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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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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问左手拎着三大包,右手提着四大袋,拼死从人压人俨然已被大婶大妈占据的超市里挤出来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半死不活饱受摧残的烂白菜模样了。
白衬衫皱巴得与破布只一线之差,微硬的领子后半边掀了起来,脑袋上顶着四仰八叉的乱发,前额几缕发丝湿嗒嗒粘着,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淡郁的青色,两颊因挤压气闷而显出不正常的红晕,状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昨天的惨痛记忆已经够不堪回首了,今日立马重温如此困境。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再次逃脱噩梦的劫后余生庆幸,还是狠狠吐槽这个该被列为头号谋杀现场的魔窟!
少年啊,你险险命丧此处为哪般?
……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他就不该在已经一堆乱七八糟繁琐事缠身的情况下再去招猫逗狗,恶趣味给人挖陷阱,哪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这个可怕的双人超市行任务变成了单人穿越火线!
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炙热渐淡,远近处的建筑物,道路上匆匆来去的车流,纵横的高架桥,巨大的广告牌,都置于一种透明而至淡黄的光亮中。
充满怨气的少年站在人声鼎沸的场景中,小声嘟囔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愤懑、怨怼、沮丧、懊恼而恶狠狠。
半晌,才迈开步子,拎着一堆的东西慢腾腾朝右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每每想起绪方女王一脸瘆人表情说着“只给公交报销,要坐出租车就自己掏腰包”的画面,皖问就一次又一次心伤,忍不住吐槽,你丫兜里那么多经费难道打算用来建个通天塔把被你压榨而死的学生会成员们的灵体再给绑回来继续压榨?!
身边跑过嘻嘻哈哈穿着制服的国小学生。皖问想,学生会的那群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估计现在正开始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上演着狠削精气神的劳苦生活。
“砰砰砰”橘色篮球挟着一股子热烈气息而过。啊,网球部的大家也开始训练了吧,昨晚的转播让他们眼里多了很多杀气呐,血液好像都躁动起来了……
嗯,那是……皖问漫不经心往公交车站旁的小巷子瞥了眼,熟悉的两个身影不期然就撞进视线里。
“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合‘麻烦’这位仁兄意的人了。”五十岚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回响起来——
好了,这是麻烦在找我还是我在找麻烦?
皖问默默望天,认命地提着几大袋直直向小巷子拐去,脚下速度加快,带出了点杀气来。巧了,小爷心情正不爽着,那边的几个痞子们,等爷过去收拾你们!
樱乃和朋香拉着的那两只手更加用力的抖起来,两人靠得更紧了,眼里满是恐惧慌张。
她们对面是三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少年,一眼望去就是那种最典型的地痞混混的形象,非常老套地说着这种拦截场景下老旧的话。
“小妹妹,放心,哥几个就想找你们借几个子花花。只要你们乖乖的,什么也不会发生。”领头的那人指间夹着一只燃了一半的劣质香烟,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后面两人手里拿着空啤酒瓶一上一下耍杂技一样抛着。
三人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
饶是朋香平日里如何大胆莽撞,也在这种被围死在狭小阴暗巷子的情形下瑟瑟发抖,更别提一向胆小的樱乃了。于是两人都有点妥协的意思,朋香的手慢慢摸上背包的拉链。
“喂喂。屈服恶势力可是很不青春的。”
一本正经不疾不缓的声音慢慢逼近,累赘重重的少年越走越近。
三人组转头看到狼狈落魄但神情从容的少年,警戒的心一下又松弛下来。
“嗤,哪里来的臭小子。”
“前辈!”朋香尖锐得有些变形的声音高声叫起,带着恐惧过后的欣喜。
“嗨嗨,耳膜都要被你叫破了。”皖问很想掏掏耳朵,但碍于两只手都被沉重的负荷占满了,只得左右晃了晃头。
“小子,就你这样子还想英雄救美?!识相的一起把钱交出来。”领头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面对樱乃她们的耐心。后面两人走上前几步。
樱乃和朋香因为皖问到来而放松的心一下又紧起来,仔细看看前辈的样子,活像蔫白菜一样……呜呜,怎么办?
“有一句汉语听说过吗,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一句话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也知道你们不是君子,连兵都不能算,顶多就是匪盗之辈,跟你们讲道理也白搭,但是呢,我还是想说,以和为重,家和万事兴嘛,啊,不是,这句不能用,应该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虽然青春呢,是洒热血的,但不是这么洒的,要知道……”
“闭嘴!跟老子说什么屁话!玛丽隔壁的!趁早把钱拿出来然后滚掉!”
皖问啰哩八嗦语重心长婆婆妈妈引经据典黏黏糊糊扯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废话,让三人组迅速生出一种要割掉他的舌头的念头。
樱乃和朋香也有点目瞪口呆看着小老头一样摇头晃脑讲着老太婆裹脚布般长篇大论的皖问,舌头有点打结。难道前辈打算用念经一样的催眠术催倒他们?呜呜,好不靠谱,看他们不耐烦得想杀人的表情,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啦!
瞧见他们的反应,皖问很明智地闭上了嘴,耸耸肩,严肃耐心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点笑,看在樱乃她们眼里,那是很熟悉的恶质笑容。
“所有剧本的设定,拦截者和援助者的结局,从来都是邪不胜正,所以,瞧,按规律,你们今天注定失败。”皖问眼瞳里泛着幽深的光,以一种伟大的巫婆的姿态说着预言师的占卜,很神棍的表情。两个小弟原本已经逼近他身前,手臂微抬的动作预示一旦过去就要毫不客气地揪起那皱衬衫的领子,闻言,莫名其妙停了下来。
领头人有点不明白突如其来的气氛转变,甚至有点迷惘地看了眼少年。
一丝熟悉感突如其来。
皖问眨眨眼,用一种愉悦的语调说道,“高等部的山崎,翘课已经一周了,在年级长和风纪队那可都榜上有名,嗯,你说,要是再添上这一桩恶劣事件,会有什么后果呢?我想,山崎前辈不会乐意看到风纪队的队员们搅得你不、得、安、生吧。”
被指出名字的山崎半是呆愣半是愤怒,脸上的表情很扭曲。
“啊呀,前辈下次可得改改形象,万一再碰上像我记性这么好的人可怎么办。”
“你,你,”山崎扔掉烟蒂,拿脚跟狠狠碾着,“我记起来了,你是风纪队的,上回巡检见过你!”靠,这地方也能好死不死碰到青学的人,而且还是风纪队的!
皖问没否认。风纪队虽是直属学校的独立社团,但按一直以来的惯例,学生会副会长将同时担任风纪队副队,虽然大多时候这就是一个虚衔。
山崎阴沉着一张脸,他素来就极其厌恶风纪队,现在被搅了好事更是怒火万丈,于是所有的怨恨都朝着眼前这个少年去了。
我们身处于庞大的世界中,平凡地过着每一天,喜悦、悲伤、痛苦、欢乐、愤怒、沮丧、酸涩、嫉妒、怨恨、渴慕,这样微小的情绪,在与他人的交集中,每时每刻都在滋生。于他人眼里不过细枝末节沧海一粟,于己心中却被无限膨胀到宇宙之大。
有些心情在又一天冉冉升起的朝阳里越发清晰,有些心情在巨大惘然的黑暗到来时被反复镌刻,有些心情在蒸腾的潮湿的雾气里一同散去,有些心情累积经年累积沉疴重重。
那些阳光的正面的情绪,那些怨怼的阴暗的情绪,在某时某刻,往往以宿命般的形式重现,无可逃脱,余留旁人的欷歔愕然抑或歆羡祝福。
“好了,你们俩,一人两袋,把这些先拿到网球部,我还得去趟学生会。跟大石前辈说我等下就把龙崎教练的训练计划表拿过去。”
公交到站后,皖问把右手的那几袋东西交给樱乃和朋香,嘱咐了两句,就摆摆手让她们走了。
“前辈,非常感谢!”樱乃和朋香对视一眼,俩人九十度鞠躬向皖问道谢。朋香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明显可闻的崇拜,樱乃耳根和脸颊处毫不意外地红了。
“嗨嗨,知道了,下回自己小心点,可不是每回前辈我都能及时出现的。”皖问精神不振地打了个呵欠,松了松有点麻的右手臂。
“前辈……”樱乃嗫嚅着要说些什么,神色有点担心,不止是为他萎靡的表情,还有,一想起最后山崎走的时候看向前辈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想打冷颤,莫名心慌。
“前辈你这样子真的很像蔫白菜,”朋香又恢复大大咧咧的样子了,干脆打断樱乃犹犹豫豫说不出口的话,一声大吼,震得有点昏然的皖问霎时清醒,“不过,是最帅气的蔫白菜!”
“……”皖问嘴角抽搐,不知该对这像贬又像褒的话作何感想。他昨晚忙学生会的事直到快凌晨,早晨天还半朦胧黑着就被龙崎教练喝令补看比赛录像然后赶去学校帮她一块制定计划表,下午又去魔窟超市拼死拼活,睡眠严重不足啊啊。半晌,只能无力地摆摆手,“好了,你们快走吧。”
把买来的冷冻食品整理好放进学生会冰箱里后,皖问就瘫软在椅子上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哟嗬,副会长可算回来了。”绪方和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皖问连对她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决定紧紧闭嘴什么也不说。
“干这么点活就这副鬼样子,这样可不行哟,我们亲爱的副会长。”绪方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一脸不怀好意的不苟同。
皖问果断扭头省得会忍不住掐死这个幸灾乐祸火上浇油尽说风凉话的恶魔,呆在空调底下优哉游哉压榨人的资本家也好意思和他讲这个?!
“还没死透今晚就乖乖滚来主持和立海大学生会代表团的会面。”
血腥的资本家是打算把人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是不是?
我觉得,会长完全可以把“天字一号压榨家”的名号颁给你!皖问缓慢而沉重地眨了下眼。
这个我喜欢。绪方摸摸下巴,回了个极其愉快的笑容给一脸麻木的皖问。
这是什么诡异的气场?正当俩人进行无声厮杀的时候,打酱油路过办公室的学生会甲茫然地摇头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