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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这厢有礼 ...

  •   在藏清苑这些混吃等死的时日里,寒情夙最大的聊慰便是跟每天同他送饭来的那位不喜言语少年,扯两句犊子。

      内容无非是:“在下真心想讨教公子名讳,你看我也诚心诚意,比那三顾茅庐还要诚意问了您一十八回了,你不嫌烦,我却委实劳累,还望公子大度汪洋,赏脸相告!”

      他没其他意思,只是单纯觉着,喊人“喂,喂,喂,”极其失礼,有违夫子教导。

      那闷葫芦是从他入住藏清苑,被缠了一个月后,迫于无奈,迫于忒想耳根清净,迫于想打不能打想骂不能骂,等一系列缘故,遂才开金口丢了三个字:“凤以尘。”

      声音极是好听,柔似清风拂面,有若阳春花开,闻之心旷神怡。

      今日的菜格外丰盛,连鱼糕都有,寒情夙是有些意外的,怎么自己喜爱的东西,那恶魔全都知晓。既没问过他,到底从哪儿晓得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说,此人神通匪人类能想。

      有道是,人为铁,饭是钢,不吃不喝白遭殃。没吃饱怎有力气减肥,养不好身体,怎杀掉敌人!

      鱼糕是他极爱的一道菜,天下九州,惟湖广荆州府独有,素以吃鱼不见鱼,鱼含肉味,肉有鱼香,清香滑嫩,入口即溶被人称道。古时称楚夷花糕、湘妃糕。儿时家中远亲造访,亲手做过这道菜,说是当地风俗,乃筵席之上头牌菜,待客之上品。民谚谓之:无糕不成席。初初尝得,甚是心欢,以至于多年念念不忘。

      至那远亲走后,便再无缘尝得。噢,那时倒也恳求父亲请过厨子做这名菜,却无一正宗,十分遗憾。而今日这鱼糕,可谓难得一尝,正宗得不能再正宗。

      他问凤以尘道:“做这菜的厨子,可是荆州府那厢请来的?”

      凤以尘淡淡道:“不是。”

      他凝眉:“那……是机缘巧合做了这菜?还是特意为之?”

      凤以尘定眼看他,眸光骇人:“只为你,一人而做。”

      寒情夙一脸茫然,试探性问:“谁做的?真的,就做给我一人吃?”

      凤以尘平淡:“嗯。”了一声。

      又道:“你喜欢,明日还做。”

      寒情夙道:“我却只想晓得,谁做的?”

      凤以尘顿住忙碌的手:“可以是我,可以是教主,这都不重要。”

      于是,整件事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了。

      吃饱饭后,刻苦学习,不忘初心。

      书架上放了很多书,可能是知道他独此爱好,好心准备的。的确是很好心,毕竟他乃一猎物,被困做囚徒,毕竟那恶魔曾亲口说过,不许他再读圣贤之书。

      大概在恶魔的人生里,他做过最无聊的事,便是以最好的待遇,养一个恨他入骨的人,然后千凿万锤虐待他,在经历等同于“凌迟”的酷刑折磨下,看他一点一点灰飞烟灭。他的喜好,真是变态得无言吐槽。

      可他一月没来了,是捕到了新的猎物,以至于虐待他的兴致都没了么?

      据衍埋说,幽冥教主有那龙阳怪癖,极爱男风,更爱禽猎男宠。

      想想那些人也真是够惨,断了祖上香火不说,每日必都是噩梦缠身。也不知是走了哪辈子断头命,偏偏遇上这孽障。

      天杀的孽障。

      呵,这些与他什么相干,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真不必做那操心的主。眼下他寻了半晌,愣是没找到自己要寻的那两本书。

      人生不能坐以待毙,希望应与努力并行。

      说不定学会了古文里的神通,哪日哄得那恶魔高兴,或骗得他放松警惕,自己便能逃出去了。如果这话被初脉或衍埋听到,定是会大笑到赏他一个蜜制鸡腿,敬佩他好胆量!真是什么都敢想。

      初脉、衍埋,是两个专门在藏清苑监视他的人,不论刮风下雨,一日都不缺席。

      虽然逃出去的机会渺茫,可不试试怎么甘心,即使败了,至少努力过。教书先生曾说,他是个力求上进的国之栋梁,将来必有出息。

      说心动便行动,于是乎他便站在离牢门最近之地,朝外厢喊话道:“敢问两位兄台在外头么?能否禀告教主同我送两本书进来?牢……厢房里这些书,往年在家中都已熟读于心,眼下只想看那《三十六计》与《孙子兵法》。”

      其实他也是近几日才晓得门外两位侠士的尊名,当然称其侠士委实是客气抬举,单从名字上看,应当大概可能也不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东西。

      □□毕竟是□□,终究无法同名门正派相提并论。

      外面应声的并不是初脉同衍埋,而是这些时日来从没听过的声音。只闻他们回话道:“你一个命到临头的死囚,还看他娘的哪门子文章?舒服几日是几日!听说你连剑都没握过,还看啥子兵书啊?别弄那花花肠子了,多此一举,外头人都说,你那长相看一眼都能销魂醉魄,诶,实在无趣,不如哥俩陪你玩玩呗!”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到收尾时还发出了很应景的淫/笑声,但那笑声是乎不大通畅,就听见人被抹脖子的声音。在求饶之语还没说完时,黑白无常马不停蹄赶来加班了。

      不用想,不用想,一定是洪水猛兽来了。

      冷终命进来后脸色很是难看,超级无敌难看,具体程度可参照诸君便秘时的面容。他一进来便用法力将他手中的环环扣扣打开,放他片刻自由。

      寒情夙这几日想了很多,算是无师自通稍稍领悟了点儿生存的奥妙。这天下谁的权利最大,你能在他面前不拍马屁而制造拍马屁的味道,或许能活得稍微长久。

      所以他收了傲气,还如在相府时清风朗月,温文尔雅,只管冲来人送去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平白无辜受他那么多巴掌呢,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都暂且抛之脑后罢。

      冷终命果然中计,收起一脸寒凉缓缓向他走来,心情似乎有些好呢。他说:“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笑脸,可是夙夙,为何你连笑都要骗我?”

      呵,他还真是神通广大,连他即将要准备动的歪心思都算到了。是以,想用美色迷惑他,多半是行不通的。

      又听冷终命继续道:“就是不知,待会,你是否还能笑得一如既往。”

      寒情夙身子一颤,他又开始抖了,老天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他也就罢了,至少不要动不动威胁他脆弱玻璃的心。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脸害怕低吼道:“你……你又想怎样折磨我,你若是个男人,就干脆点直接杀了我,我不想陪你玩!”

      他玩不起。

      冷终命嗜血的眼眸一步一步靠近寒情夙,轻轻一带,就将身前美人拉入怀中,用鬼魅般的语调道:“你想看《三十六计》?想看《孙子兵法》?说,学此阴谋诡计,是想杀了我,还是想从我身边逃走?”

      寒情夙跌跌撞撞歪进他怀里,甚至都来不及反抗。

      这个无耻的恶魔,霸道且不讲理,还总爱动手动脚,接二连三占轻薄非礼于他,真真是叫他厌恶到了极致!

      虽然不敢正面顶撞他,但他不得不讲句实话,两样都有。

      既想杀他,也想逃走。

      可不知为何,眼下靠在恶魔的怀中,他的心,竟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受。

      奇事年年有,今朝尤为多,他的心脏紧紧挨着恶魔,不由自主跳得厉害万分。而不可思议的是,恶魔的心脏竟也同他跳得一般厉害。这就怪哉了,他的心是因害怕、惶恐才如此,那恶魔的又当怎么讲?

      难道因为愤怒?

      该死该死,他不该研究这些无聊、愚蠢、毫无意义的事。

      如果此刻有把刀就好了,这样近的距离捅起来会比较准,刺起来不会跑偏,一刀要不了他性命,或者能再补上一刀,甚至无数刀。

      “假设”就如同生命里那个“如果”,一定有一个不尽人意的结局。

      从没想过,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的自己,会生出杀人噬命的想法,莫不是在黑暗的角落待久了,整个人也跟着移情换性了?

      这样的自己,他害怕。

      可谁又能救他?

      忽见冷终命一把揪住怀中人胸口衣襟,冷寒胜冰道:“本君问你话,你也敢不回?谁借你的胆,在我眼前走神?你一定要逼我弄死你么?”

      寒情夙不想死,至少在没报完家仇之前不能死,那样到了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惨死的至亲?是以,他得想个细致周全的谎言,蒙混过关。

      遂他十分勉强挂上淡淡笑意,强压制住体内那股不明而来的伤感,假作天真无邪道:“教主误会了,我不过是极爱这两本书罢了,反反复复看,也不觉腻,哪里敢杀你,又何谈逃离……如今,我已无家可归,你好心好意款待我,对我总体来讲也算不错,好吃好喝从不吝啬,珠宝珍藏也没少我,我何不既来之则安之,收心留下。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再者,《孙子兵法》并非是讲阴谋诡计之书,人道是盗亦有道,兵家更是满满君子之道,上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只为国泰民安,家国安/邦,以武出征,以德服人,如此大丈夫,决计不会留个有损道德之书,与后人研读。依情夙来看,”不战”二字乃是书中精髓,两两相杀,何如求全为宜。”

      冷终命轻蔑一笑:“可不战,并非不打战,是竞争之中求和平。而弱者,是没资格求和的。”

      意思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连同他打商量的资格都没有。

      寒情夙本想忽悠他一通,原来这恶魔懂得比自己还多,其实怎样看他都不像个爱文学的,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水不能斗量!

      他不怕死继续道:“算你说得有理,可站在不战不战的立场来战,也该万变不离其宗去战,离了宗,可就不算君子了。”

      冷终命抱他的手紧了紧,将他肩上的衣服一把扒开拉下,冷魅道:“我从没有说过,我是君子。你心里怎么想我,我便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说:“不论我是哪种人,你今生今世都无法改变做我猎物,这个事实。除非……”他冷叹,“可惜没有除非。”

      哼,他很抬举自己,他曾几何时时拿他当人过,唤他畜生都算是高看了他。

      寒情夙根本没心思再同他鬼扯,身上衣服被拉得松松垮垮,随时可能春光乍泄,绯色满园,假如此刻恶魔他兽性大发,生出什么造孽想法,他应该想想如何让自己死得体面一些。

      他好歹是相府公子,他要尊严。

      就算无法报灭门之仇,也该保全清白在人间。

      冷终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寒萧的表情稍微收了收,替他将衣服拢上,又好心拿起一件衣裳为他套上,静静道:“今日不会打你,也没心情动你。走,带你去看样有意思的东西。”

      不打、不动……原来,他是吃饱了过来的。真替那男宠悲伤,能喂饱堂堂幽冥教主,下场应当十分惨不忍睹罢。

      该死,胡想些甚。

      他爱动谁动谁,只要不动他就好。

      明哲保身,是非莫论。

      寒情夙是被拽着出藏清苑的,因为他根本不想去,而恶魔根本没耐心管他想不想去。出门时那两具不知死了还是没死的登徒子,已无踪影,只有初脉同衍埋跪在十米开外。见到教主出来,两人默不作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听恶魔冷清道:“去玉策那领罚。”

      谁人不知玉策小公子整人的手段,无异于阴曹酷刑。

      将眼眸往前看去,冰烦还是一副僵尸脸站在桃树下,此值八月,树上无花,倒是一旁的断肠始娇开得甚是好看。

      寒情夙许是真的太久没出门了,偶有阳光射下来,落在他脸上,他极不适应拿手掌去挡,手指透过阳光有淡淡感伤,像人生有太多无常。

      从前那些吟诗弄墨,琴棋书画的生活,应当再也回不去了。

      耳边忽然飘来一句好听的声音:“以后,我会带你多出来见见太阳。”

      寒情夙错愕一下,仅仅一下,心里却冷骂道:本公子才不会感动,我要的可不是出来见见太阳。

      逃走、杀他,才是他的目的。

      来到会客大殿时,里面站了四人,各有特色的四人。

      一位是穿着极其妖艳满身红衣的美男子;一位是手握秤杆风度翩翩的黄衣公子;一位是头戴玉冠束发封帛的紫衣侠客女子;还有一位站姿懒散风流痞气的墨衣小少年,约摸同他年岁相仿。

      众人看见教主同寒情夙进来,各自拱手行了礼。

      那小少年很没礼貌道:“你便是那只狐狸?总算见到你了。”他扔了一锭银子给手拿秤杆的黄衣公子,一脸服气道:“我输了,这妖孽委实比天下第一楼的少卿公子好看!”

      他讲完又仔细多看了两眼,心叹:同样是人,怎么就能这样好看。

      得此一见,死而无憾。

      此刻墨衣小少年能感觉到胸口很疼,为啥呢?因为恶魔像打寒情夙一样赏了他们两人各一掌,两人捂着胸口立刻老实下来。但那黄衣公子,似乎完全不在意那没分量的一掌,得心应手挥动手中秤杆,眼神里笑意悠悠。

      连幽冥教主都不怕之人,该是何等不可一世之主?

      寒情夙不敢想。

      只听冷终命凉幽幽开言道:“知道为何挨打么?”

      其结果不太统一,一个说知道,一个说不知道。最后说知道的那个墨衣小少年又被无情挨了一掌,虽谈不上疼,他却深感丢脸。

      尤其在美人公子面前丢脸。

      其实寒情夙看那拿秤杆的黄衣公子比较稳重,以为他会说知道,但他让他的猜测落了空。可惜了那墨衣小少年输了银子又挨打,折了夫人又赔兵。

      冷终命朝那侠客女子道:“拿上来。”

      侠客女子领命,很快就从后堂拿出三个金黄绣缎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恶魔放开寒情夙的手,浅声道:“送你的礼品,打开看看,满意否。”

      寒情夙第一反应,他是吃错药了么,无缘无故送甚礼品?这厢玩的哪出?可他命令了,他不能不开。当锦盒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彻底震惊了。

      那是三个血淋淋的脑袋,狰狞的眼睛死都没能闭上,他吓得惊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摇摇颤颤倒在地上。那个恶魔,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怎么可以!!!

      人命不是儿戏,可他想杀就杀,想想之前还同他谈什么《孙子兵法》,简直笑话。

      他很努力爬到冷终命脚下,嘶吼诘问他:“为何如此不重视人命?你杀人便杀人,何必一定要拿给我看?是想警告我,将来下场同他们一样悲惨么?就这么不待见我,非要我痛不欲生才满意?”

      冷终命极平淡言道:“我说过,会杀了你曾喜欢的所有人,我话出必行,从不喜食言。”

      甚?

      他喜欢的人?

      这三人他根本就不认识,谈何喜欢?他怕是有严重的妄想症。

      这会客大殿是个有剑的地方,有剑意味着该死人,而最该死的人,此刻就在他眼前。他不是空想家,他是个实践派,是以他毫不犹豫抽了侠客女子手中的长剑,往冷终命胸口狠狠刺去。他努力了,真的努力了,只是遗憾剑没能刺进他胸膛,反而自己摔得很惨。

      惨到……他应当没力气再睁开眼睛。

      四位见到这一幕,几乎是同时屏气凝神,都担心询问教主有没有大碍。却见冷终命淡定道:“就是让他刺上来,凭他那微弱的力量,也伤不了我。紫颜、眉骨,你们速去请神医绪半吊,如若他贪杯,不肯来,可以随便动武。”两位领命而去。

      尔后他接着道:“御音、逆风,将这三个锦盒送到衙门,把玉策写好的罪状亲自交到师爷手中,就说,衙门办不好的事,江湖豪杰替他们办了。”两位遵命离开。

      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着倾城容貌的寒情夙,冷终命眼中竟露出骇人的担忧。

      他低言道:“你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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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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