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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惊骇不止 ...

  •   半吊子神医光临藏清苑,这可谓一大奇谈。

      倒不是奇在别处,而是奇在寒情夙同这两人都不熟。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来者不善。

      凤以尘本就无心离去,既然天降台阶,自然顺流而下。他若无其事环顾四周,接过半吊子神医手中的酒道:“委实闲,杀你两局也无妨。”

      绪半吊鄙视地指指他:“你啊你啊你,口气倒是不小,这天下赢我棋子的人,笼统不过七位,难不成你想做那第八位?从前也没见你有这雄心壮志。”

      寒情夙见他两个聊得热闹,自已傻杵着也觉尴尬,而且这神医确实救过他多次性命,不打声招呼,实在有损君子美德,遂胡乱拱了拱手道声:“见过神医。”

      那该死的闷葫芦凤以尘,竟拿他当空气飘过,好像特意不让半吊子神医同他讲话一般,只管扯着绪半吊袖子破天荒话痨道:“噢,却是哪七人有这本事,说来听听?”

      半吊子神医也顾不得理会寒情夙,得意一笑道:“那可谓个个高手啊,这第一个嘛,自然是咱们教主了;第二个嘛乃月明山庄庄主叶隐;第三个嘛是那黄泉阁主独孤焚;第四乃唐门三少唐禁邪;第五是那天下第一楼总舵主少卿公子;第六乃是万剑堂堂主萧君泽;最后一位便是前任幽冥教宫主劫沉了。败在这几人手里,我是很服气的!”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服气。

      凤以尘用佩服的眼神望着他,不咸不淡道:“厉害呀,你这朋友圈怕是天下无敌了。”

      绪半吊毫不客气道:“过奖过奖,这天下有人爱财,有人爱权,有人恋武,有人喜文……我也就以棋会友,广结天下知己这一档子乐趣了。”

      凤以尘赞同地轻点头,再度将酒塞回半吊子神医手中,道:“打理件小事,马上来。”

      他回头去望寒情夙时,寒情夙果然如他想的那般,极度不爽,黯然神伤,一副恨不得马上消失的狼狈样。本想继续无视他,奈何狠不下心,他走近寒情夙不觉柔声道:“教主让我来,我便没那么容易走,或者我没权利选择。让玉策走,我留下。”

      寒情夙本意也没想他真走,这里他都亲自开口要留下,做人得留余地,总不好再矫情。

      他假装毫不介意道:“我并无权支配你,咱们各守本份罢,本来困在这牢笼里,谁也不容易。”

      凤以尘深深望着他,那目光炙热得似要将寒情夙烧为灰烬,饶是石桌那端的绪半吊也感受到烈火余温,他毫不避嫌道:“你要的自由,只要我在,终归会有的。”

      说这话时他动用了武力,可以肯定,绪半吊绝没听见。

      “嗯?”

      寒情夙诧异眨眼,稀里糊涂没听明白,而那蓝衣公子早已飘然远去。

      绪半吊偷偷摸摸从里向外看了寒天仙一眼,只感叹凤以尘何等的好命能每日见此绝色佳人,转神之际他笑呵呵道:“诶,寒公子啊,我可老早便听人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王羲之行草临摹得惟妙惟肖,可不知今日,有没有福分听你唱上一曲啊?”

      寒情夙还在为凤以尘那模糊不清的话失神,恍惊醒愣愣答言道:“可许讲条件否?”

      绪半吊停滞须弥,尔后豪爽笑道:“当然当然,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万死不辞!”

      寒情夙闻这言,眼眸突地一亮,立刻来了精神,他激动道:“我唱曲给你听,你可能教我武功?”

      绪半吊脸色一变,貌似有点儿吃惊,不,是非常地吃惊,他十分难为情道:“这……不大好罢?我若私自教你武功,教主那,不好交代。”

      何止不好交代,指不定砍了他做花肥还是炖香菇。

      寒情夙赶忙道:“不妨事,冷终……教主已同意让我学武,他金口玉言绝不戏言,我若不得他点头,怎敢随便提此要求,那不是枉害无辜么。谁的命,不是命。”

      绪半吊闻言会心一笑,感叹这寒公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比教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有气质,有修养。不过让他当师傅带徒弟?不不不,他可没这耐心!这种没事找事的事,两个字,免谈。

      同教主比起来他这一把年纪的身子骨,不好好安享晚年,瞎折腾个什么劲。

      他扯着脸上长得不太成熟的皱纹干笑道:“那个……那个啥,学武这事,你还真找错人了,我充其量就是个打着大夫名号招摇撞骗的酒罐子,哪教得了这玩意。便是要挑师傅,也得往凤以尘身上挑啊,他可是个实打实的武痴呢!”

      寒情夙摇摇头:“不成,不成……”凤以尘可是冷终命的眼线,监视他的正旦,找他不是自寻死路么。可话不能这么讲,得拐弯,他接着道:“那闷葫芦忒是无趣,还清高得狠,我怕武功没学会,自己倒先成呆子了。”

      怎的有种还不如不讲的错觉……

      绪半吊一时没忍住,大方直爽噗笑出声道:“闷葫芦,无趣,清高,呆子……呃,很形象,你确定不是在说你自己?”哪里用确定,这不就是他么。不予计较,仍笑道:“凤以尘嘛平日里是闷了些,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差不多一个调调,不过我觉着今日的凤以尘,半点不闷呐,这不刚才还同我聊得热火朝天其乐融融么。”

      寒情夙不悦伸手,“嘭”一声挑动琵琶琴弦,声音震耳欲聋,吓了绪半吊好生一跳,他低声嘟囔道:“哪里有其乐融融,不过是多扯了几句犊子而已,你家教主讨起嫌来,一样鬼话连篇。”

      什么叫我家教主,他老人家现在也是你教主,分这么清干嘛楚河汉界啊!

      绪半吊略带深意耸耸肩,耐烦奈细鼓励他道:“那便说明你魅力不小矣,放眼江湖,谁有那能耐叫堂堂幽冥教主吐一大筐子金玉蚕丝?咱们这幽冥教里,也就少时、眉骨他两个是真正的话痨,活泼可爱,其他还真都不咋滴,这不少时他师傅管得紧,不大愿意瞅他往兰花苑外跑,眉骨也在教主那办差,常年不得闲,我便千思百虑来你这打发下时间。我想着你整日闷在藏清苑,无所事事,好没意思的,对身子也不好,况且还得了那……”他在心里把话补完,还得了那断子绝孙的病,多招人同情。“咳……说白了就是我虽不会抚琴,却极爱听音律,正好你又是个现成的行家,大家交个朋友,闲时聚聚共赏风花雪月,岂不美哉乎?”

      寒情夙闻言忽觉好笑,十分可笑,冷嘲道:“朋友?神医难道不清楚我的身份么?我不过一个任人摆布的猎物,命都不是自己的,怎敢奢求朋友二字?实在抬举。”

      绪半吊嗤之以鼻一笑:“切,得了罢,谁同你说你是猎物的,嗯?你可听过稀世珍宝血灵芝?敢问天下,有人大方到拿十个血灵芝喂猎物?有人大方到辛辛苦苦盖一座天宫别苑,就为藏一只猎物?还是你以为,有人会大方到送一只猎物天下无双的玉骨琵琶?”

      “天下至宝,你一人独占了多少?”

      绪半吊将桌上之物移到栏杆边的木椅上,摆弄棋子摇摇头叹道:“唉,这年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委实不少,到你这份上的,那还真是不多见啊!”

      寒情夙开头听得糊涂,待把那话原原本本分析,也就彻底大悟了。

      原来,那日冷终命喂他吃的,不是毒/药!原来,凤以尘说藏清苑在他之前从没住过人,不是胡编!原来,这让他一见钟情欢喜得厉害的琵琶,竟是天下仅此无双的玉骨神器!可就算这些他都清楚了,也仍是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到底,是为何呢?他们从前,不相识,不相熟,甚至连见都不曾见过,真心一丝交集也没有。

      建一座这样大的别苑,不是一日两日能完工,何况已建成三年,也便是说,冷终命早就认得他了,俘虏他进幽冥宫也是早有预谋,杀他满门更在计划之内,一切总总全是他的算计!

      呵,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险之人,他究竟目的何在,单单要挑了他过不去?

      可即便如此,冷终命对他好的地方,也不能全都忽视。血灵芝天下总共一十二颗,这是那年无意间听他哥哥和舅舅谈起的,先不说得一颗已是万难,他该是多神通广大,才能夺得十颗整啊!而且,竟是全给了他,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再说这玉骨琵琶,曾在茶楼听书,就听说书先生讲过,那是所有文人墨客、古玩收藏、青楼武馆、公侯小姐们,梦寐以求的上品至宝!它乃冰山寒玉所制,弦音摄魄,曲音勾魂,得遇有缘者,弹之心旷神怡,年年益寿。也便是说,真正有缘且懂琴者弹奏,百无一害。

      冷终命到底什么心思,他真猜不透,这比作文章难多了,更比武功秘籍叫人头疼。转念一想,难道说,真像少时讲的那样,他爱收纳男宠,对貌美者尤其上心,此时对他感着兴趣,便就施舍几分情意,待到彼时兴致索然,便一刀劈了去喂狗?

      一抖鸡皮疙瘩,简直恐怖寒心。

      他仍在心里瞎琢磨,那厢凤以尘已打道回府,手上还多了个酒坛。

      藏清苑很大,花草树木种得尤其多,就见一道身影从梨园那边缓缓走来,衣襟飘飘,姿态优雅,似仙人误入凡尘。寒情夙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看一个男子,便是幽冥教主他都不曾这样细看过。以前从没发觉,江湖侠客在不抽刀不干架时,也能如此清风朗月,优雅儒风,赏心悦目。

      他不觉面带暖意,眼神迷离恍惚,转瞬间脑中思绪千回百转,这场景好生熟悉,曾几何时可有在哪里见过?

      一位俊雅临风的蓝衣少年,手提酒坛,衣边沾土,在梨树下浅浅轻笑。

      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

      却是怎样如何也记不起了。

      绪半吊老早便闻见了酒香,笑呵呵朝走来的凤以尘道:“哎呦,适才见你从大门口出去,怎的打梨园过来了,大白天翻墙,很危险哦!”

      凤以尘举起手上的酒坛,淡笑道:“去拿酒,翻墙快。”

      绪半吊眼睛一亮:“难道是……临江楼一年只买五十坛的梨花酿?”

      凤以尘停在寒情夙面前,回话道:“嗯。寒公子身体虚,自小便喝不得酒,酒劲大的喝一口必不省人事,这梨花酿甘甜可口,酒劲微薄,小饮怡情,大饮也不伤身,适合他。”

      寒情夙越听越不对头,蹙眉望着凤以尘:“你如何晓得我不能喝酒?我记得自己并未同你讲过?”

      又是如何晓得,他爱喝梨花酿。

      凤以尘道声:“你过来坐。”将酒坛打开,自顾自倒了一杯,转头朝绪半吊道:“神医可带了汗青丹……?”他话未完,绪半吊警惕性捂着胸口,“别,别打我这这丹药的主意,我弄这几颗宝贝出来,多不容易,光神农山顶就去了一十五趟,拿什么我都不会换的。”

      凤以尘也不着急,举着酒杯好整以暇道:“如果是济生堂的招牌呢?”

      “啥?你说啥?”

      绪半吊震惊起身,目光如炬望着凤以尘,仿佛听错一般。

      他面色凝重道:“你怎么知道的?除了教主同冰烦,没人知道这事。”连不杀都不知道。

      凤以尘严肃起脸,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紧张,谁都有过去,我也有。若你愿意给我三颗汗青丹,济生堂的金字招聘,还有地契,明日可去卍(wàn)福楼自取。”

      绪半吊懒散无力坐下,彻底沉寂。

      他心里似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寒情夙不明所以,凝眉若有所思问:“你同卍福楼的人认得?我可听说那酒楼后台与政权有莫大关联,幽冥教不是最忌朝廷官府,你又怎会同那里扯上关系?”

      凤以尘轻轻抬头,望向一池枯叶荷塘道:“所以,你若心善慈悲,就烦请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你只要知道,我无论做甚,都不会害你就成。”

      寒情夙思绪凝重看着眼前男子,这个人,古里古怪,不简单。

      不知道冷终命有没有发觉。

      绪半吊沈思了半晌,忽然拍桌起身道:“好!”他从胸前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送到凤以尘手边,“我刚好只剩三颗,你且都拿去。但这件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凤以尘拿起药瓶取出一颗药丸放在酒里,慢条斯理道:“自然。”尔后驱动武力将药溶解散开,递到寒情夙面前:“快喝罢,莫叫他反了悔。”

      寒情夙不解道:“此是甚物,你花那样多本钱换来,何故要给我喝?”

      凤以尘举着杯,认真道:“只管喝下,对你有益无害。”

      寒情夙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你说喝便喝,没这个道理。再者,平白无故,我不受人恩惠,何况,此药兴许是毒/物也未可知。”

      凤以尘道:“你不是想学武么,喝了它,我教你。”

      寒情夙闻言甚为激动,立刻道:“当真?”

      凤以尘点头:“何曾骗过你。”

      寒情夙道:“我是真心想习武,不惧艰辛,不怕万苦,你若能教我,万望教些实际的,我不愿浪费光阴学些花拳绣腿。”

      凤以尘将杯子送到他手里:“快喝。”

      绪半吊痴痴呆呆傻了好半晌,待恢复神智后依旧挂上了往日的风流不羁,他打断二人笑道:“两位啊,棋,今日我就不下啦,改日再来,先告辞哈!你们慢聊。”

      神医走后寒情夙望着他背影良久,良久。

      总觉得有些人表面笑得欢,其实心里很苦。

      似想到甚,他将话转入正题。

      他狐疑开言:“我记得我并没同你讲过要习武,但你知道了,是冷终命告诉你的?”

      那恶魔会对他讲过的话如此上心?不找他麻烦已是万幸。

      凤以尘淡淡道:“他没说。我负责照看你,你的事自然都该知道。”语气忽转严肃,“那么你呢,急于求成,是打算逃走,还是打算报血海深仇?”

      果然,那恶魔知道自己学武是为杀他,自不会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可能到最后便会敷衍了事,潦草作罢。可凤以尘这话,竟是问得他心神一颤!是啊,自己究竟是想离去,还是想同那仇人同归于尽?

      说句实在话,冷终命武功那样深不可测,自己真逃走了,怕是生生世世也再近不得他的身,更何谈杀死他。他应该聪明点,知己知彼,取得敌人的信任,再拿他性命。

      是以,不能走。

      不走,是缓兵之计,离开,是终极目的。

      寒情夙伸手挑动一根琵琶琴弦,打破沉寂胡诌道:“哪有那么大志向,我学武不过为得个防身之术,你也晓得你家教主仇家甚多,困在这里难保无妄之灾,‘子曰:君子居安思危’,仅此而已。”

      眼前这人,毕竟是来监视他的,就算再懂得他的心思,对他有那么一点摸不透猜不着的好,也不可全然掏心掏肺。免得日后伤心伤肺,追悔莫及。

      凤以尘什么都清楚,却也没点破他,只是忽然语无伦次冒了句尴尬到极的话:“你这样便很好,何必习武,我更喜舞文弄墨的你,喜温文儒雅的你,喜你成疾,药石无医。”

      哼,连凤以尘也开始来调戏他了,日后还指不定多少耻辱要受!

      寒情夙再一次挑动琵琶琴弦,打断某人的意/淫,他起身走了三步回头冷清道:“困了,我先回房歇息,劳你返程告诉你家教主,乐器我都喜欢,但一生挚爱不过奚琴而已,这琵琶,还是物归原主罢。”

      “我是个猎物,受不起。”

      言罢,人已拂袖而去。

      只余满天落花,在尘土里缠/夹。

      凤以尘抬头望向无边云空,有什么记忆涌入胸腔脑海,翻滚沸腾,听他痴痴呢喃道:“奚琴之音为何这般悲凉?因它仅二弦,相依为命啊!”

      小夙,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我会带你走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惊骇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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