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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君临祸至 ...

  •   自从下定决心习武后,寒情夙也确实很认真。

      以前他不知道玉骨琵琶的好,这几日却是深有领悟,凤以尘教了他一套简单的武学招式,合着那琵琶一起修炼,简直事半功倍。

      如今他不仅能拿动一把三十斤的剑,还能耍一套漂亮的剑舞,便连胸闷气短的毛病也一概全无。只是,脏腑里那把玲珑匕首很是不听话,时不时醒来捣乱。

      藏清苑十分之大,亭台楼阁也数不尽所,但他一直住在那间铜墙铁壁打造的厢房里,各样不缺,也就极少出门乱逛。为了方便照顾他,冷终命直接让凤以尘搬家住进了藏清苑,出脉同衍埋还是一如既往昼、夜分工轮流守至门外。

      每晚二更后,会有人来锁铁门,关石门,清晨再打开,除了毫无尊严外,可以说他其实是很安全的。

      凤以尘住的寝殿离他这儿有些远,前两日才挂上的匾牌,题名“离情馆”,据说是冷终命老早便准备好的。另外,也给他的厢房挂了雅牌,“夙因洞天。”

      “夙因”,意为前世因缘;前世根源。

      除了颇有种仙灵隐士的味道,也没甚毛病可挑,可他常去的那座水榭台便真真是土得掉渣,题名“诗情画意。”这成语本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境界,形容无限美感,做了匾牌却完全破坏了那份美感。这倒也罢,再说说那藏书阁,噢,藏书阁里头的书也是近几日摆放进去的,种类繁多五花八门,题名“一见钟情。”

      也真是难为了冷教主,想着法子展示自己没文化。

      今日他起了个早床去凤以尘那离情馆用早膳,豆浆油条配燕窝,低调而奢华的搭配,两人边吃边聊,又磕了会瓜子,不知不觉都巳时了。

      且说凤以尘这变化,着实是很大,从最初那一月吐一句言语,到如今问甚说甚,偶尔主动找话扯犊子,不禁让寒情夙觉着,他似乎是个性情分裂的两面派。

      有时,他很静,很冷,很淡漠,很孤僻,对他爱搭不理,甚至有无形的厌恶感;而有时,他平易近人,风流蕴藉,谈吐风雅,气质高贵。

      好便似一件衣服,穿出了两种风格。

      坦白说,还是温和待人的凤以尘更招人喜欢。幽冥教里冷酷的太多了,偶尔有个温柔的,不至于太阴森荒凉。

      复杂的不说,大抵,这便是人气罢。

      这会儿凤以尘收拾干净桌上垃圾,提着煮好的开水过来泡茶,他问寒情夙道:“想了这许久,午饭可想好吃甚了?我这里灶台厨具一应俱全,想吃甚,我亲手做。”

      寒情夙小心接过盖碗,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仔细研究起手里三才碗的做工图案,他浅笑道:“太/祖废团兴散后,盖碗渐渐成了清饮主流,想起那时打碎你家教主的耀变建盏,还真是可惜啊!”

      三才,天、地、人;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人居中,乃万物之灵。

      凤以尘倒茶的手一顿,若有所思道:“你见过龙凤团茶?”

      寒情夙拿茶盖拨了拨杯中茶,诚实答言道:“昂,见过,喝过,《茶经》也看过,是冷……”

      聊得正尽兴时,灾害突然降临……

      “两位好雅兴!”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冰寒刺骨的嘲讽声。

      凤以尘反应较快,闻声早已放下茶杯退去门外行礼了。唯有寒情夙愣在原地痴痴没动。

      冷终命似鬼魂一般阴森森杵在大雨里,周遭冷气凝结,阴霾顿时笼罩大地,恐怖至极。

      加之天空电闪雷鸣,以及他那双吃人的眼睛,一切皆是那么令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寒情夙起身时直接吓得打翻了盖碗,滚烫的开水烫伤他手背从桌上流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他脚边。忍痛凝眉,微侧身,背过手,他感觉自己跌进了万丈深渊。

      收了伞的冷酷男子鬼魅般一步飘到寒情夙眼前,抓住他胸口衣襟重重往自己身前一扯,冷恶道:“我看你气色不错嘛!哼,整日对我摆脸子看,同别人倒相处得这么融洽,怎么,你们这又是茶又是饭,是打算在藏清苑里凑合着过小日子么?”

      他冷然怒吼:“我准许他出厢房吃饭了吗?”

      他那句“凑合”咬词极重,意味深长。

      门外站着的凤以尘沉着而严肃,神情冷峻走到冷终命面前拱手道:“教主,不与寒公子相干,是我失了身份,我甘愿受罚!”

      寒情夙生怕冷终命杀人,忙奋力后退两步同他避开接触,也学着凤以尘拱手垂裳道:“你……你休恼,我这便回去,往后决计不会在夙因洞天外的任何地方吃饭,我保证。”

      一股脑说完,人已冒雨飞奔离去。

      今日本是他自己要来此地吃饭的,若是平白无故连累凤以尘,那简直罪过。说什么许他在任何地方走动,这会子又来抽风抓人,他终究是飞不出这鸟笼子的。

      谁那么天真,将他的话信以为真。

      大殿里冷终命抓着寒情夙衣襟的手,还凝固在空气里,保持着逃去之人未走时的姿势。

      静默少顷,如梦初醒。

      冷终命深深望了一眼隐忍杀意的凤以尘,虽满带阴气,却并未有动他的打算,只冷厉寒森道:“我能放你进来,亦能赶你出去,别太过分。你胆敢带走他,我便敢翻了朝廷踏平皇城!不信你就试试看。”

      他……

      凤以尘几乎是灵魂一颤,腹内慌乱惊恐:难道……被他发现了?

      怎可能,他如此小心谨慎,半点不曾大意。

      回到夙因洞天时,寒情夙全身都打湿了,候在门边的初脉问他可有见着教主,说教主进来找了他好一会儿,寒情夙如实回答,又说教主可能心情不好发起火来恐连累于他,叫他别处去躲着,避避风头。初脉听后转身马不停蹄开溜了。

      冷终命气势汹汹飘进牢笼内,寒情夙甚至都没发觉他是何时靠近自己,又是何时扯住自己头发的。此刻他只有一种感受,疼。

      是太久没被他虐待过,竟都不习惯承受这小小的疼痛了吗?

      寒情夙的走神及心不在焉,无疑是冷终命所有暴虐性情的导火线,扯着眼前这他认为该死贱人头发的手,用劲越来越大,最后往相思木美人榻上重重推去,毫不留情煽下一巴掌。

      寒情夙脑袋磕在美人榻后方的背板上,顿觉头晕目眩,连着被打那巴掌,口吐鲜血,惨不忍睹。

      这美人榻,是前两日换匾牌时新添置的,据工匠说,冷终命喜见成双摆设,认为独放一个太单调。

      美人榻也唤贵妃榻,与罗汉榻待客之用不同,通常放在书斋、亭榭,或女子闺房,供妇人小憩之用,舒适小巧,古朴华丽。寒情夙打进来见到这东西,便能感觉到冷终命对他人格侮辱的用意。

      是以,尽管美人榻再美,他连多看一眼之心都无。

      且说这藏清苑里所有家具,除却金丝楠木外,几乎全是相思木所制。相思木优点甚多,其一耐腐,埋至地下可千年不烂;其二防虫,它有楠木香气,存放衣物、书籍、字画、可避虫;其三,冬不凉,夏不热,做床、榻睡之不伤身体;其四不易变形,极少翘裂;其五纹理细密瑰丽,精美异常,质地温润柔和,遇雨散发阵阵幽香。此中纨绔奢华,可向皇宫看齐,或者有过之无不及。

      而眼前置身金玉中的傲慢男子,衣袂一摆,掩饰不住的高贵气质弥漫开来。

      冷终命霸气凛然坐到与寒情夙并排而放的金丝楠木贵妃榻上,伸手捏住嘴脸溢血之人的下颚,冷冽道:“小王……凤以尘的武功并不比不杀差,我站在殿外那样久,他都毫无察觉,今日他受重罚,可都是拜你所赐,小贱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寒情夙恶狠狠瞪着眼前人,气得冷笑不已,嫌恶开言道:“吾哪有你贱,你乃贱中极品!我一个外人,你随打随骂也就罢了,凤以尘是你自己人,为了一点小事便重罚,你有起码的尊重吗?”

      冷终命看着寒情夙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就觉火冒三丈,青筋暴跳着又给了他一巴掌。

      那是一种如何也控制不住的情绪,就像是他那无法控制的心。

      他冷厉道:“我让凤以尘照料你,是看在他不会伤害你的份上,可你做了甚,联合他用玲珑匕首刺伤我,要我性命!我没杀他,已是客气,对于一条出卖主子的狗,需要尊重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这么记仇。

      他到底还是不信,玲珑匕首是自己从凤以尘那里偷来的,认定是凤以尘背叛了他。

      这种想法,该有多想不通,他认识凤以尘才几天,凤以尘认识他又有多久,谈何吃里扒外?唯一说得通的,除非凤以尘同这恶魔有仇,他在借刀杀人。

      是怎样都没关系了,毕竟玲珑匕首现下已躺在自己胸口里,可能这便是恶果自食的道理罢。

      但毕竟连累了他,还是该解释一通,他忍着下颚刺骨的疼痛,闭眼,心平气和道:“我说了,玲珑匕首是我偷来的,同任何人无关,你不信,就算了。”

      冷终命甩开他的脸,清寒道:“以后,你只准在夙因洞天内吃饭,不许再去离情殿,否则,我挖了凤以尘的双眼!”

      “你……”

      寒情夙气炸了。

      也怕极了。

      横蛮不讲理,莽夫,恶心。

      “你在心里骂我?”

      冷终命突然起身揪住寒情夙衣襟,吓了寒情夙好生一跳。实在厉害,在心里骂他,他也能感觉到?不愧被大家称神,实至名归。

      这是冷终命从寒情夙眼睛里读出的东西,他一向伶牙俐齿,舌粲莲花,口舌之争从不居人之下,但脑子并没见多灵光,什么赛卫玠,不过是个迂腐的书呆子。

      寒情夙蹙眉别过脸,不与恶魔对视,冷言道:“恁大的雨,你不在家待着,跑我这来作甚?莫不是,又想到了新法子虐待我?”

      冷终命黑着脸松开他的衣裳,暗自走到铁窗边,静默了一会回头道:“今日来,想听你弹曲,《雁落平沙》可会?”

      寒情夙抹去唇边血渍,望着物架上各色乐器,淡淡道:“《三弄梅花》可听?”

      冷终命拒绝道:“不听。十里秦淮河上,日夜闻得此曲,歌舫青楼无一名妓不会,腻歪。”

      寒情夙鄙视道:“我虽自小生在京师,也知《梅花三弄》响彻秦淮歌舫,引人流连忘返,乃一雅趣佳景,人文景观,果不是你这等俗物能懂的。”

      冷终命一道凌厉的寒光飞射而来,冷恶道:“警告你,别惹我心烦,否则,我可难保证不会做甚出格之事!”

      此话成功镇住了并不想对牛弹琴的小公子。

      寒情夙半点不怠慢,走到琴桌前麻利地弹起了他自编自谱的新曲《净魂引》。此曲是他作来打算找时机专门弹给冷终命听的,他这人坏事干尽,戾气太重,需得给灵魂沐个浴,净化浊气。

      此刻虽没心境抚琴,却也免强凑合算合适时机,轻拢慢挑,一串舒缓的音律在房中飘散开来。

      冷终命听了开头一段似乎很受用,能看出明显的放松和满意,怒火也全消。听到后头却情况不妙,他皱眉了。更惨之,弹到激情澎湃处,弦断了。

      这琴到他手上,已断了两次。上次是七弦,这次是四弦,看来得多买些丝弦备用才是。

      那恶魔教主神色凝重打量了寒情夙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开言问道:“此曲何名?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寒情夙不敢得罪于他,很小心答话道:“是首烂曲,不才在下拙作,名唤《净魂引》。”

      冷终命衣袂飘飞一个箭步上前,双手重重撑在琴架上,火烧眉毛冷厉道:“烂曲也敢弹给我听,谁给你的胆?”

      噢,不爱听啊?

      那就滚罢,去找个琴技高超的琴师,专门伺候你那金贵的耳朵。

      这话是他在心里吼出来的,不敢摆于台面上说,亦不想憋出内伤,也就只能如此可悲的自我发泄。

      他蹙眉冷笑道:“有那么烂吗?我不过自我谦虚一下,自问也是用心来谱这曲的,许是你那耳朵堵了耳粪,俗雅不分,既我这水平入不得你法眼,你便另请高明罢!”

      一个猎物,哪来的逐客权利?

      他当真是活得搞不清身份了。

      这下冷终命不再客气,鸡爪狠狠往琴上一拍,驱动内力一掌朝眼前找死都不挑日子的贱人胸口送去,寒情夙倒也不似初先时那般逆来顺受,一跃而起舞动身姿躲到了书架边上。冷终命不依不饶,又追上前再次动手,寒情夙抄了桌上鸡毛掸子便与他对打,两道身影时分时合,纠纠缠缠,甚是好看。

      说好看是初脉的感叹,没教主命令他哪敢离去,自然是不辜负小公子好意闪到不起眼的地方,听候吩咐。所以在听到房内有打斗声时,他启动石门机关推开铁门闯了进来,便看到两位美人切磋武艺的场景。

      呃,不对,是打情骂俏的场景。

      一开始他真这么想,甚至都不认为自己的看法有半点不恰当。直到……

      可想而知,寒情夙怎可能是冷终命对手,一个回合不到便败下阵来,且被冷终命压制地上散了一头长发,衣裳也凌乱不堪。

      接着便是噩梦来袭。

      那个神经失常的冷血恶魔,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使一条大红的粗麻绳将他手脚双双绑住,就拿着那个鸡毛毯子狠狠抽向他身体。红色的彼岸花又在他衣裳上争奇斗放。他不能动,无法还手,无法闪避,只得任人鱼肉。

      “啊……啊……咳……咳……”

      “呕……嗯……咳咳……咳咳……”

      地上的人偻佝着身子疼得又叫又呕,血泪模糊,咳嗽不止,可却并未引起冷终命的怜悯,他仍是一棍重似一棍抽下去,恨不能将地上人挫骨扬灰。

      便是这么愤怒的情况下,幽冥教主还不忘命令看了半天戏的初脉:“滚出去,没我吩咐你再进来试试!”

      放肆是个会上瘾的东西,是不是对一人太好,会令他我行我素,忘乎所以?

      扯着地下人头发,他冷寒道:“你本就不听话,学了点武功便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我不止一次说过,来你这不是找气受的,一定要惹怒我,那就怪不得我动手,是你自己找死!”

      打,打打打,左手打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使法力,总之,冷终命认为地上犯贱的贱人没资格穿同楚安歌撞色的青衣,他见了碍眼!染罢,染罢,直到看不清青色为止。

      终于,地上人吐血,昏厥。

      昏死前,瘦弱公子气若游丝吐了句言:“你……不是人。”

      冷终命红眼冷笑,朝地上人踢去一脚,低吼道:“是你逼我的,给我起来,别装死!”

      他又狠狠抽下几毯子,人未动。

      真昏死了?血灵芝他吃过一个,效果非同凡响,不应该这么经不住打。

      烦死了,哪里都不痛快。

      弯腰将地上人抱起来时,才发现,他右手被开水烫得起了好几个水泡,红肿不堪,另有两根指头严重磨伤,丝丝血液从皮肤里渗透出来,似雨过天晴后屋檐的水珠从瓦盖上滑落地面一般,一滴二滴三滴,滴滴不息。地上写着一个显眼的血字:“恨。”

      呵,恨么,恨罢,最好永远都别停止。

      那粗大的红麻绳还是绑在寒情夙手上、脚上,冷终命将人扔在床上便走了,后续事由周大夫接手。

      初脉告诉看见冷终命离开后立马出现在夙因洞天的凤以尘,说,教主命令谁都不许给寒公子松绳,一个囚犯也没必要劳驾神医出诊,让周大夫看着别死就成。凤以尘闻言气得手劈了那断弦的上品瑶琴。

      当然,质量太好,也是没有散架的。

      驱动内力为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疗伤,供暖,包扎手指,清理血迹,只是,独独没为他换衣。他明白,若要护他,第一条便是远离他。

      握着昏迷不醒还绑着绳子的寒情夙双手,凤以尘露出了外人难以看到的锐利深沉的眼神,他温柔又坚定道:“阿夙,再等等,我会带你走的。”

      等我处理好一切,等我带你走。

      此后红尘滚滚,或避世,或归隐,要怎样,都随你。

      我,奉陪到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君临祸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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