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真知灼见否

5、四

　　七月十四中元节，清寒宫里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因是在行宫别院，皇室的人们在修福殿祭祀祈福，臣子则在自己的住所做简单的祭祀，以求先祖保佑赐福。
　　忙碌了一天，才清闲下来。
　　王邀萧、贺、杨三族一起用晚膳，说是家宴。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着实是其乐融融一家团聚的模样。
　　“明年彧儿就要弱冠了吧！”
　　“是！”杨文忠淡淡的回答，提及杨彧他总有些隔应，他和这个儿子之间有着千沟万壑。
　　“我家清绵明年也要及笄了！”说完宋轶意味深长地看向杨彧。
　　不用明说众人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父王可是要把我指婚给彧哥哥？”一干大人还没开口，宋清绵却兀自离开坐席来到宋轶身边，抱着宋轶的手臂欢喜不已。
　　“你呀，也不知羞，就你这样彧儿怎会要你。”贺欣点了点宋清绵的额头，调笑她。
　　“彧儿以为如何？”宋轶看向杨彧，慈笑地问道。
　　“但凭父亲做主。”
　　“你自己作何感想，由着你爹做主，那你是不喜欢我们家绵绵吗？”贺欣突然严肃，正脸问道。
　　“当然不是，我喜欢，也不是，我……我……”
　　杨彧话还没说完，除杨文忠外那方大人们已经大笑出声。
　　“你就莫要逗弄彧儿了，难不成还要他大喊着喜欢绵绵才许婚不成？”杨文月看着贺欣说道，语罢随即看向杨彧：“姑姑可要恭喜彧儿了，娶了绵绵这样的好姑娘！”
　　杨彧迅速地瞥了一眼宋轶身边的宋清绵，四目相对，两张脸涨的通红，都羞涩的低下了头。
　　“三哥，那我们可就这么定了，明年这两个孩子各自行礼后，就让清绵嫁到你们家去！”宋轶抚了抚宋清绵的头朗笑道。
　　“嗯，你做主就是了！”
　　“父王，清绵和二哥……”宋赫的声音软绵绵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似笑非笑，倒像是落寞失魂。
　　亲耳听着自己心上的人说喜欢别人，眼看着他许了人家，自己却无能为力连争取都不能，怎可以不难受？
　　“清绵和二哥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贺慺抢了宋赫的话大声说道，笑的极其开朗。
　　“你呀，别说你二哥，先想想你自己吧，整日里不务正业，到时候看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哎呀，娘，我不是还小呢嘛，不着急。”
　　“羽矜今年也十四了吧！”
　　“嫂子，我可不许你打羽矜的主意，她可是从小就被我定下了，到时候要做我家儿媳妇的！”
　　“舅母和婶娘就不要打趣我了！哥哥还没有婚配，我又怎能谈论婚嫁！”萧羽矜羞赧一笑，才才开口，动听的嗓音就让人舒心。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才两句话就把话题引到了萧凛身上。
　　说来，萧羽矜在这清寒宫的日子里几乎不外出，只在房中伺弄花草，习书练字，专研音律，或是做女红学茶道……一言一行知书达礼，十足十的大家闺秀模样。
　　话题一扯开，众人又开始打趣萧凛。这一代四族家的女儿少，多数是男儿。于是纷纷在讨论到底帮他许配三族外的哪家女子。
　　一场宴席反倒成了相亲大会。
　　宴席后是去林苑与外界相通的碧湖里放河灯。
　　一行人有说有笑来到林苑，女人与孩子都来到岸边拿起一盏盏河灯放进湖里，用手划水让它走远，男人们则在离岸不远处自顾自的说笑。
　　好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表哥，你过来帮我一下！”萧羽矜声音轻柔，向正在放一盏大河灯的贺慺央请。
　　“怎么了？”贺慺将河灯一放，来到萧羽矜身旁。
　　“方才我见四哥半路自己走了，你且去瞧瞧，我见他蔫蔫儿的似不痛快，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贺慺扫视了一圈确实没发现宋赫的身影，方才被宋清绵缠着倒是没注意，“你为何不自己去，今晚你也听见了，你二人是要共度余生的，何不趁现在培养好感情！”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无限酸。
　　“我去了他未必肯与我说，且有些话与女子，总是不好相谈的。”萧羽矜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晚风吹过，带起她的发带在空中翻飞。
　　“倒也是，那我去找找，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不舒服他陪我先回去了！”
　　“嗯！”萧羽矜温顺地点点头，目送着贺慺离开，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直到宋清绵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贺慺先逛了一遍林苑的假山，没发现人便又去了宋赫的苏桃院，可是里里外外找遍了也依旧没找着人。
　　突然一种不好的念头从心里窜出来，他知道他不好受，但是该不会去做傻事儿吧！
　　贺慺迅速来到清寒宫东南角的一个偏门，问了门卫，宋赫果然出宫去了！于是摸了两锭银子再亮了牌子也出宫去了。
　　出了宫门，贺慺直奔山下，这条山路正是上次宋赫与杨彧去看皮影戏走的那一条。
　　贺慺一路疾行，好在将近十五，月光圆且亮，倒也看得清路况，只是偶尔过一段被林木遮挡住月光的路段时，险些摔倒。
　　离五鼎山最近的当属巫祁山下的巫祁镇，所以贺慺想也没想就往那儿赶。
　　途经镇外一处独户人家，贺慺敲了敲门，准备问问。
　　“你是？”门开了条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贺慺，声音脆脆的，挺好听！
　　“姑娘不久前可见过一个穿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个子和我一般高！”
　　“不曾见过！抱歉。”
　　“没事儿！”
　　“你，可要喝碗水再走？”
　　门由一条缝开了半边，贺慺回过身，一张算不上好看但是顶清秀的脸映入眼帘。
　　从山上一路跑下来，贺慺确实是渴了，嘴都干了。
　　“劳烦姑娘了！”
　　“你不进来吗？”
　　“姑娘拿给我就好了，我进来怕是不便！”
　　“也好！”女子拿着油灯转身进屋，留下贺慺站在门口。
　　闻着浓浓的药草香味，贺慺心中暗衬：这该是个独居的农家女，且估计是以贩卖药草为生。看这面相年纪不过十七左右。住在这样荒僻的地方，不太安全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不仅长得帅，更是善良大方！
　　“给你！”女子端来一碗水，贺慺笑着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复将空碗还给她，笑道，“多谢姑娘了，告辞！”
　　“不客气！”
　　说罢，贺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略微加大了音量说道，“住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姑娘可要注意安全！”说完也不等人家回答便径自离开。
　　女子本正准备关门，听了这话顿了一顿，笑着低下了头，旋即把门关上！
　　这两人也许都不曾想到，贺慺竟然会一语成谶。

　　贺慺在镇子上转了几圈也没见着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担心不已。
　　“你可是在找一位穿月白色长袍的公子？”途经一家酒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二走上前来问道。
　　“对对对，小哥可知道？”
　　“他在我们店里喝了不少酒，醉的厉害，已经出镇子了，醉成那样，估计走不远！”
　　“谢谢小哥！”
　　“不客气，你快去找找吧，就要深夜了，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嗯，谢谢小哥了！”
　　贺慺说完头也不回地的向来路跑去。
　　他的身影在地上不断的变换形态，晶莹的汗珠在月光的辉映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贺慺一路跑跑停停，放声叫喊宋赫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就只有一夜虫鸣。
　　不远处有黄澄澄的光亮，微弱却温馨，贺慺知道是那家独居的农院。
　　脑海里想起那个农家女清秀的容颜，莫名有两分感触。
　　各种虫子的嘶鸣，以及蛙恨不得扯破嗓子的‘咆哮’，在这本该静谧的夜色里平添了不少趣味儿。
　　贺慺抬头看向这夜空，满天的星子，美丽炫目，这确实是夏天该有的模样！

　　宋赫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睁眼后只觉得全身酸痛，尤其是腰部，以及脑袋，头昏脑胀，有些恍恍惚惚。
　　“蟹子，醒醒！”宋赫用脚踢了踢在床尾趴着睡着了的蟹子，一开口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得很。
　　“殿下醒了？可是要喝水？”
　　“嗯！”
　　“殿下稍等，我这就去拿！”蟹子爬将起来，屁颠屁颠的去拿来水，为宋赫倒了一杯又一杯。
　　“谁送我回来的？”
　　宋赫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独自去了巫祁镇！
　　“是贺公子。”
　　“……”
　　“什么时候送我回来的？”
　　“刚刚丑时那会儿。”
　　“丑时？现在是什么时辰？”
　　“寅时三刻……”
　　“他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
　　“说什么？”
　　蟹子突如其来地停顿了一下，宋赫有些不耐烦的追问。
　　“他什么也没说，就是让我转告你，下次你再喝酒就……就打断，你的，腿！”越说到后面，蟹子的声音越小，语气越弱。
　　“行了，去给我备些热水，我要沐浴。”知道贺慺说不出什么好话，宋赫也懒得计较，现在他只想洗个澡，全身汗腻腻的不舒服。
　　沐浴完后那股子恶心感轻了许多，换了身衣裳，宋赫让蟹子打了个灯笼，前去贺慺的住处。
　　贺慺和杨文忠夫妇住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宋赫特意避开那边，由院儿后门摸到了贺慺的房间。
　　“谁？”
　　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贺慺的贴身侍候桃核的声音。
　　“我。”
　　听出是宋赫的声音，桃核立马开了门，让身一旁。
　　“你家公子呢？”
　　“他……”
　　“不要拐弯抹角！”
　　“是，”桃核思量再三，终于重新开口，“公子他下山去了，说是要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我守着。他要是天明了还没回来，就让我应付一下老爷夫人。”
　　“什么时候走的？”
　　“丑时刚过。”
　　闻言宋赫沉默，心里暗衬道：这样算来，是把我送到，就从这儿直接下山了？
　　“他没具体告诉你是什么事儿吗？”
　　“没有，只说让我好好守着就是了！”
　　“他回来后你让人来苏桃院一趟。如果天明了还没回来，舅舅他们问起你就说我约了他温书。”吩咐完，宋赫带着蟹子离去。
　　“是。”
　　见着宋赫离开了，桃核才把门重新关上。
　　宋赫回到自己住处后，如何也睡不着，总感觉自己应该是惹了什么事儿，可是昨晚喝的太猛，奈何宋赫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酒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耐着性子左等右等，过了午膳时间桃核终于来了。
　　“回来了？怎么样？”
　　“公子说让殿下您宽心，没什么大事儿，现下他累了想休息会儿，过些时候他自己来跟您说。”
　　“当真无碍？”
　　“当真！”
　　“……”
　　“殿下若无事吩咐，桃核就先退下了！”
　　“去吧！”宋赫摆摆手让桃核退下，脸上的表情略显疲惫，他总感觉贺慺没有说实话，可是又不好再多问些什么。
　　“是。”桃核躬身退下，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那位主没有追问，否则就凭自己这胆儿估计是要让贺慺失望了。
　　宋赫端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着贺慺来找自己，却一连等了数日也没等到，自己也曾去找过他，可是他避而不见，他又不好强求，就这么拖拉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赫明白，如果是贺慺不愿说的，就是打死他他也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所以，尽管心里再怎么疑惑，也只能按耐下去，当做没事儿发生一样。
　　不再去想这件事，转念一思，八月底就要回帝都了。一回了帝都，时间就只像湍急的山溪，流淌的飞快。
　　过完年，各人就又增长了一岁。那时杨彧弱冠，清绵及笄……
　　思及此，心里不免一酸，不甘却无奈，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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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爱而不得，心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