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智》槿藜

5、Chapter.05

　　Part.09

　　后来大概是十点左右，收到了画的徐尚郁发了信息过来。

　　“你怎么”
　　“送那么贵重的画给我呢。”
　　“原来你会画画啊，我也一直想学来着，画得真好”
　　“谢谢你，我很喜欢。”

　　要换做平时他早就乐不可支地去找柳夏智寻开心了，这回他木然地看着信息，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聊天窗口。
　　“哎呀你不回人家信息就显得太不礼貌了啦。”
　　他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到了角落，关了灯把整个人摔在床上，只剩下柳夏智微弱的嘀咕声。

　　“不喜欢别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他还用了那么委婉的说辞。”
　　“你别怪人家，他又没有错。”
　　“哎对不起哦，那毕竟是你画了那么久的画，我一个人就知道说风凉话……”

　　“我知道他没有错。”他的声音隔着被单闷闷地传出来，混杂着窗外的雨声，越发显得沉重起来。

　　“但是我说啊，柳夏智。”
　　“我会记住你，你的房间，你的声音，你的脸。”
　　“等我回去了，我就会来找你。”

　　浓郁的夜色里她俩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后来的一周里，他可以说是用尽了一切办法来避开徐尚郁。因为知道他心情不好，柳夏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抗议了。

　　“夏智二号！为了奖励你过去一段时间的努力，今天去吃麻辣烫吧！”
　　今天轮到柳夏智他们小组值日，结果一放学人全都跑光了只剩下他一个。
　　“我说你，怎么连个朋友都没有。”他无视了她的话，一边吃力地用自己的弱小身板拧干拖把的水。

　　“谁说没有的！我有世界无敌的夏智二号！”她双手叉腰做出滑稽的姿势，看到他不为所动的面瘫脸之后又放下了双手。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夏智二号最近好可怕好可怕……”短暂的沉默后她又开始了表演。

　　“烦死了！”他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打断她，“你呆在这别动，别跟上来，就没见你一刻消停的。”
　　“哎——你是去干嘛呀——”
　　“扔垃圾——”他粗鲁地应着，头也不回。

　　因为时间太晚，楼梯间的垃圾箱都被清洁工们拖走了，他只好多绕点远路到垃圾回收场去。
　　从教学楼到垃圾场要穿过学校的自行车停车棚，平时上课的时候棚里便会整齐地排满一排排自行车，现在这个时间的话就只能远远瞧见几辆稀稀疏疏的自行车而已。

　　“尚郁，你最近是不是被三班那个阴郁鬼缠上了？”

　　还没走进停车棚，他便听见一个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清晰地传来，他止住了脚步，远远望见两个少年的身影，徐尚郁正低头给他的自行车解锁，旁边的护栏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安分的学生。

　　徐尚郁半晌才出声，“怎么这样说。”
　　“你别否认啊，我都看见啦，那天在食堂门口她不是塞了书给你吗？”那学生的声音和徐尚郁温润的声音对比起来显得无比尖锐。

　　“这样啊。”

　　“我们晚上有聚会，你把她一起带出来玩玩嘛。”他说着抬脚力道不轻地踢了踢徐尚郁的自行车前轮。

　　“你误会了，我们不熟的。”他不冷不淡地说着，把自行车推出来，抬腿坐上了座椅。
　　结果那人不依不饶地伸脚勾住徐尚郁的后座，“听说你最近还拒绝了阿欣，是因为她吗？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阴郁鬼啊？”

　　“别这么叫人。”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冷淡，这时六月尾声的雨又下了起来，落在铁质的棚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不喜欢她那张脸。”

　　“哗啦——”随即传来一阵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那个原先坐在栏杆上的少年一副惊呆的模样盯着徐尚郁的方向。等徐尚郁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垃圾倒了一身，满地散落着的瓶瓶罐罐四周滚开，黑色的垃圾桶正躺在自己的脚边打着圈。
　　徐尚郁抬起眼，看见柳夏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垃圾。”
　　她这样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停车场。

　　他走得很快，以至于似乎雨点都来不及落在他身上。脑袋里嗡嗡一片，一时间只留下雨的声音。脖颈处好似有电流穿过，让他异常难受。
　　他总会想起柳夏智储物柜里的那些东西。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他停下脚步，雨水漫过他的头顶，流经他的面庞，滑落在他的衣领里。
　　他看见柳夏智站在教学楼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在灰色的雨幕里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Part.10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徐尚郁。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开始。
　　柳夏智一直缠着他去找徐尚郁道歉，结果自然是被他恶狠狠地回绝了。

　　“我死都不会去道歉的。”
　　“人家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嘛，难道不喜欢一个人还有错吗……”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再帮他说话试试！”

　　他就是看不惯她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他宁愿看她哭。
　　结果她一次也没有。

　　“你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他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撑住自己的面庞，目光穿过指间的缝隙落在房间里的储物柜上，“我觉得……很烦躁。”

　　“我已经没事了的呢。”柳夏智忽然这么说，让他身子一顿。
　　“那个时候日子确实是有些难过。”她说着挠挠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有时想到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毁了所有吧。”

　　他垂下眼，想起储物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

　　“走在人群里总感觉自己要心肌梗塞死掉，上课上着上着就无端端掉眼泪，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半夜三更醒来，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脊梁骨一点点溶化的声音。我有时真怕，怕我一生就这么过去。”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抑郁。因为他们都觉得这荒唐至极。”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犹如漫漫长夜。

　　“我以前坐公交车，特别喜欢看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我总觉得，真奇妙啊，刚刚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我可能真的这一生只会见那么一次呢。他今天要做什么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呢？这些都是我这辈子不可能知道的。”
　　“对我来说，和他人的人际关系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

　　“后来我在同一天里遇见了徐尚郁六次。那时我就在想，有些人一生只能见一次面，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一天遇到六次呢。”
　　“如果遇到第七次的话，我想去了解这个人今天要做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但是一直到放了学我都没能遇到第七次，我特意等到七点多才回的家。等到我走到了家门口，我就想果然人生不像电影呀，哪有想见就会出现的人呢。”

　　“结果呢，我刚把钥匙拿出来，就看见他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对面的马路。天黑黑的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确定就是他，一定是他。”
　　“从那以后我总会时不时想起他，而不是一昧地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生活也好像带上了色彩。我决定尽量去看一些好的东西，因为我觉得他和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你不要生他的气哦，我是借了他的力量才有了生活的勇气，做的那些只是想表达我的感恩而已。我也想努力成为温暖的人，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给别人生活的勇气。”
　　“别生气哦，别生他的，也别生自己的气。”

　　他感觉到她坐在了自己面前，急忙把手指缝合上好遮住自己的眼。
　　“知道了啦，啰嗦那么多。”

　　“那我们明天就去和他道歉吧。”
　　“不是放假了吗，去哪找他。”他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难为情。

　　“上次班长不是说了西部志愿者活动吗？”
　　“嗯？”他想了半天才想起确实有这回事，“那个坐火车穿越西部的活动？”
　　“对呀，打电话给班长说我也要去吧。徐尚郁也有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的呀。”

　　倾盆大雨一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