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Astronaut

5、第五章

　　下午的体育课被数学老师占用，全班唉声叹气，数学老师掰了一截粉笔头，往带头的同学头上砸过去。

　　“叹什么气，啊？！一个个年纪比我小叹气叹得比我还多，你们扪心自问，学习是为了我学是为了你们爸妈学吗？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将来！”

　　数学老师絮絮叨叨起来没个完，卢宥颖抬手撑着脸，右手在草稿纸写下一笔一划写下薛瀚羽三颗大字。

　　因为太用力，薄薄的草稿纸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卢宥颖烦躁地将草稿纸合上了，然而动作太大，直接将杯子碰到了地上，顿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回响在安静的教室。

　　数学老师看向卢宥颖：“卢宥颖同学，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卢宥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数学老师久久看着卢宥颖，拿起讲义转身在黑板下写上题目。

　　“我记得我在你们班说过了，最后一道选答题选参数方程，你们倒好，选不等式的占了五分之三，你们以为考试是什么？冲关？考试只有要求，那就是稳中求胜！”

　　三下五除二，数学老师把参数方程和不等式两道题写在黑板上，抽了两个同学上去解答，卢宥颖不敢偷懒，跟着把解题步骤写出来。这两道题不算难，再加上假期卢宥颖也没有松懈过，很快她就把答案写出来了，就把草稿本推到桌子右边。

　　数学老师走到卢宥颖身旁，瞥了两眼卢宥颖的答案，一声不吭走了。

　　卢宥颖舒了一口气，窃喜逃过了一劫。

　　两道题讲了之后，数学老师又出了一道函数题，是高考数学中最难拿分，也是最令人头疼的一题。

　　更可怕的是，数学老师给的题目是江苏的高考数学题。

　　PPT放映出白纸黑字一道函数题，饶是对数学颇下功夫的卢宥颖，把题目看一遍下来也没有任何头绪。

　　大概三分钟时间过去，数学老师叫了课代表上去，随后眼神在教室环视一圈，将目光钉在了卢宥颖身上。

　　“卢宥颖，你来。”

　　张瑶回头同情地看了卢宥颖一眼。

　　卢宥颖认命地站起来，走到讲台捻起一根粉笔，又将题目从头扫了一遍，这一次，卢宥颖有了头绪。

　　第一道小题证明函数f(x)=x与g(x)=2x-2不存在S点，卢宥颖用反推，先证明f(x)=x与g(x)=2x-2存在S点，从而推导出f(x)=x与g(x)=2x-2不存在S点。

　　第二道小题求题目给出的条件中a的值，卢宥颖仍然是在脑内推理了一遍，随后磕磕绊绊将a求了出来，但她不太敢肯定做没做对。当她转而看向第三小题时，课代表已经把答案都写了出来，甩了粉笔头回座位去了。

　　卢宥颖看了一眼课代表的第二小题的答案，跟自己不同。

　　数学老师声音在后面响起：“课代表的答案完全正确。”

　　卢宥颖瘪了瘪嘴，转身放下粉笔回到座位。

　　这堂课剩下的时间都被拿来讲函数题，卢宥颖强撑着精神，听数学老师一一分析，下课铃响，不出卢宥颖意料，数学老师让她到办公室一趟。

　　张瑶拉住卢宥颖的衣角，说道：“人固有一死，或……”

　　“闭嘴吧。”卢宥颖扯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教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数学老师端着个搪瓷杯在喝茶，见到卢宥颖来，数学老师忙放下杯子，开始翻找桌子上的资料。

　　卢宥颖走到数学老师办公桌旁：“老师，有什么事吗？”

　　数学老师找到一张试卷递给了卢宥颖，卢宥颖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是近年来各省高考文数的函数题集合。

　　“我看了你两年来的数学成绩，每年都在逐步提升，证明你对数学还是下了功夫的，拉低你分数的就是你在这些大题的处理上。其实我注意到你的解题思路很新颖，步骤也很清楚，说明你思维很活跃，逻辑性不错，但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就是基础知识不扎实，所以即便你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却解决不了问题，这是很可惜的。”

　　数学老师说得头头是道，卢宥颖连连点头称是。

　　“那老师我走了？”卢宥颖问。

　　“你走吧……等一下，”数学老师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这儿还有一沓试卷，你去帮忙发了。”

　　话音刚落，两下敲门声响，随后一个女人抱着重重一沓纸张走了进来。

　　卢宥颖定睛一看，徐娴？

　　徐娴却没看卢宥颖一眼，而是对数学老师说：“刘老师又加作业了。”

　　数学老师笑了笑：“这群孩子还是得多做作业。怎么徐老师又跑这么老远亲自来高三部送文件。”

　　徐娴笑：“教务处只有我一个人在就送过来了，这是学校要学生们填的个人信息表，怎么办公室里也只有你一个老师在啊？”

　　数学老师说：“没事，一会儿我转交给她们。”

　　趁这机会，卢宥颖终于开口：“……老师，你还没把试卷给我。”

　　数学老师又拍了拍脑袋，摇头道：“真是人老忘性大，你等等。”

　　“不如这位同学也把自己班级的表带来吧，”徐娴翻找，“你几班的啊？”

　　“1班。”

　　从中抽出一沓，徐娴交给卢宥颖。

　　“谢谢。”卢宥颖说。

　　徐娴摆摆手，笑了笑。

　　卢宥颖赶到教师时已经打了第一道铃，她将试卷交给课代表，把资料表交给班长，就回位置上坐着了。第二节课是最无聊的政治课，老师是一个讲话无趣的高瘦秃顶中年人，说话声音还偏偏有气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听了五分钟后，卢宥颖实在撑不住，趴在桌面上睡了起来。

　　这一睡睡到了第三节课上，张瑶急急忙忙摇醒卢宥颖，却意外瞥见卢宥颖的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写着“薛瀚羽”三颗大字。

　　无一例外。

　　恋爱中的女人啊，张瑶摇摇头，回到座位上去了。

　　上晚自习前难得的休闲时间，校园小情侣们不约而同走到操场上，走到小树林里，要么光明正大，要么非常隐蔽，呈现出了两种极端，而恢复了单身的卢宥颖，则一个人走到了校门口的教职工列表前。

　　卢宥颖徘徊在两个大大的教职工列表前，寻找徐娴的身影，最终在第二个的第一排倒数第二的位置找到了她。

　　就算不与其他老师相比，徐娴的证件照也实在称得上是清丽婉约，卢宥颖看见徐娴名字下边，写着“高级教师”。

　　看着挺年轻，没想到职称还挺高。

　　卢宥颖走到另一边，忽然看到了荣誉教师榜，她凑近一看，发现徐娴就在最后一个。

　　“徐娴，女，XXXX年生，汉族，毕业于中央师范大学英语系。”

　　看到这里，卢宥颖觉得奇怪，对于三中来说，年轻老师的最低准入门槛是清北本科，后来转念一想，三中树大招风，一些有权有势的老师走后门进来也是常事，于是卢宥颖接着往下看。

　　“参加工作五年来，一直坚守在教学岗位，担任英语教学及班主任工作，各项工作成绩优秀，赢得了学校和领导及学生家长的一致好评。”

　　字太多，看得卢宥颖眼睛痛，她省略掉中间洋洋洒洒的业绩直接跳到最后一段。

　　“五年来，她以学生为本，认真贯彻和践行学校的教学理念，同时不断拓展自己的教学水平；除学习方面，她对学生的日常生活也很关心，并受到了学生的爱戴和赞誉，在最近一次教师满意程度调查表中拿到了最高分96.8分。”

　　如果不是四下无人，大笑起来很像神经病，卢宥颖都快要笑倒了，这点破成绩也好意思写进荣誉榜。她没看完，掉头就走，却没看见不远处的悬铃木下站了一个人，隐在黑暗中。

　　啪嗒一声，打火机喷发出火苗，舔过香烟，一阵烟雾燃气，将她的表情模糊了。

　　薛瀚羽望着卢宥颖远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烟。

　　晚自习是语文，语文老师有事没来，安排了课代表监督同学背古诗词及文言文。

　　张瑶在前面背到《关雎》，背着背着突发感慨，转身找卢宥颖聊天：“鲈鱼，你说要是有个男对你“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你嫁吗？”

　　卢宥颖嫌恶地扫了张瑶一眼：“我不直的。”

　　“哎呀，你真是，”张瑶撇撇嘴，“那就女的吧。要是有个女的，每天看着你，暗恋你，但是从没跟你说过话，结果暗地里天天念叨你，醒了想你，做梦想你，你嫁不嫁？”

　　“这得看我自己喜不喜欢吧，”卢宥颖认真地想了想，脑袋却浮上了薛瀚羽那张可恶却不舍得揍的脸，“……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应该不会嫁。”

　　这回换成张瑶嫌弃卢宥颖了：“不解风情！”说罢气呼呼转身回去了。

　　卢宥颖也低下头打算背文言文，可是经过刚刚那一出，她再也看不下去，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薛瀚羽。

　　薛瀚羽、薛瀚羽的眼睛、薛瀚羽靠在墙上抽烟、薛瀚羽唱歌时，眼睛下方的亮片闪闪发光……

　　还有，薛瀚羽对自己的漠视。

　　为什么呢？卢宥颖问自己，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卢宥颖低头，翻到下一页，一眼就看到李商隐的《锦瑟》的颔联部分：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卢宥颖垂下眼帘，双手用力抓起书角，心脏兀自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