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记麻辣烫》含糖500克

4、第 4 章

　　徐良佩和普通的高中女生一样，扎着马尾辫，穿着朴素的校服，在陌生人的地盘有些拘谨地乖巧坐着。
　　面前坐着的是从高一起就认识的表哥的同事。作为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徐良佩去图书馆自习的一大理由就是去偷偷看几眼这个清秀温柔的大哥哥。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不那么靠谱的青年，但这个人却是这段时间来自己唯一能进行交流的对象。
　　而这两个人此刻正手拉着手，表情严肃地询问着她关于自己失踪前所发生的事。
　　徐良佩回想着自己生前也算是一个脆皮鸭文学爱好者，如今死后还能看到帅哥在自己面前手拉手，也算是了了自己一个遗愿。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己攒着等到高考结束后要看的小说怕是再也和自己无缘时，她又悲从中来。
　　对面两个人并不知道女孩的内心历程，只是看到徐良佩落寞而又悲哀的眼神，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才十八岁，还在和同学们一起奋斗、努力着，为着自己心中的理想追逐者，燃烧着青春的热情。她的父母早上目送着她进入校门时，却没想到这竟是一次诀别。
　　“佩佩，你……你还记得上周四发生了什么事吗？”傅左看着女孩的脸，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周全看着傅左看上去比女孩还紧张的脸，心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对方无意识地把手越攥越紧，骨头硌得他有些生疼。
　　傅左此刻是生怕哪里用词不当戳中徐良佩的痛处，说话拐弯抹角，婆婆妈妈，猜到他的意思得要绕个山路十八弯。最后徐良佩也忍不住举双手投降：“傅哥，这么说吧，我只记得月考刚结束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就算是榨干我的脑子我也记不起来了。”
　　“月考？”傅左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神情有些紧张地盯着周全，像是想要开口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全耸了耸肩，“我查过了，月考是徐小姐失踪前半个月的事情。”
　　“徐小姐和我们可不一样，人家是学霸知道吗？”周全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傅左的肩膀，“全校第七呢，比上次月考还进步了四名。”
　　“抱歉。”傅左被猜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避开了徐良佩的目光。
　　小姑娘要强。傅左听到“月考”两个字，脑内一下子就闪过考试失利自杀的猜测。
　　徐良佩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茶几上不小心溅出的几滴咖啡渍，像是在努力从脑海深处挖掘记忆。
　　“那天是周一，天气很好，”徐良佩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语调中带着几分轻快，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起来，“国旗下讲话的时候，教导主任表扬了高三的年级前十名。这是我第一次考进年级前十。”
　　“中午的时候我吃了番茄炒蛋和黑椒牛柳，”她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起了学校食堂糟糕的味道，“牛肉太老了，蛋里还有蛋壳。”
　　“上完晚自习回家之后，妈妈给我新烤了面包当夜宵。洗完澡之后，我就上床睡觉了。”
　　“我的记忆到此为止。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在家里，”徐良佩的眼神中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去，“可是一切都变了。”
　　“妈妈在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戒烟三年的爸爸又开始抽烟。”
　　“我想抱抱她，可是……”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它穿过了茶几上的杯子，扯出了一个绝望而又无助的微笑，“我抱不到她。”
　　看着面前脆弱而又坚强的少女，傅左的心在跟着她一起抽痛着。他也多想给她一个拥抱，来安慰这个几近绝望的灵魂。
　　“他们都在四处找我，可是我明明，”少女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强装出来的坚强，眼泪开始止不住地落下，“我明明就在他们身边啊。”
　　多么可悲的灵魂，傅左这样想着。徐良佩的眼泪滑落在沙发上，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这个女孩，在家人绝望寻找、等待的时间里，是如何无助地一个人流着眼泪，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女孩，哭起来一样都让人手足无措。新时代老实本分男青年代表傅左此时就伸出了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周全拍了拍傅左的手，示意他先松开。
　　傅左放开手后，看着眼前的女孩跟之前一样，闪烁了几下就消失了。面前的沙发依旧平整如初，没有一点有人坐在上面的痕迹。
　　只见周全转身走到储物柜边，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铜制的小香炉，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了一把香，用火柴点燃之后插进了香炉里。
　　“别哭了小妹妹，哭多了可伤身体，”周全把香炉摆在茶几上，又回到傅左身边，若无其事地抓起了傅左的手，“先补补身子吧。”
　　香炉中插着的香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落下几片细小的香灰。傅左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是那股单单的橙子的香气，丝毫闻不到佛香的味道。
　　房间的窗户和门都没有打开，密闭的空间内明明没有丝毫的空气流动，却能看见佛香燃烧出的烟雾偏离了轨道，向着沙发的方向飘去。
　　沙发上抽泣的女孩身体显得有些透明，像是要随时消失不见。傅左抓紧了周全的手，确定不是“信号”不好的问题。
　　深吸了几口香炉里飘过来的香烟，徐良佩像是重新被插上电源一般，身形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女孩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她的眼中露出了少年人的好奇，凑近了香炉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起来。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上了对面两人期待的眼睛。
　　“你们能给我烧一点新连载的小说吗？”
　　徐良佩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失，眼角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眼神中却是带着几分期待和莫名的狂热。
　　傅左的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夸这姑娘乐观豁达呢，还是心大缺心眼儿。
　　周全却是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还给徐良佩竖了个大拇指，“您牛逼，我服气！”
　　他拍了拍傅左，说这是好事儿，不管做人做鬼都还是得积极乐观。说罢松开了手拿出手机，坐到了徐良佩身边的沙发上，耐心地询问她要找的是哪些小说。
　　松开手之后，傅左并看不到徐良佩现在是什么表情，也听不到她说话的内容，但完全可以猜到女孩现在激动难耐的样子。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傅左只能看到周全脸上的微笑逐渐有些挂不住，看着手机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大概又是一位宁折不弯的钢铁直男快被崩断了吧。傅左喝了口茶，了然地笑了。
　　作为一个图书管理员，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当今女孩子们对文学作品的特殊爱好。
　　二十分钟后，周全像是解放般长舒了一口气，收起了手机对着身边的空气回复道：“等我打印出来就立刻给您烧过去，大小姐。”
　　随后他凑到傅左耳边，晃了晃手机，用极低地声音说道：“小本生意，打印费记得发微信红包啊。”
　　说完还故意吹了口气，惊得傅左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打翻。
　　而这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正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让人生不起气来。
　　“明天上班吗？”
　　傅左回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排班表，回答道：“没记错的话，不上班。”
　　周全插着腰假装思考了一番，凑近了问道：“傅先生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趟育才啊？”
　　虽然是一个邀请，但他的表情像是已经确定了傅左一定会答应。
　　傅左的目光移到了空无一人的沙发上，他知道那里有一个等待拯救的灵魂。
　　“问题自然是没有的，”他皱了皱眉头，对上了周全淡褐色的瞳孔，“不过你想怎么进学校找线索？”
　　想起周全不良小广告似的名片，傅左的眉头拧得更加紧了。两个大男人拿着奇怪的地下侦探事务所名片，跑到市重点高中说要调查搜证。
　　如果我是保安，非但不会放这俩人进门，更是要打电话报警了。傅左非常体贴地换位思考了一下。
　　像是猜到了傅左会这么问，周全露出了一个非常神秘又非常欠打的微笑，刷的一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黑色的证件。
　　上面印着明晃晃的警徽和“公安”两个金色的大字。
　　傅左犹豫着结果了警员证，打开来就见到一张绷得十分严肃的证件照。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之后，便确定这和打了五层马赛克的证件照是同一张。
　　“我说……”傅左露出了一个非常纠结的表情，“你这儿还做假证啊？我可是正经的普通市民，我……”
　　我不做违法的事情。傅左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见到周全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输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把屏幕转了过来。
　　只见桌面上打开着本市公安局的官方网站，上面有个街道派出所的人员组成。只见最底下的一栏写着“安宁街派出所”，后面还跟着两张证件照。一张是周全，一张是一个有点娃娃脸的陌生男青年。
　　“苏向楠？”傅左回忆着麻辣烫店铺里从门厅到后厨的每一个人，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男子的记忆。
　　“外勤人员，”周全笑嘻嘻地回答，“这段时间去省里进修了。”
　　“作为一名遵纪守法、恪守职责的公安人员，我一个人去询问相关人员是不合规定的。”见傅左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周全装作失望的样子转过了头，还做作地长叹了口气，“唉，那看来徐小姐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傅左觉得沙发上投来一阵哀怨的目光。
　　“行吧……”
　　“明天早上七点，育才北大门见，”周全把警员证收回了口袋，露出他标志性的虎牙，“早饭我包。”