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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心不在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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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终命今日心情极好,带了许多点心来看寒情夙。
寒情夙最近也很安分,除了在藏清苑内活动,没去过任何地方。被安排给他解闷的玉策,是个比凤以尘还无趣的人,不管他讲什么他都冷着脸说是,即便他刻意讲错当今君主的名字,他也全然不反驳。
冷终命派来监视他的人越来越多,却是一个不如一个。忽然好想念凤以尘,那个说什么都懂他的闷葫芦凤以尘。
水榭亭里,寒情夙停下手中的琴,看冷终命将茶点名果摆满石桌,他悠悠荡开口齿道:“凤以尘呢,他去哪里了,可许他再回来?”
冷终命手一顿,好看的脸立刻布满乌云。他冷言道:“我才过来,你心里就想着别人,嘴里还叫着那人的名字,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谁的猎物?”
这便是他二人的相处模式,永远有挥之不去的硝烟战火。
寒情夙一个寒战抖眉,本就淡漠的眼神里更加失去了色彩,他清冷道:“我心里想谁、念谁,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我是猎物,我没忘,你不必一次次提醒,我也知道自己的光阴是偷来的,活一天算一天。没其他意思,只是说个实话,比起玉策,我更愿意每天被风以尘监视。可能这是我自身的习性罢,习惯了一样东西,就很难接受相同的第二样。”
冷终命也暗淡了眸光,他忽然冷淡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我,希望你习惯了做我的猎物,从此不再习惯任何人。”
那一瞬,不知为何,明明他像往常一样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混话,寒情夙的心,却莫名生疼。
有些痛苦,总是说不出所以然。
他拿着点心,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竟却吃不出任何味道,明明很好吃的美食,样样都精致到君主也未必有幸尝得,偏偏到了他嘴里不仅索然无味,还带着淡淡苦涩。
说句不违心的话,冷终命消失的这半月里,他心里真的很空虚很乏味,成天无精打采,连逃走的计策也懒得去想了,只管每日浑浑噩噩,夜不能寐,颠倒黑白。
今日他来了,其实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可想到家仇血恨,他又为那浅藏的愉悦感到深深羞耻,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想,一定是玲珑匕首在他身体里作怪,扰人心智。
冷终命见他吃相不雅,魂不守舍,唇边还沾着梨花酥的粉末,轻轻伸手不嫌脏地为他抹去,语气平缓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很不想我来?”话刚出口他又道:“也是,你从没希望我来过。可是夙夙,我很想你,就算忙公务时,也一直在想你。我好像,控制不了我的心,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寒情夙闻言吓了好生一跳。
这是哪里话?
他没病罢?
是吃错药了,还是药吃多了?
寒情夙手上糕点滚落至地,手足无措道:“教主真是喜爱胡说八道,这话让人听了去,我可会成千古罪人。你何必总见不得我好,非要给我找些麻烦,才甘心!”
有时候杀人未必一定得动刀,在幽冥教能有很多种死法共你满意,比如冷终命这招!
他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迷得全天下人围着他神魂颠倒五迷三道么?
让他后宫佳丽误以为他独宠藏清苑猎物,再争风吃醋,你死我活,生吞活剥了他!
真是一手好棋。
冷终命听出他话里意思,忙问话道:“玉策,他为难你了?”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找他麻烦的是玉策,那么,他是否也知道……
寒情夙冷言道:“何必装呢,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儿,你把凤以尘调走,不就是特意予我找‘为难’的!”
该死,话一出,寒情夙立刻懊恼至极,背地里告状可不是他的作风。他立刻摆摆手道:“不……没,没有,玉策难为我做甚,我与他无冤无仇,是我胡说,你全当我没讲过。”
冷终命微蹙着眉,似乎有话要讲,磨叽了片刻归于沈寂。
从前,寒情夙一直以为凤以尘喜欢着冷终命,是以对自己的无礼、无赖格外包容,万分担待,或许没那样高尚,不是过正常的无视而已。但只一点他实在想不透,凤以尘除了给他喂过饭,还给他洗过脚,甚至倒夜壶这种事,也忍辱负重做过,他猜大抵是看冷终命的薄面吧!而今看来竟是全错了。
凤以尘心悦之人应该不是幽冥教主,而真正喜欢冷终命的,是玉策。
上官玉策。
那日午后,他在荷塘水榭上抚琴,一只鸽子脚受伤从天而降,他走近将鸽子捡到石桌上,鸽子腿上绑了张上好的粉笺,上书冷终命生成八字,题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落款为——上官玉策。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当时他仅仅只喵了一眼粉笺上的字,还来不及看真切,但他自小爱读书,除貌胜卫玠的名声在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更是令文人墨客惊叹,八岁时,还得皇上金口赞许,封了个神童雅号。是以,虽只一眼,却也记在了心里,随之而来便是玉策气势汹汹的一掌,直接将他送进了寒塘。
他抢得慌张,似有秘密要埋葬。
那时玉策以为他没看见纸上之字,便谎称教中机密,外人不可知晓,见者死。
后来那鸽子同粉笺一并被他毁尸灭迹,可这事还有个下文,并没有不了了之。
又一日夜里,他闷得慌,实在睡不着,便求了出脉许他在藏清苑里散步,很不巧就撞见了玉策被人威胁的一幕。原来那张粉笺并不是玉策所写,其实他原先也猜到了,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谁也不会蠢到去做,那黑衣人掐着他脖子,问他可满意那份惊喜?说如若他再不离开幽冥教,上官府便联手锦衣卫,铲平幽冥教!
尾声那幕便有些匪夷所思,那个看似仪表堂堂,清新俊逸的玉策,居然放下身段用讨好的语气,咬着牙向那黑衣人跪地求情,最不巧,莫过于他轻咳一声时暴露了身份,险些被那黑衣人一剑封喉。万万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是玉策求情救了他。
黑衣人走后,玉策向他坦白了一切。
高调的坦白,宣誓专有的主权。
他说他喜欢冷终命已久,默默恋慕了他整整十年,因冷终命自小习武,对武功从没兴致的他也没日没夜地学,冷终命喜甚,他便投其所好学甚,可习武本就是难事,对他来讲,更是天大的难事,于是乎,他便误入歧途找上了无间非龙。无间非龙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恶毒阴冷,心思毒辣,行影无踪,他用非人的手段让玉策武功速成,条件是,助他夺得上官府。
上官府别的优点倒无,只一点天下人皆知——有钱!
万贯家财,羡煞世人。
世人都知,无间地狱乃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门主无间非龙从不把任何门派放在眼里,他说天下,只有幽冥教主能成其对手。
可见他夺上官府,最终目的不过是为对付冷终命。
玉策说,他也后悔当初的选择,尽管如今的上官府跟他没太大关联,尽管他叔父夺走了一切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他却也不愿上官府落入恶贼之手,毁于一旦。可时光不会倒流,他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无回头路。是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留在冷终命身边,万事都值得。
他还说,不要以为冷终命不杀他,就妄想他会喜欢上自己,他说冷终命是他的,天下人谁也抢不走。
有些狂傲,有些目中无人。
其实就算没他的警告,他寒情夙也从没有过能被冷终命喜欢的痴心妄想,他甚至动都没动过那念头。再说,他堂堂一介书生,刚正不阿的男子,为何要断了那袖自灭香火?
不,远的不扯,只说近的,他们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之间一辈子只能敌视,再无其他。
那时见玉策幽怨又可怜的神情,高傲又冷漠的模样,他甚至想过要帮他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又隐约觉得那爱何其可怕,他不能掺和。
最有威胁成分的一句话,他还历历在目:“若我的事,你胆敢说出去一字,”他从怀中拿出一枚梅花玉佩,冷然,“这东西,你可认得,你胆敢说出去一字,我便叫他不得好死!”
他?
谁?
很想装个糊涂,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那枚玉佩,他自小便不离身,摸得闭眼都能画出纹路,哪里能自欺欺人。
想他幽冥教主冷终命,精明一世,却也原来是个什么都看不透的笨蛋,人都道江湖险恶,而最险恶的东西,其实就在他身旁。
想起那白玉梅花玉佩,他心中五味杂陈,那是他被掳进幽冥教当天就丢失的东西,怎的到了玉策手中?他又怎生晓得,自己会在乎给他玉佩那人的性命?
而且,给他玉佩的那人,在他世界里,不过惊鸿一瞥,多年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