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Astronaut

3、第三章

　　早上八点，卢宥颖顶着一张死人脸去补课了，其实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卢宥颖就开始了第一轮复习，暑假的补习班她上得很是兴致缺缺，频频因为开小差被老师点名。这天她还是无心听讲，毫无趣味的讲题让她哈欠连连，惹得老师端着练习走到了卢宥颖身边，垂手敲了敲她的桌面。

　　卢宥颖听到声响，连忙低头看看自己的练习。

　　然而她没去看上面她早就写出答案的试题，她的注意力早就被空白处一张女生的侧脸吸引住了，那是她前两天开小差时画下的，并且精确画出了精髓：眼睛多情而神色凉薄。卢宥颖抬手撑着脸，陷入了回忆。

　　老师见状走到她身边，狠狠咳了两声。

　　卢宥颖闻声坐正，右手迅速盖住了练习上的速写，不知道卢宥颖掌心的温度能不能融化她呢。

　　为时一个月的补课时间已过，卢宥颖没有跟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学和老师告别就匆匆离开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在卢宥颖面前打开，她双手捏着挎包带走了进去，按了一楼就站到了右上角，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过了五分。

　　楼梯层数在卢宥颖眼中不断跳跃，卢宥颖两只手越握越紧。

　　电梯门像两把磨得光滑锋利的铡刀一样开合，卢宥颖伸脚踏了出去，纯白色的百褶裙摆跟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的，身上杏色的T恤紧贴她的身躯，将她的线条一丝不苟勾勒出来。

　　似乎人在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之后，气场也会跟着不同起来，卢宥颖自己还没察觉，与她擦身而过的路人却先一步发觉了，在卢宥颖走到他们身后的刹那间，但凡审美正常的都会回过头来看一眼这个仿佛要干一件大事的女孩子。

　　卢宥颖过了天桥，先到马路对面的M记点餐坐下，一楼的位置都满了，于是她上到二楼，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刷刷微博，等待驻唱歌手到马路尽头的酒吧上班。

　　下楼取餐的途中，苏然藏发了条微信过来，问卢宥颖在哪，要到联系方式没有。

　　卢宥颖走到座位上坐好，慢条斯理取出汉堡，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回：没呢，我还在金拱门吃东西，她过会儿才上班。

　　苏然藏发了一张表情包过来，说：擒贼先擒王啊，你赶紧去跟酒吧经理搞好关系，再跟她要联系方式不就行了。

　　卢宥颖一只手打字手酸了，便发了条语音，说：“哪有这么容易啊，追女生要有诚意好不好，直接要联系方式不觉得像小打小闹似的？”

　　“哟还小打小闹，你动真情了？黄玲玲好可怜啊那么快就被你忘掉了。”苏然藏也发了条语音过来。

　　“别提她了，黄玲玲除了给我留下心理阴影还给我带来过什么？”卢宥颖小口嚼着汉堡说，“而且啊，我还不知道人驻唱小姐姐是不是gay呢，万一不是直接把我拉黑了，那我不得撞墙啊。”

　　“听你描述她长相还和女客人调情，不可能不是gay。”苏然藏说。

　　“这又不是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来了，跟女客人调情很正常吧，毕竟要谋生活，哎呀，跟你这个直人说不清楚，”卢宥颖说，然后又接了句，“但的确，她又美又帅又高唱歌又好听，如果不是gay就太可惜了。”

　　语音发出去，卢宥颖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向后靠去，隔窗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暖黄色的路灯拦空照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沐浴其中，冲淡了些许城市独特的冷漠气氛。忽然天桥上出现了一个高瘦窈窕的身影，黑衣黑裤，一把骚包的电吉他斜挂在背上，整张脸隐在鸭舌帽投下的阴影中，却依旧能看见她深邃多情的眉眼，卢宥颖慌慌张张站起身，手机也随之掉在地上。

　　卢宥颖的驻唱小姐姐。

　　卢宥颖捡起手机，噌噌噌下了楼，感应门及时打开将她送了出去，那边苏然藏发了几条语音都没人理，然而卢宥颖都顾不上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使出跑体测八百的速度，卢宥颖终于走到了驻唱歌手的身后，卢宥颖停下大口喘气，整理自己的呼吸，蹑手蹑脚跟着她身后，后来又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卢宥颖对着手机屏幕反光理了理刘海，鼓起勇气要走上前。

　　但驻唱歌手却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停下了，很快一辆空车驶来，她信步走上去，身后随之涌来一大批人跟着上了车。

　　卢宥颖零钱刚掏出来，车就快满人了，她一步作三步跳着上了车，车门很快关闭。

　　密闭而充满汗臭味的环境差点让卢宥颖在公交起步的时候呕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抓紧栏杆，伸头向后看去。

　　看不见。

　　唉，卢宥颖默默在心中叹气，接下来她做的事情就是每到一站，都观察谁下了车，并寻找空位插进去，就这样行驶了五六站后，卢宥颖挤到了车厢中央。

　　她终于看见了她。

　　只是驻唱歌手没在看她，而是静静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双手环抱在胸前，头倚着车窗睡着了。

　　卢宥颖看着她，耳边的喧嚷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比在酒吧时更好看，也更想让她上前去触摸一下，去证实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之前在酒吧都没发现，这人怎么这么白呢。

　　想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卢宥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肤色。

　　每到一个站都陆陆续续有人上车下车，而等到整间车厢内乘客只剩下她二人时，竟然只有一个站就是终点站了。

　　公交停下的间隔，卢宥颖鼓起了勇气，走到倒数第三排，默默看着沉睡的驻唱歌手。

　　如果吉尼斯世界纪录有“全世界最多只小鹿乱撞胸口”项目的话，那么卢宥颖现在就能拿到世界第一为国争光。

　　各种冗杂的想法填满了卢宥颖的脑袋，多得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抓着手环的手早就浸出了细密的汗液，湿滑的触感传到身体每一处的神经末梢，卢宥颖的心脏也因为过度反应砰砰砰直跳，总而言之，她现在情况非常不妙。

　　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能给你创造一个糟糕的处境，就能给你创造一个更糟糕的处境。

　　在一个颠簸之后，车上除了司机和卢宥颖之外的第三个人，徐徐睁开了眼睛。

　　卢宥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死定了。如果不是在车上，卢宥颖早就跑得没影了。

　　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驻唱歌手的头轻微转了转，刚刚好与卢宥颖的视线对上了。

　　卢宥颖没有躲开驻唱歌手光明正大的凝望，虽然她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汗湿，如果可以，她真愿意把这一刻延长一个世纪零一天。

　　默剧一般的长镜头持续到司机把车停到终点，当车厢内响起机械的女声重复“重点站 老北桥”时，驻唱歌手站了起来。

　　这时，驻唱歌手因为比卢宥颖高了几公分，眼神由下而上扫了卢宥颖一眼。

　　卢宥颖觉得自己看见她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下，可是恍惚间又看不见了。

　　驻唱歌手看着卢宥颖微微睁大的眼睛站起身，走过卢宥颖身边的时候，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卢宥颖的头顶，她用好听的声音说道：

　　早点回家。

　　你知道体内有一场小型的烟花会盛开的感觉吗，卢宥颖知道。

　　从脊椎开始的神经下达指令，酥麻的感觉发送到全身每一个角落，就连指尖都在轻轻颤动。

　　卢宥颖呆立半晌，直到司机不耐烦催促她下车，她才拖动双腿，转身跑下了车。

　　这太不真实了，卢宥颖的双腿都在发抖，等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只有零星几盏灯闪耀着，哪里还见刚刚让她一跃跃入云层之上的人呢。

　　“你说哪个驻唱歌手，我们这儿的驻唱歌手多着呢。”酒保一边擦杯子一边说道。

　　“就是那个很白的女生，好像经常穿黑色，发型嘛，是一半头发扎上去一半头发放着，最显著的特点是，长得特别好看，瘦瘦高高的。”卢宥颖用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了几下，卢宥颖自己有一米六八，在南方女生中已经算比较突出了，可那个人却还堪堪高出卢宥颖一截。

　　酒保听了之后，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你说薛瀚羽啊，她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薛瀚羽吗……”卢宥颖呢喃。

　　酒保转身从出勤表上拿下一小块吸铁石，上面的贴纸是用正楷字体打印出来的“薛瀚羽”三颗大字。

　　“小妹妹，薛瀚羽平时招蜂引蝶的，你这么年轻漂亮多划不来，”酒保凑近卢宥颖说，“不如这样，你考虑考虑我？”

　　卢宥颖拧紧眉头，斜了酒保一眼：“神经。”说着就出去了。

　　酒保看她出去，笑着收回了目光，继续擦杯子，擦着擦着觉得哪里不对劲，往桌子上一看，空空如也。

　　酒保大喊：“这小丫头长得文文静静的，怎么还偷东西呢！”

　　落地窗前，卢宥颖躺在地上，食指和拇指捏着那块吸铁石，举到眼睛上方，心里默念：薛瀚羽，薛瀚羽，薛瀚羽。

　　贴在吸铁石上的姓名条已经有些破损陈旧，边角都是光秃秃的，右下方还翘了起来，卢宥颖怎么抚都抚不平。

　　应该是在这间酒吧工作很久了吧。

　　“薛、瀚、羽。”卢宥颖念了一边，每一颗字都像拂过水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落地窗外霓虹闪烁，黑夜在城市变得无足轻重。在这个于宇宙而言渺小，于人类来说却大得只能用数据统计的土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或是单方面，或是两者心甘情愿，在多巴胺释放的瞬间坠入爱河。但他们不知道，一旦丘比特的箭射中心脏，不管他们乐不乐意，悲伤多过喜悦、猜忌多过信任、泪水多过欢笑的契约都即刻生效。

　　你，准备好迎接爱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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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知道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