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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万念俱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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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别苑牢房里,冷终命一把揪起绪半吊胸口的衣襟,怒声问:“刚才说了甚?有种再说一遍?”
绪半吊干干一笑,老老实实道:“这小子从小体弱多病,阴虚血亏,又有不足之症,况且现下又伤得这般重,用血灵芝救,确实太浪费了,还是等死最为合适。”
冷终命撒手松开他,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平淡道:“昂,我也觉得用一个血灵芝救,太浪费了……”绪半吊听他这么说,满意的撸了撸没胡须的下巴,恭喜他终于开窍了。
“那便用十个罢。”
眉骨、紫颜、绪半吊,几乎是同时一震,完全不可置信掏了掏耳朵,以为啥玩意儿听岔了。
绪半吊无奈笑道:“教主啊,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亢龙有悔,物极必反,如此大补可是会伤身的,关键是他就不能补,一通胡来仔细得不偿失呦!”
冷终命半点无压力道:“这便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想你应当能想出个大补却不伤身的法子。”
呵呵呵呵呵,还真是不怕为难他。
眉骨挨到绪半吊身边,皮笑肉不笑用肩推了一下他肩膀,小声道:“挺有种哈,教主让你再说一遍,你还真就再说了一遍。换我,可没这胆!”
绪半吊冷哼一下,极小声抱怨道:“他娘的,不说还好,天下总共就一十二个血灵芝,教主用了一个,现在居然要拿来喂狗,他舅母的祖宗,简直不要太暴殄天物。”
眉骨狠狠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嘲讽道:“你家养狗喂血灵芝啊?你家养狗住这么好的地儿啊?再说,你见过世上有这么好看的狗?”
绪半吊嘿嘿一笑:“没见过。”
眉骨似是遗憾万分道:“这样标志的人物,天下就没有几个,偏偏最好看的两个,还都在这幽冥宫里。幽冥宫的人,我可想都不敢想,要不然,怎么着也得拐一个养养眼呐!”
绪半吊道:“你们这些肤浅的家伙,难怪教主看不上,庸俗,庸俗至极!”
眉骨甩袖鄙视道:“切,边儿去!”
冷终命是何许人物,下令你救人时会允许你闲扯蛋么?但见他一个幻影飘散前来,差点碰上两人脑袋,冷嗖嗖道:“聊完了么?他死了,你们便去地府给我继续治,治好了再与我送回来,若不然,后果可自行补脑。”
只一刹那,房间内所有人,除却冰烦外,都以光与闪电般的速度消失。
就连那有种不过茶短之人,也影踪不见。
只留空中一声轻微的惨叹:“我可怜的血灵芝呦,就这么毫无价值牺牲了……”
某半吊子神医痛心疾首。
寒情夙醒来时,已经是九天之后。
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自己没死成时,他发现自己的待遇似乎又更上了一层楼。他躺在床上,手同脚皆没有笨重的铁链,屋顶上多了个窗,阳光正好射落床上,暖洋洋,格外舒心。畜生一旦有了人性,那是件很可怕之事,他对恶魔,更畏惧了。
来送饭的凤以尘依旧一身素净白底蓝边衣,有时仔细看看,会发现他的腰似乎比女子还要细。当然,寒情夙本只打算看看,这会子也不知怎的,自己那手早不听使唤摸了上去。
这一摸,得摸还挺用心。
而凤以尘丝毫没见惊讶,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他用食指与中指挑开寒情夙的魔爪,平淡道:“寒公子觉得,人命重要否?”
寒情夙很不好意思收回手,尴尬得厉害,其实算起来谁吃谁的亏还真不好说。他老实交代道:“当然重要!”
今日也是刮东南西北风,闷葫芦居然会主动找他说话。委实太受宠若惊。
凤以尘眼眸深邃望着他,沉寂了三秒:“那么,烦请你以后管住手,莫要随便碰东西。”
“啊?”
他来去匆匆,眨眼已无影踪。
寒情夙没装,他是真没听明白,难道自己碰一碰他,还能害了他性命不成。
好在,东西到手了。
也不免感叹,自己仿佛越来越无耻了。
这次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体似乎比之前好了几倍,血液沸腾,精力充沛。难道,是恶魔救了他么?哼,他应该是还没玩够,不想他这么快死,是以救了他。可只要他仍在幽冥教,这次不死,下次未必能活。
说白了他这头是寄住在脖子上的,随时可以被人拿下。
想起亡父亡母他心中又添了苦涩,嗯,有件事一定要做。
于是他走到门口,礼貌朝外头人道:“初脉兄,衍埋兄,我晓得你们在外头,能否帮我拿二百三十一炷香来,我想祭拜家中被害枉死的亡灵。”
门外两人自然听到了,但他俩都不是草率之人,一个答话:“可以,不过我要先去请示教主。”一个已经去了。
回来时他果然带了香,还带了两个算是很不能思议的指令。其一,幽冥教主允许他出房门在院中荷塘边祭拜。他当然不会心存感谢,有些人做坏事可以理解,但不值得原谅。而他做坏事不值得理解,更不能够原谅。
其二,那恶魔说,任何人他都可祭拜,只有他爹、娘、哥哥,这三位绝对不行!”
寒情夙当下便怒了,质问那监视他的两人是何缘故?两位说这是教主的意思,他们只管服从。
嗯,推卸责任,很有一手。
寒情夙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凡是人,还有些良心,都不该这样做。所以他要去找冷魔问个明白。
他把想法告诉两人后,衍埋一幅自信的表情道:“还是教主厉害,早猜着你会去找他,是以让你祭拜完便直接带你过去。”
寒情夙衣袖一拂:“不必等我祭拜完,两位带路罢!”
寒情夙这次来的,是个极其富丽堂皇的宫殿,同上次那个送他三颗血淋淋脑袋的地方不同,这里那种宏伟大气真是难有词形容。可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饶是他们家曾经的丞相府,甚至皇宫别苑,都攀比不上。
那两位只带他穿了三个回廊,左拐右绕经过十多个屏风,又经过大概七八个水榭台,两三间金碧辉煌的大殿,就将他仍了。
仍就扔,还不忘嘱咐:“虽然我们得走了,但你且莫妄想逃走,只要在幽冥教,你永远逃不走。”
初脉还说:“教主将这地图给你,是怕你寻不到路耽搁时辰,你最好别耍甚花样,否则,后果相当严重。”
倘若不是打不过这二人,真想把他俩一锅炖了。他明白他们也不容易,都是出来求生存的,哪个容易?可他们为何传达恶魔口令时,非要把语气一并带上!不,还带了神态。
难道他俩不晓得,幽冥教主名声在正派里头差极了么?也就几方邪派及武林盟主放肆吹捧着,青城玄门仙鼎可一刻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这样的主子,也不知他二人当初是怎样看上的。
说句不雅之话,多半眼瞎。
到达终点时,他额头已经冒了微微汗珠,想起以前在相府,因自己打小身体弱,他去父母处早拜时,都是坐的轿子,他只要稍稍费精神,便要不停吃药,药的味道真的很苦,他不想每日吃,是以从不敢让自己太劳累。
可今天走了这么久,虽然也觉着累,但比起从前好多了,若放到从前早该倒下了。
这也是为何冷终命打他,他动不动昏死过去的原因。
终点也没甚特别的,同样是华丽得没有词句可形容的宫殿,唯一最特别之地,是他正前面那间厢房里,那个披头散发的绝美少年。
噢!恕他眼拙,看错了,哪有甚绝美少年,明明是个戴着伪君子面具的孽障恶魔。
那恶魔见寒情夙来了,很客气说了句:“请坐!”然后端了碗黑乎乎的,似浓血的东西让他喝掉。他全程都很淡定,好像这些日子以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寒情夙会依请而坐么?当然会。那他会依言喝了那碗鬼东西么?当然也会。
恶魔说了要他喝,他就一定逃不了那碗东西被灌进肚里的命运。与其让他动用法力强迫逼自己灌下,何不痛快一点一口干了!
反正终归一死,也不怕多一味毒/药在身体里噬魂唑骨。
反正折磨他,是他此生死都不会放手的兴致。
冷终命见他这般听话,毫无顾忌便一口饮尽,心情极好,难得的温柔一笑,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他慵懒笑道:“也不问问是什么,就喝了,真的,有这么相信我?”
寒情夙不怕死地用眼珠白了他一眼,冷冷道:“相信你故意少给香我,就是为了让我践踏尊严,来求你?”
不等他答话他又继续道:“你清不清楚我双亲是被谁杀害的,给炷香祭拜一下很过分吗?”最后这句话几乎说得目眦尽裂。
冷终命不以为然冷哼:“这便是我讨厌智障的原因。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马上结束这话题,否则,我会再去提几个人头回来。”
威胁?恐吓?
闭嘴二字,不难理解,他饱读诗书,听得懂!
闭了,总没说不能再开。
“这便是我讨厌莽夫的原因。他让‘道理’这种神圣的东西,做摆设都排不上号。”寒情夙毫不客气回敬。
冷终命脸上各色俱全,居然是看不出喜怒,他道:“昂,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个形象。”
寒情夙根本懒得理他,平复怒气冷清道:“我以为我亲自来,你会好心再给我香,允许我祭拜亡父亡母,因为我始终坚信,人都有良知。呵,我似乎天真了,我不该生这愚蠢的念想。毒/药我已喝,没事我便告辞,您自便!”他提脚就往门外走。
冷终命闻言,蹙眉心想:他以为我给他喝的是毒/药?真是浪费苦心。
既然这么不情愿喝,那就给他吐出来!
对,吐出来。
想罢他立刻驱动武力,一把关了前方的房门,又一把将这个该死的猎物拉进自己怀中,然后疯狂吻住了他的唇,再细细麻麻吸他的舌头。
事情来的太突然,寒情夙彻底懵神,不知所措。没奈何只能拼尽全力去反抗,去挣脱,可无论他捶打得多用力,推赶得多费神,恶魔完全无动于衷。
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你……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士可杀……不可辱!”
“快放开我……杀……杀……杀……杀……”
我要杀了你,冷终命。可惜他没力气说出口。
他一个男子,哭成这样,算什么?
可泪水要往下掉,他有何办法。
他只愿俗世红尘,安稳一生。
偏偏命运弄人,恶灵缠魂。
眼前这个人,让他燃起生的欲望是他,因为有恨;让他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也是他,因为绝望。
冷终命见他又哭了,哭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伤心,或者说从前以往是畏惧、害怕,这次,才是半点不惨虚假的伤心、悲悯。忽然有种心软之感爬上胸口,但也仅仅只一瞬,余下更多的是心烦。
他慢慢松开手掌,给了眼前人一丝喘气的机会,以及重生的机会,却是怒火攻心低吼:“不是很不愿喝我给的东西么?那便吐出来,吐不出来,我便帮你吸出来。”
“不要我的东西,便还给我!”
嗯?他要帮他将毒吸出来?
他会这么好心?
果然是个琢磨不透的人……不,琢磨不透的禽兽。
寒情夙冷冷咬牙道:“喝都喝了,现在又要我吐出来,不嫌晚么?就像你每次打都打了,又耗费灵力为我疗伤,不嫌多余么?”
冷终命见他话里意思是不打算吐了,也不会在没人的角落浪费他的苦心,心情莫名大好。
那一瞬,他扬起唇,送了寒情夙个醉人心魄的笑,毫不犹豫又咬了下去。血腥味冲刺在两人鼻尖,似蛊毒蔓延,他觉得刺激而兴奋,如果可以,真想每天都能喝他的血,直到把他吸干为止。
有首诗怎么说——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对,是这样,将他的血液同自己融为一体,从此后,仅一心,不二情。
虽然这次冷终命咬破了他的唇,放肆吸食他的血,但寒情夙觉得,他所有的行动里,不带暴虐,不带残忍,反而还有一丝说不上的柔情似水。
他这么想,这么以为,八成不是疯了,便是病了。不得不得罪圣贤暴句粗口——去你娘的无耻儿!
恶魔的心情永远是阴晴不定,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下雨还是下冰雹。当然,其实龙卷风是比较常见的,十年半月也难得晴天一趟。倘或农夫种个庄稼,愁不死也得饿死。
有些事本来想等他心情好了再做的,看来此刻,他心情就不错。
正当冷终命吻得快要控制不住情欲时,寒情夙看准时机,掏出玲珑匕首朝他心脏最中央的位置捅去。他说要杀了他,可不是随便说说。他在囚牢里虚度光阴时,也没有坐以待毙,没有放弃希望与努力并行。他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几炷香就跑来同他做无谓争执,他哪有那么无聊。
人死不能复生,唯有报仇才能一雪耻恨!
冷终命或许是真的太沉溺,以至于匕首碰到他的心脏他才反应过来,如若不然,堂堂幽冥教主,谁近得了他的身?刚才他吻他的时候,他是故意动情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对杀父仇人动情,他从小熟读圣贤书,真当他是智障么。
他算到了,冷终命会一掌下来将他劈开,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但他没有算到,这一掌居然没用几层功力。他甚至都没有摔到地上,没有吐血,没有衣裳褴褛。只是,他捂着胸口,为何这里,还是会有淡淡心绞疼痛之感,如蛊一样,慢慢在啃食他的骨髓以及五脏。
是那碗毒/药么?好像不是。
具体是甚,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好疼。越见冷终命流血,越是疼。原来混到疯子的境界,就是人的感觉会彻底混乱掉。
昂,原来是玲珑匕首进了冷终命身体,同时也沾染了他的血。
冷终命动用法力想逼出心脏里的匕首,但试了好几下都是徒劳。
他望着寒情夙冷彻骨寒道:“说,是谁给你的玲珑匕首?”
这玲珑匕首不是平常之物,只要找准位置,待沾到人之血液,不肖用力就会自动融入那人脏腑,从此后便只能绝情绝爱,否则玲珑匕首便会每日在那人脏腑里翻江倒海,直到他心脏停止跳动为止。
寒情夙冷笑道:“没谁给我,是我凭本事偷来的。你最好莫要动不动随便杀人,东西是我偷的,不必连累外人。”
想了想又嘲笑道:“呵,教主,若有那么一日,你杀尽身边所有人,最后只剩你自己独独一个人,到那时你就不会觉得孤独、寂寞、空虚么?”
好没意思,何必如此废话。
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话,何苦来哉。
玲珑匕首从哪里来,冷终命再清楚不过,但若他真有本事偷到,也的确会令他刮目相看,可就凭他,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
除非……有人背叛他。
是的,玲珑匕首就是寒情夙从凤以尘身上偷来的,要不然他屑于违背君子道德对一个男子用心讨好,假意垂延?但若偷了他的法器,又供出他的名讳,实在很小人之举,人命还是少死一个算一个。
冷终命在努力多次都没能把匕首逼出来后,索性就将它放在了心脏里,他将伤口抚平,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
算总账的时候终于来了,他狠狠掐着寒情夙的脖子,冷然道:“只要说出,玲珑匕首是谁给你的,我就放过你。不然,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寒情夙讥讽一笑,一字字咬牙:“我说了,没别人。”
冷终命甩手就是一巴掌,冰冷恐怖道:“我不过几日没去看你,便动起了歪心思,找到能利用的靠山,还情深似海到要为他去死么?”
寒情夙说:“很抱歉,我也不是那皇宫里的妃子,需每日等着君主临幸,或找个靠山上位,人命在我眼里不分贵贱,我不愿任何无辜之人枉死。”
冷终命双眸似要滴血,红得吓人,吓死人。可寒情夙也不打算怕了,反正终归一死,何不死得骨气一点。
在寒情夙真的快要断气的时候,恶魔放开了手,不仅如此,还亲了他一口给他渡气。
他道:“我时刻想着放你一马,不计较前尘往事,你一定非要惹怒我么?”
转眸挑眉:“倘若我没听错,你似乎在抱怨本君没宠幸于你。”
寒情夙痴痴一愣,魂魄冻结,他是不怕死,可他没说过不怕被凌虐!这种有失祖宗颜面的事,他宁死不屈!
于是乎他想也没多想,拔腿便撞开门往外跑。
此值十月,天微凉。
冷终命灵力一挥,将衣冠穿戴整齐,立刻追了出去!
寒情夙吓得惊心胆破,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迷糊中到了什么地方,当他看到前方一望无际的荷塘时,凄然一笑,回头狠狠看了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恶魔一眼,然后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他是相府公子,从小体弱多病,不会游泳,不能碰水……
死罢,死罢,死了便没甚怕与不怕了,一了白了。
此后,哪怕堕落万劫不复的地狱也好,只要,不是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