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美食商》火焰醉鱼

7、第 7 章

　　人倒了，衣裳总还是要送的，幸好地方不远，就在箬门观附近，所以云鲤提着一篮子缝补好的衣裳去帮菀娘送去了，顺便结了工钱，虽说云鲤年幼，但这地方人家大都朴实，也没有欺她人小就短了工钱。
　　云鲤回院里，一进门，就差点认不出来了。只见人头攒动，一番热闹景象，她站在门口看人们走来走去，繁忙却不混乱，不同于昨日放籍时忐忑各色的表情，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哎！在这！在这呢！”一丫头在远处蹦蹦跳跳地向云鲤招手，不等云鲤反应过来，她却急了，撒腿跑了过来，撞倒了几张板凳，连有人喊她当心点都听不理了。
　　“我说你哪去了呢？我这一大早就在找你！”这丫头就是昨日来找她的，当天夜里她才打听出来原是叫做阿花，是隔壁镇子的姑娘，此时的她一脸不满，皱着张脸蛋气鼓鼓的看向云鲤。
　　云鲤想起来了，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这是施粥了，昨日阿花刚与她说完。
　　“我姑姑病了，刚又给她送衣裳去了。”云鲤微带歉意的对她解释道，又摸出了一颗桔子糖给她，“吃糖吗？”
　　小孩果然见着吃的就忘记气了，阿花剥开糖纸拈起了那粒小小的糖块，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又依依不舍地包回纸里，挣扎了一会儿又拿出来狠狠地磕下一个小角下来才重新包起来，一边啜着手指头一边问：“这不是先前一次施粥给赏的吗？你怎么还留着呢，我都早被我弟给分了。”
　　她也不知道，这桔子糖只是从这衣服里摸出来的，纸和糖都黏在一起也没有被吃掉，想来是菀娘给塞进去的。
　　阿花“呀”了一声，急忙把云鲤拉走：“瞧我都忘了！咱快准备准备！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等着呢，你绝对想不到！”
　　“哎，等、等等，是有什么事？我还得去看我姑姑呢。”云鲤被猝不及防地拽去，这傻大妞力气极大，手腕都给攥红了也没挣开。
　　这丫头极兴奋的样子，回头嚷嚷着：“还看什么呀，咱告诉你，这事儿落在咱们头上可是想也想不到的好运哩！听说还有奖赏拿呢！”说完就拉着云鲤穿过一扇角门到了另一个偏院里去，这偏院往里再走过一段门廊，就到了箬门观内了，角门平日里总锁着，不让人去。
　　一进去，只见里面是郁郁葱葱的小林园，青石小径，还有假山溪流，但竟没见着什么人，只远远的看见主屋外的廊下立着两个少女，统一扎着双髻，穿身粉红袄裙，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们一见着云鲤她们过来也没诧异，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也知道是干嘛的，点点头让她们先等着，另一女孩走进去通报，没过一会儿就出来说让她俩进去，并叫云鲤她们仔细着些，别没了规矩。
　　云鲤心底已经明白这两个少女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想到说是今日施善，屋里是那些官府的太太夫人吗？
　　阿花小心翼翼带头走进去，只见里屋是个小厅堂，装饰古朴雅致，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坐在正堂，神态庄重慈和，上身着青云缎面提花立领，下着素白银鱼纹十二褶裙，只在领上嵌了一块通透的碧水玉。她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旁边站着一位娇俏的少女，掐丝滚边的红衫银裙，更称出她那花容月貌。
　　红衫少女端着一杯茗茶，轻轻揭盖吹去热气，再躬身递到那夫人手中，那夫人抬头看了一眼云鲤她们，阿花反应极快，立马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见云鲤还允自站着，赶紧扯扯她的袖子，云鲤也学着她跪下来。
　　那位夫人淡淡地开口，语气随和：“都不必行礼了，坐下吧，咱就是叫你们来问个话，晴绵，给这俩孩子端些吃食来。”
　　那个名唤晴绵的少女应了一声，就去了侧屋，云鲤和阿花就站在那儿，阿花牵了牵云鲤的手指，压低了声说：“不要紧张，到时候问你啥你就说啥，知道了吗？”
　　云鲤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那夫人饮了一口茶后，笑了笑说道：“来来，别太拘谨，快坐下，我寻你们来就是想了解下现况，如今你们在这，可还好？每日的吃食不曾克扣吧？”
　　侍女端来小板凳，她们依言坐下，阿花没与这样富贵的人说过话，虽然给自己打了不少气，但听到问话，一开口还是结巴了：“还……还行呀，饭多管、管饱。”
　　　那夫人笑了笑没说什么，低头又饮了口茶，转而问向云鲤：“你这孩子觉得怎样？之前听你姑姑说你掉水了？如今可还好，郎中有没有请来？”
　　云鲤也不知有没有请郎中，但也知道该说些好话，她寻思了会儿，低头道：“不知有没有请郎中，但落水后不到四五日就转好了，想是用了好药，平日里也多多照顾我们，吃喝也都不用顾虑。”
　　夫人眼前一亮：“听你说话这般利索，你读过书？”
　　云鲤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读过一些的。”
　　阿花也转过脑筋缓过来了，恢复了往日的机灵，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别的院里哪有咱这齐全，既有吃喝还有衣服穿，管事的婆子也寻些活计给我们做，还能攒钱，别的人可都羡慕呢！”
　　　那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松了口气，之前洪涝，咱一听别人讲起灾情，那可真是可怜极了，听说别的州府还有易子相食的惨状，也幸亏咱这离得远，无法想象洪水过来是怎样的景象，咱们几个镇一衣带水，又是同一条江河里养出的人，咱也算是有亲缘，总之在这千万别愁。”
　　云鲤和阿花起身给她做福，晴绵端着几盘玲珑点心进来了，放在她俩的旁案上，笑着说：“夫人不好零嘴，这些点心还是从丫鬟食笼里拿的，看着有些粗糙，你们就当填个肚子。
　　那些点心被盛在琉璃小碟上，每碟只有三五块，她俩低头一看，碟子上分别装着茯苓糕、花生酥、雪泥红枣和甘梅子。
　　阿花一下子就睁大了眼，她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点心，不说逃难，就算是平日里，连块糖渣也没能吃。饶是病恹恹了好几天的云鲤，见着这些点心，也觉得食欲被勾起来了。
　　此后夫人又与她们套了些家常，才悠悠地说出了此番目的。原来，她是想让云鲤和阿花两日后去观里给她家老太太持香祷颂。
　　　“这也没甚要紧事，只需在观里头净身一日，等两日后陪着老太太去上三清前持香跪拜就成了。”夫人说，“你们两个的家人也都答应了，那箬门观是历经了好几朝的大观，说去拜一拜请个福也好。”
　　阿花满脸喜色：“自然，我俩真是托了太太的福了，这等地方我们想去还进不了哩，前几日在道观前替我娘兜卖花络子，那门可高可大了，咱想进去瞧瞧都不准！”
　　云鲤本来也没甚意见，但是菀娘病倒了怕没人照顾，想到这她又有些迟疑。
　　说话说了几盏茶的功夫，那夫人说乏了，让晴绵一人给个小红封做赏，说：“今日院里施善，可热闹，你俩也过去讨几个糖吃罢。”
　　云鲤手心里捏了捏红封，里面颇有些重量，阿花早以偷偷打开瞧了一眼，听到夫人说要回府了，赶忙拉着云鲤又鞠躬道谢好几番。等出了院子，就迫不及待地数着红封里的银钱，同时对着云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过，你说啊，那老太太府里也不缺丫环什么的，怎就要上我们这来讨持香丫头，还特地是夫人找了我们来，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该不会是看上咱们了吧？”
　　阿花兴奋过后，终于琢磨过来，想了想夫人对她们的态度算的上慈和了，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达官贵人，但是从那些在府里做事的人家口中听说，那些主子个个都是极为讲究的，在下人看来是尊贵无比的，如今这位夫人对于她们不仅赏吃还赏钱，真是特殊款待了。
　　云鲤哪有想不明白的，这种事她以前刚好听过，这江南一带特别崇敬神佛，有些大户人家忽然间遭了什么灾事，或是患了疾病或是生意仕途不顺，按以往的说法是祖上积的福气快用完了，得去造福行善，那些人家就会拿着银米去救助穷苦百姓，如遇上天灾了，对于难民的施舍，更能积累福报，这还不算完，待事后还要请被救助的人在菩萨佛祖面前磕头言明他们的善举，不能强迫人家，得让人心甘情愿地在寺里道谢才可。
　　她和阿花年岁相仿，院里也再没有同等岁数的孩子了，应该是看中了她俩的属相。
　　那夫人是来求她俩的，自然是和和气气的。云鲤给她解释一番，阿花还是不甚明白，依旧觉得这夫人是喜欢她俩，还猜是不是想让她们进府呢。
　　“我早就想进府去当丫环，听说又有的吃又有的穿，每个月还有银子拿，月钱比我爹娘做一个月都来得多呢。”阿花一边傻呵呵地畅想，一边又拉着云鲤说：“我一表姐就被我姨送去给大户人家做丫环了，前年还回来了一趟呢，给我们带了许多吃的，身上穿的都是好看的花绸子，她还说府里的姑娘俱是这样的打扮！”
　　云鲤一听这话，愣了愣，想到菀娘和她说过的话，赶紧劝她道：“哪有这么容易，做奴做婢就是把命都给了人，多少人想着从里脱出，你倒是要进去，这一签奴契，就不比良籍了，身家全在别人手中攥着呢。”
　　“自由身哪有钱来的宝贵？如今饭都吃不饱，爹娘也偏心，整日叫着要让我去做工补贴家用，我做活的钱都给了娘，哥哥弟弟整日闲在家中欺负我，她却还给他们买零嘴吃，叫我吃剩菜。”她越说越委屈，一跺脚，手中捏着那小小的红封，眼睛红红地对云鲤说：“如果有一天，我富贵了，定要叫他们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