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双城故事（下部）》姜南希

4、第四章

　　我阻止小武，“这哪行，杭州不是别的地方，这一走，少说也要一个月，我们拖家带口的，只怕要走两个月。我们人多，你大可放心，倒是你若跟了去，回头要一个人回来，我哪能安心？”

　　小武坚决地说：“就算我不去，小昭也会想去，你走那么远，总要有个娘家人跟过去亲眼看了才放心，我是最合适的。”

　　我苦笑：“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可我又不是去发配，我们是去做官的，不用担心我成这样。你们还不知道我吗，走到哪里我都能活得很好。”

　　小武截住我的话：“就这么定了。刚才我跟小昭都商量过了，我长这么大，没去过比并州更东边的地方，你就当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历练一下也好。我们不能什么都靠你，也许这次跟你去了杭州，长了见识，还能顺手贩点什么回来，想点新鲜点子做生意。”

　　我忍不住笑了：“我倒忘了你是山西人。”

　　有了小武跟着，家里诸人放心了很多，于是小昭赶着替我收拾细软，我跟爹爹小宝小红一起做饭，就好像还是我在张裕记这里做工的时候，虽然辛劳，却也安乐。大家都勉力说笑着，只想冲淡离愁。

　　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了半日，终于到了送我出门的时候。我扶住爹爹的手，给他跪下：“爹爹，你一定要保重。”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唐人西行，都是在渭水渡口跨河而行，这里，是后世所谓丝绸之路的起点。我们此次去杭州，也是从这里出发。

　　陆爽跟婆婆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走水路。时间紧迫，坐船可以昼夜赶路，而且可坐可卧，比起窝在马车里，到底要舒服些。

　　渡口这里我过去常来，西域来的客商，都是在这里卸货。

　　往常我曾经多次在这里，等到西来的商队，第一时间跟他们交易新奇物件，那算是我生活里不多的乐趣，每次都欢欣雀跃。

　　只是这次，走的是我。

　　只见渭水滚滚，岸边杨柳拂动，无声的传递着凄清的秋意，送别的人们，三五成群，在岸边摆酒，或哭或笑，或吟诗或放歌，后人就是在这里写下：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莫问归期。

　　我远远的看着陆爽在与朋友们话别，陆爽在吏部资历浅职位低，来送行的多是些年轻同事，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我着婆婆和陆离在车上稳坐了，指挥家人往船上搬行李，我们这次已经精简了很多，仍是要分成三条船走，我跟陆爽殿后。所有的箱子我都打了封条，写了阿拉伯数字编号，在簿子上一一登记了以免搞乱，哪箱该放哪里都已经想好，所以装船很快。

　　请婆婆上船的时候，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陆爽，跟我说：“让人去叫爽儿，该动身了。”我敛颜答是，让小厮去叫。

　　陆爽又磨蹭了好久才往这边走来，不时还回头看。他那些同僚估计都参加过我们婚礼，只是我一直盖着盖头，他们没见过我正脸，所以都一直不住的偷偷扫视我，一时所有人都在互相乱看。

　　我招呼陆爽：“快点上船吧，娘催了。”他闷闷的应了我一声，与我往后船上去。

　　今日我没让人来送我，我跟爹爹说，若是看到他们，只怕我会从船上跳到水里，再也不肯走了。但是我知道，他们必会藏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目送我离开。

　　小武在船上接应我们，我跟他胡乱打趣，想分散一下心思：“小昭没哭着不放你走？”“不是已经把她藏在船里了吧？”

　　小武憨笑着应着，引我们往舱里去，船上风大，我觉得身上颇有寒意。回头却见陆爽没有动，还站在船头望着陆上。

　　我轻叹一口气，再不舍得，难道留下不成？想去叫他，却看到他望向陆上的一个人。

　　许是因为岸高的原因，那人看起来格外颀长，面容俊秀，眼带桃花，天气这样凉了，他仍穿着青色的丝袍，离这么远都能看得出质地极佳，团花在阳光下闪着光，如同这个人一般的华丽。

　　他手里拿着酒盅，向陆爽拱了拱手，仰头一饮而尽。陆爽向他一揖回礼，脸上阴晴不定。那人忽然看到我，有些讶异，脸上似笑非笑，将我打量了一番。

　　自顶至踵，我登时觉得有一股凉意。

　　我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