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官佰火

173、初晴（1）

　　老苗站在老街口，看到儿子的身影由远及近才慢慢放下心来。
　　今天是苗藐高中报名的日子，老苗却第一次没有亲自护送，倒不是他偷懒。而是小苗自觉已经长大成人，坚持要自力更生去新学校报名，老苗拗不过这个小固执，只好同意了。
　　如今看来，似乎一切顺利。
　　苗藐挎着书包，踩着他的轮滑鞋滑近，看见老苗的身影，开心地绕着他晃悠了两圈，得意道：“爸我回来了！”
　　老苗点点头：“行，长本事了，新学校怎么样？”
　　苗藐道：“挺好的，学校大，同学们也好相处，魏辛跟我分到一个班了。而且我们班主任可年轻了，才二十几岁。”
　　老苗一怔：“这么年轻，有经验吗？”
　　苗藐道：“不知道啊，看起来挺精神的。”
　　老苗点点头，觉得也不能因为年龄就武断这个班主任没经验，水平如何还要看看再说。
　　苗藐又滑了几步，眼看着到家了，突然放缓了速度，终于开口：“爸，还有一件事情……要军训。”
　　老苗皱了皱眉头，看向儿子：“多久？”
　　苗藐有点儿忐忑：“一个月。”
　　老苗断然拒绝：“不行！时间太长了。”
　　苗藐立刻扒着门框耍起赖来：“我要去，我还没去过呢！”
　　老苗瞪他：“松手，进屋说。”
　　苗藐不撒手：“爸，整个高中就训这么一次，原来初中军训我就没去，这次必须去！”
　　老苗不为所动：“大学还有一次，到时候去一样的。”
　　苗藐不高兴：“那不一样！人家都说同甘共苦感情才深，我们班同学都去培养感情了，我怎么能在家享福！”
　　老苗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一番江湖义气，一时间劝说无果，又收到了过往邻居的几句调侃，耐心开始崩塌，把儿子从门框上扒拉下来，拎回了家。
　　苗藐一看老爸晴转多云的脸色，也有点怂，语气也软了下来：“爸，我真的没事了，这不是都快三年没复发了吗，我可以的。”
　　老苗担心的也的确是这个，苗藐从未负担过高强度的训练，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本意是不愿冒险，但苗藐三年前没能去成初中军训，就念念不忘到了今天，这次再去不成也不知道会失望成什么样子。
　　左思右想了良久，老苗也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高招，这小子都耍赖到这个份儿上了，恐怕早就做好抗争到底的准备了，他再费唇舌也没用。
　　老苗轻咳一声：“去可以，但是要约法三章。”
　　苗藐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起来，就被这后半句弄得有点局促：“哪三章？”
　　老苗道：“第一，你要带上药，每天吃一颗，就是你迟爷爷配好的药丸。”
　　苗藐平时也吃这个，不过频率没有那么高，答应的十分爽快。
　　老苗又道：“第二，不准硬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停止，然后给我回家。”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苗藐也没犹豫。
　　老苗看着他：“第三，每周要请假回家一天，我要亲自检查你的情况。”
　　苗藐为难道：“万一老师不让请怎么办？而且军训要去营区，回来一趟很麻烦。爸，不然就算了吧。”
　　老苗坚定的摇摇头：“必须的，不然免谈。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偷懒不吃药，或者不舒服硬撑都有可能，我不放心。”
　　苗藐勉为其难道：“那好吧，说定了不准反悔啊！”
　　老苗自然不是出尔反尔的性格，苗藐的军训之旅很快成行，二十一中这次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寻常高中只有半个月的军训时间，短的甚至只有一周，在他们这儿却是丧心病狂的一个月。
　　据称是负责军训的部队建议，二十一中校长拍板决定，认为严肃的军训之旅有利于磨炼孩子们的身心。
　　这决定有多么的日了狗，还是在事后与别校朋友交流感想时得知的，军训即将开始的这一刻，大多数孩子还是满含期待的。
　　苗藐心底里更加兴奋，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军训，一切流程都显得新颖有趣。把那套尺码不合适，质量也很一般的军训服拿到手里的时候，不仅没有抱怨，甚至还有点雀跃。
　　淮海八月底的天气还相当闷热，军训服虽然区分了夏秋款，但有些时候却要求全副武装，比如军训开营式。
　　军训服的做工很一般，布料不透气，穿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汗如雨下。门外朝阳初升，尚且不很毒辣，却已经让人生出了一点望而却步。
　　苗藐新奇而认真的换好衣服，出门跟着人群跑了几步，这才想起忘记带药。
　　他爹虽然日常神经紧张，但也不是无的放矢，这陌生的军训体验，还是小心为上。想到这里，苗藐又折身回去，在自己乱糟糟的背包里寻找起来。
　　老苗对他耍赖的行为很不高兴，临行前几天都在念念叨叨，念得苗藐烦了，对待那瓶药的态度也轻浮起来。只记得自己往背包里随手一塞，却不记得具体是哪里，这么着急忙慌的一找，差点没把冷汗找出来，还以为是记忆疏失，根本没带。
　　好在苗藐的胆子还没修炼到那个境地，寻摸半天终于在一堆乱糟糟的玩意儿里找了出来，此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苗藐心中一慌，抓起药瓶和水瓶就往操场方向冲，也顾不得自己乱成一团的狗窝了。
　　新生们昨天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先入住了军训营区，以班级为单位，等到开营仪式后再按照连队单位重新划分。
　　承训部队也是昨天开进的营区，新生们和教官今天才是正式见面，在此之前，苗藐对教官的印象只有军训队列考核表上的一个名字，姓甚名谁他暂时没记住。
　　苗藐越跑越觉得心慌，营区里非同一般的安静，昭示着他很有可能已经迟到了。苗藐记得头天新上任的狐狸班主任曾经提过一句，集合时间只有短短十五分钟，迟到者后果自负。他动作本就不算最快，又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现在又要去临时找路，想想就觉得前途堪忧。
　　不管他如何的心急如焚，另一边的点名依然如常进行。
　　仲航随意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名单，扬了扬手，点了排头的一个男生：“你来点。”
　　那男生一哆嗦，僵硬着手脚站出来：“教官……我普通话不好。”
　　这话显然不是谦虚，这人说话带着浓厚的方言味道，一开口下面已经传来了压抑的笑声。
　　仲航扫了自己的连队一眼，并不在意：“点。”
　　那男生忙接过名单，操着他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声而古怪的开始点名。
　　仲航绕着方阵慢慢转悠，很随意地提出了两个笑得不够含蓄的杀鸡儆猴，凶神恶煞的模样让隐隐的笑声瞬间消失无踪，点名男生本不自信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苗藐！苗藐！来没有？！”男生重复问了几遍，他的口音重，咬不准音调，两个字听起来是一个音。
　　仲航听后倒有些侧目，心道现在的父母起名字真的是越来越不走寻常路，一个男生的名字居然这么可爱，倒像是家里养的小宠物。
　　正想着，有人拖着长音由远及近：“到————”一个男生小炮弹一样撞过来，在他面前堪堪刹住车，这才有点心虚气短，“到了，到了。”
　　其实苗藐也有点不确定，点名的人口音重，他听着像又不像，只是刚好叫个差不多的名字又晚到的恐怕只有他一个，这才忙不迭的应声。
　　点名男生自觉功成身退：“教官，到齐了。”说着就要交还名单。
　　仲航一摆手：“以后你负责这个。”连伸手要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盯着面前迟到的男生，思索着怎么样杀一儆百。
　　军训第一天就迟到的家伙，再好的素材不过了，只是这个人……仲航隐隐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小孩儿实在有点瘦小，看模样是个发育迟缓的，个头才将将到他胸口，身板可怜巴巴，似乎经不起摧残。
　　仲航心头的惩罚方法绕了几圈，实在找不出合心意又不会把人练趴下的，难得的大发慈悲了起来：“苗苗是吧？”
　　苗藐点点头，他心虚理亏，还不知道教官会怎么惩罚他，被叫错了名字也没敢吭声。
　　仲航随手一点排头的位置：“你站那里。”
　　苗藐心头一喜，连忙顺坡下驴，溜进了方阵中。
　　仲航放过了一个，那点善心也到此为止了，转身看向那两个笑得不够含蓄的，心头很是满意。这俩孩子个头不错，看身板也结实，罚起来应该会顺手。
　　转了两圈，仲航心头有了点计较，站定了冷哼一声：“手机交出来。”
　　这两个男生顿时哆嗦了一下，不明白教官是怎么知道他们带了手机的，军训服口袋足够大，不塞上三四个手机哪里看得出端倪。
　　心头虽然这么想着，两人却不敢不从，与此同时，方阵中也是轻微的一阵骚动。不准带手机虽然是军训条例上明文规定的，但心存侥幸的不在少数，见此场景，大多数人都心虚地摸了摸口袋，胆战心惊起来。
　　仲航示意两人向空旷地方撤了撤，先行教育了两句：“列队期间，时刻严肃，不准喧哗，不准哄笑，你们懂吗？”
　　两人连忙点头。
　　仲航道：“既然你们懂，那也知道错在哪里了，初犯也不为难你们，俯卧撑，二十个。”
　　这惩罚也的确不重，两个男生暗自松了口气，可没等这口气落下去，仲航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手机，是彩头。”
　　两人的茫然持续了不到两秒，等他们在仲航的纠正下摆好标准的俯卧撑姿势，两人的手机就被放在了腰上平坦处。
　　仲航还恶劣地把屏幕朝下，滑的很，掉下来的可能性成倍增加，同时还不忘火上浇油：“掉一次，加二十。”
　　两个男生连哀嚎都不敢，还没开始做，脑门上就已经见汗了。
　　仲航想了想，转头一指苗藐：“你来数，数错了，你也一起。”
　　苗藐一抖，下意识的想摸口袋里的手机，生怕教官顺嘴一问，他就和这两哥们一起悲惨。手走到半路生生忍住了，小步挪到那俩哥们面前蹲下，难掩同情：“开始了啊！”
　　见仲航没表达异议，而是在方阵边缘逡巡，时不时做出一些调整，似乎心思已经不在这边了。苗藐放松了一点，开始大声的报数。
　　二十个俯卧撑数量并不多，无奈变态教官人为拔高了难度，一个男生战战兢兢地完成了指标，站起来的时候腿脚发软。
　　另一个就悲催了许多，做到第十五个，眼看曙光将现，一个不稳手机就呈现平沙落雁式，苗藐眼疾手快地帮他接住，本想着能帮着蒙混过关一下，结果转头一瞟，新教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连忙歇了心思，又把手机端端正正的摆回去。
　　只是这一点上苗藐耍了个小聪明，装作没有注意刚才手机的样子，放的时候把背面朝下，这个男生手机壳子有规律起伏的花纹，相比屏幕稳定的不是一星半点。
　　苗藐心如擂鼓，生怕变态教官发现点端倪，忙刻不容缓的继续报数。
　　这个男生倒也机灵，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立刻跟着加快了节奏，二十五个竟然比刚刚的十五个速度还要快。
　　刚念完第四十个，苗藐就飞快地抄起了手机，把这个男生扶了起来，大声报告成果。
　　仲航慢慢走回来，似乎当真没发现什么，点点头：“归队吧！”
　　苗藐那点冷汗终于没流下来，火烧屁股一样窜回了方阵。
　　这一次杀鸡儆猴果真效果拔群，这天之后，仲航所带的二连是没人敢再带着手机军训了，即使教官一个字也没有说，大家也相当识趣。
　　只是这是后话，对于二连的新生们而言，认识到新教官的变态之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