜儿报仇啊!”

      王珩和夜行对望一眼,双双停住脚步。吕公公甩下二人,先进去了。

      只听见王坚震怒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大骂道:“那两个混账呢?来人啊,快去把他们给我绑了,下入天牢!瑜儿没了,我要他两人陪葬!”

      王珩早知父亲偏心,却万没想到能到如此地步。他脸色惨白,全身发抖,抢上一步,要进屋跟父亲理论……

      夜行一把拉住他,向他摇了摇头。

      王珩两眼通红,挣脱夜行的手冲了进去。然后,便听到里屋桌椅翻倒、瓷壶碎地和王坚的咒骂声音。王坚不听二儿子的辩白,一顿拳脚相加……

      夜行漠然立于大殿之外,叹了一口气。

      甲辰不解,低声问道:“先生为何兴叹?”

      夜行摇摇头,低声道:“之前有人跟我说,即便王瑜死了,王坚也断然不会将皇位传给王珩……唉……”

      甲辰眉头紧锁,焦虑道:“那可该如何是好?”

      夜行冷冷一笑,朝屋里扬了扬下巴……

      正在这时,忽听屋内穿出一声闷响,刘皇后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陛下!陛下!……你怎么啦?……来人啊!来人啊!夜行!快去找夜行!王珩你快去找夜行来救你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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